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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人说,一千个人读哈姆雷特,就有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为什么会是这样?是因为各人的学识、情感、心量、文化不一样,所以感受就不一样。但是从哲学、宗教的角度上来讲,世界上的终极真理,却只有一个。

这只有一个的真理,释迦牟尼名之为“佛性”、“法界”、“妙明真心”、“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等。这个境界,是不生不灭,非有非空,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绝对泯除了对立矛盾的境界;是世界上一切万有的根源,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回归此法界。这个境界是不可思议的,是不能以世智辨聪求得的(为学日增,为道日减),必须发大誓愿,行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万行,截断妄流,当下清净,才能证得。

这只有一个的真理,老子名之为“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这个绝对的东西,它在宇宙没有生成之前就存在,将来宇宙毁灭了,它也存在,它是独立而不改的。这个东西“说似一物即不中”(禅家语),老子所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物无以言说,无以名之,强名之为“道”,禅家讲“言语道断,心行处绝”是之谓也。如何得“道”,老子说要“致虚极,守静笃”,也就是处于极为虚静,极端空灵(云空非空,连空的极微意识都没有)的心态下,方可一见端倪。亦如庄子所谓“心斋”、“坐忘”也。我的感觉是,庄子是近乎“道”的人,即使达不到老子的境界,亦相差无几。人问庄子:“道在何处?”庄子答曰:“道在屎溺。”僧问云门:“什么是佛?”云门回曰:“干屎橛。”难道这两位老兄是在开玩笑吗?非也。道无所不在,无处不在,在天在地,在心在物,竖穷古今,周遍太虚。“道”与佛家的“法界”一样,是生一切万法的根本。所谓一(道)生二(分阴分阳)、二生三(三才天地人)、三生天地万物。道和万法的关系,是这样的关系: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我为什么以佛印道,我认为“佛”和“道”是一个东西,释迦牟尼和老子是两千六百年前不出世的、同一等级的无上大智者、大觉者。

这只有一个的真理,基督教目之为“上帝”。佛教认为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主宰者,一切都是“缘起”,一切都是“业力”,佛祖本人也阻挡不了本族被消灭的业因果报。一个人的命运主宰完全在于自己,佛只是觉者、智者。故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佛是无神论者。而基督教的上帝是万能的神,是万有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第一天创造天地,分开白天和黑夜,第二天创造了空气和水,第三天创造树木、水果等植物,第四天创造了日月星辰,第五天创造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各种动物,第六天上帝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

如果从佛家的角度上来讲,上帝并非宇宙的终极真理。上帝,相当于佛教法界中(佛、菩萨、声闻、缘觉、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中的“天”道中的主宰者“帝释”,也就是中国传统神仙体系中的玉皇大帝。佛经《起世经》云:“彼梵世中,有一梵王,威力最强,无能降者,统摄千梵自在王领,云耳我能作、能化、能幻,云我如父,于诸事中自作如是乔大语言……”这个能作世间,能化世间,如“父”一样的梵王,可能就是“上帝”。

按佛家法界观,“佛”、“菩萨”、“声闻”、“缘觉”是四圣道,是超越了生死轮回的,“所作已办,不留后有”。“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是六凡,是要生死轮回的。即使是天道,可以活几千万年或几万亿年,最终还是要堕落的。

所以说,在佛弟子眼中,基督教所宣示的真理,可能是通往真理途中的某一层次的真理,但非究竟真理。上帝是神,是有形有相、能化能作的,而《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无量寿经》云:彼佛如来,来无所来,去无所去,无生无灭,非过现未来,但以酬愿度生,现在西方。

如来境界,是最高的涅槃境界,是生命的大圆觉海,超越了一切的一切。

这只有一个的真理,伊斯兰教称之为“真主安拉”(有趣的是,真主安拉是没有偶像的),犹太教称之为“耶和华”,婆罗门教称之为“湿婆”,黑格尔称之为“绝对理念”,朱熹称之谓“理”,王阳明称之为“良知”,等等,不一而足。

一言以蔽之,如《金刚经》云: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又差别。古往今来一切圣贤,一切有成就的智者,都是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中,不同程度地见道得道,只因个人程度深浅不同,因时、因地的不同,所传化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盲人摸象,是佛教《百喻经》里一则非常深刻的寓言。盲人摸象,摸到身体就说大象像一堵墙,摸到鼻子就说大象像一棵树。大象有这些特点吗?有,只是不完全,这些所有的因素整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大象。真理也是如此。学军兄云:不同的信仰只是珠穆朗玛峰南坡北坡风景的各异。诚哉斯言!他们有所不知,他们其实都是在珠穆朗玛峰(真理)的怀抱里呀。

由此我们想到,现在大家谈很多的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也有甚嚣尘上的文明冲突论。西方文明,总体上来说是物质的,是形而下的;其认知方法是逻辑推理的,是分析的。而东方文明则总体上来说是精神上的东西多一些,是形而上的;其认知方法是直觉切入、整体把握的。到现在还在争论孰优孰劣的问题,而这些争的人,很多还是专家级的,比如有位院士,非要把中医整成比西医低劣不可,未免无聊。因为,从人类认知真理的探索历程来看,西方式的分析实证和东方式的直觉把握,都是探索真理的方式。从认识自然、征服自然的现世利益来讲,西方的更有效一些,现代科技的肇始应该是西方文明;但从宇宙真相的终极把握、生命本原的探寻、人的终极关怀来说,似乎东方文明更为殊胜。

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单靠知识和技巧,不能使人类走上幸福和高尚的生活。人类有充分的理由,把那些崇高的道德标准和道德价值的传播者,置于客观真理的发现之上。对我来说,人类应该感谢释迦牟尼佛和耶稣那样的人物,远比应该感谢所有创造性的好奇的头脑的成就要多得多。”“未来的宗教将是宇宙的宗教,它应是超越个人化的神、避免教条和神学、涵盖自然和精神两个方面,它的根基应建立在某种宗教意义上,这种宗教的教义的来源是宇宙万物合一的体验。”“如果说有哪个宗教可以应对于现代科学要求的话,那一定是佛教。”我想,爱因斯坦的预言一定能够成真。

另外,我还想到基督教文明和伊斯兰教文明的冲突。在这个世界上这个问题是比较伤脑筋的。如果站在“同是一个真理”的高度上来看,上帝和真主难道就一定是两个主宰者吗?为何要闹到兵戎相见,势不两立?

也许,到另外一个世界会发现,大家原来都是一体的。不同文明、不同国家都能互相包容,互相印证,互为补充,这个世界才会圆满。

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

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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