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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贪心蚀天

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是一个看风使舵的人,他是成国公朱希中的弟弟,又是皇宫锦衣卫的头子。

锦衣卫原是太祖建制时的“上十二卫”之一,后又增为二十六卫,是内庭亲军,直接受皇帝指挥的皇帝私人卫队,不隶属都督府。朱元璋即吴王时所设的拱卫司,后来洪武二年改为亲军都尉府,管左右中前后五卫的军士,又以仪銮司隶属于它。洪武十五年取消府司,置立锦衣卫,一直管“侍卫”,担当了仪銮司掌管卤簿仪仗的任务。因为是保护皇帝的,所以他们事先就可以有所防备,做秘密调查也得皇帝的特许,他们是“凡朝会,巡幸,则具卤簿仪仗,率大汉将军(共一千五百零七员)等侍从扈行。宿卫则公番入直。朝日、夕月、耕籍、视牲,则服飞鱼服,佩绣春刀,侍左右。”

朱希孝派人去打听,江陵的人都说张文明为人贪鄙,占人田地,夺人家产,他只是一个府生,原来家境不十分富有,在张居正当首辅的短短几年,竟夺得田产上万顷,成为江陵的首富。还听得有人说,张居正的侄子抢人家的妻子,夺人妻子为自己的妾,还对人吼,你有本事去告我?你去告朝廷,你去府县告我不算本事,你要能去朝廷击登闻鼓,你才算有能耐呢。那家人去府县告状,府县不敢管,只是拿出银子来,要他再买一个妾了事。那人说,我被人夺了老婆,你拿银子要我买一个妾,我是不是只能得一个妾,不能有老婆啊?府县大人只是苦笑,得罪不起张居正。

锦衣卫在京城有五六万人,都是“都中大豪,善把持长短,多布耳目,所睚眦无不立碎。所招募畿辅秦晋鲁卫骈胁超乘迹射之士以千计,卫之人鲜衣怒马,而仰度支者凡十五六万人。”

朱希孝派出的人打听出来张居正家人的许多污行,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去问计于他的哥哥成国公朱希中。

朱希中在讲经筵上做一个主筵官,管分派官员们吃什么肉,做什么菜的,很不得志。他对朱希孝说,你别管,我看张居正支撑不了多久,皇上与太后渐渐地对他冷眼观看了。他这会儿又要丈量全国的土地,你想想,那些有地的大户哪一个不瞒一些田亩,哪一个不少交一些税?他们强抢民田,抢到了自己手里,还不算是民户的,又不算是自己的。算是民户的,他们得交租税。要算是自己的,他们又不该有那么多的地,一说起来,像是横行不法。他们哪敢担这个罪名?只是偷偷地多弄些土地,多弄些粮食,多弄些钱财,中饱私囊就是了。张居正这叫上下不靠,他上不靠皇上太后,下不靠京官外官,一意孤行,只能一死。自古以来敢改革者哪一个不是一死了之?就是改得有法可依了,他也是一个灰飞湮灭。你别管他,谁的梦谁自己圆,他自己的梦总得自己去圆。我听说了,他可是享尽了皇上的恩宠,他父亲死了,可了不得了,皇上遣司礼监李佑去他的府第里慰问,两宫太后派太监张仲举等赐赙,近侍孙良、尚铭、刘彦保、李忠等赐酒馔。他儿子嗣修代父归家治丧,司礼监魏朝跟着去楚地助丧。张居正给假归葬,皇上派司礼监张宏郊外送行,司礼监王臻捧皇上赐的“帝赍忠良”银牌赐之。皇太后派太监李用赐路费牌子,李旺赐八宝充赏人之用。大明朝有这样的朝臣吗?他是享尽了福气,又占尽了人臣的荣宠。他要是识相,早早隐退,不然他的日子就到了顶峰了,从今天起,他就得开始落势了。他要落势,比谁都难看。

朱希孝问:“哥哥,张居正可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啊,他能落势吗?”

朱希中一叹:“早早晚晚的事啊,他是得落势。张居正他不看朝野,不看众臣,他这么做,是要‘官员不能中饱私囊,富享受不得偷得税漏,农民不得享有私田’,水至清则无鱼啊。”

朱希孝问哥哥:“那我听到的消息,要不要告诉皇上、太后?”

“你可以说,轻描淡写地说,但一定要说。你不说,以后没你的路子了。”朱希中想得明白了,才嘱咐弟弟。

冯保晚上命卢受来侍候他,这孩子很好,竟是一个很会看眼色的,他偷偷在地下给冯保暖了一个水鳖子,待得冯保上炕来睡,就拿来替冯保暖脚。冯保说,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心眼儿?卢受说,我不小了,十岁了。冯保说,我七八岁时入宫,去内书堂读书,我看你别侍候我了,你去内书堂读书算了,早晚你也做一个大太监,做大珰多好!卢受流泪说,我不做,我要做你的小侍候。冯保笑,说,小侍候有什么好?没什么好处的。卢受说,我不要好处,我只侍候你。冯保说,你还小,来吧,上炕来,与我睡在一起。

冯保这时有几个女人,在司礼监里,他是掌印太监,侍候他的,按大明朝的制度规定,就有上百人。他也娶了几个女人,像那个辛儒送的女人眉儿,就是一个,但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小珰,像卢受这样干干净净的孩子更讨他欢心。

依嘉靖十一年十二月司礼太监张佐等言:“臣等给事禁中,无胥徒可役,止取给于人匠不事工作者,当成化中赐臣等各有名数:太监掌印者六十人,余皆五十五人,左少监四十人,又监丞三十人,典簿二十五人,经厂六科廊等处各以资格递减。乞照旧例补给臣等。”上命如例拨给,不得太多。此时冯保早就有过百小厮侍候,但他仍不满足,他喜欢再多弄一些像卢受这样的孩子,供他玩乐。

他叫卢受过来,搂着卢受睡。

他说:“你呢,还小,不知道做小太监有多难,你得多穿衣服,咱们做这个的,身子骨不如人家男人,咱不是男人。”

卢受仰头看他:“那我是女人吗?”

“咱也不是女人,说到底,咱不是人,只是人的影子。”

“我做老祖宗的奴才,我做老祖宗的影子。”卢受轻声说。

冯保说:“好,好,你是个乖孩子。”

冯保竟有一股冲动,他抚摸着这个孩子,心里很怜惜他,觉得这个孩子很像自己,像是抚摸着自己,过去的日子一幕幕地闪过,他流泪了。卢受说:“老祖宗,我不好,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我喜欢,我喜欢你,你像我小时候一样,是一个好孩子,但好孩子不一定有出息,在宫里最坏的坏孩子才有出息,你懂吗?”

卢受说:“我不懂,老祖宗教我。”

冯保说,你得打听人家的事儿,把那些事儿装在心里,要是他不倒,你就不说出来。他要倒了,你就早早看破了这个,把它说出来,你就立了功,就成了一个有用的人。你对皇上有用,这最重要。你对太后有用,这也很重要。你对司礼监有用,这太重要了。只是你不要对大臣有用,大臣有什么用?他们不管你吃不管你喝,你的身子是皇上的,你的命也是皇上的,你的福气就是皇上的牙渣儿,皇上剔牙掉下的牙渣儿,就够你享用一辈子了。你记着,要捧着皇上,千万别把皇上给闪着了,别让皇上生气,他一恼了,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万历喜欢与刘妃、杨妃在一起嬉戏。他觉得,皇后没什么意思,那一天,他亲眼看见那个被皇后廷杖打死的宫女,他觉得有些残忍。他生气,问皇后,你干嘛要打死她?打她几棒子就行了,吓一吓她,不就行了吗?皇后哭了,说,我只是恨她,我问她几句话,她不回答,我再问她,她还是不答。她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是小家子的女人。我是小家子的女儿不假,但我如今贵为皇后了,她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就打她,没想到把她打死了,她可嘴真硬啊,一直到打死,也不肯对我说一声服了,她要是服软了,我能命人一直打她吗?

万历说:“你得记住,不能打死宫女,她们也不易啊。”

王皇后冷冷地说:“她们有什么不易的,我才不易呢。”

万历不明白她的话,他想,皇后有什么不易的呢?

王皇后不明白万历为什么与刘妃、杨妃总是有说有笑的,一见她便脸儿绷着。她去问当值的司礼监张鲸,张鲸说,皇后恭俭贤淑,皇上一见皇后便想到了自己的威仪,这是好事。只有见了皇后,皇上才那么正经,以后的天下大事,只有皇后才能规劝皇上了。

王皇后不明白,张鲸这句话是夸她呢,还是贬她?但她明白,她是有些无趣,皇上才对她那样的。她就看着宫女,看出宫女有许多的不是,宫女太懒,不管她们原来居家有多穷,一旦到了宫中,很快变懒惰了,很快地变得哈欠连天了,很快地贪吃贪睡了,很快地身子就胖起来了。脸蛋子横胀横胀的,睡觉睡得死死的,怎么叫也叫不醒。这哪是宫女?看上去就跟猪一样。王皇后暗地里叫她们猪,她恨这些猪,对这些宫女没什么好感。

王皇后喜欢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宫女,这个老宫女告诉她许多宫里的故事。讲当年杨金英十六宫女妄图杀死嘉靖爷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那个杨金英跟十五人早就谋划好了,夜里乘着嘉靖爷睡着了,她先扑上去,掐嘉靖爷的脖子,几个宫女帮着看风,还有几个在床旁帮忙,她的手软了,根本就掐不住嘉靖爷的脖子,不然就是嘉靖爷的脖子太粗了,她掐不拢,她们要是都上来,就行了。可只是上来了两三个人,一个堵嘉靖爷的嘴,一个掐脖子,一个捂他的鼻子。那还捂得住?嘉靖爷大吼:来人!他的声音不清,给人掐着,声音就不是好动静,外面当值的大珰扑进来,把杨金英扯下来,嘉靖爷起身,拿起剑来一挥,把她挥成两段……

王皇后听得出神,问:“真的杀死了她?那剩下的呢?”

老宫女说:“那还有命在?嘉靖爷命人查抄她们的家,满门抄斩,没有一个人能活,这要杀死上千口人呢,那是一件大事儿,但在宫外没人知道,都说是在宫谋杀圣上,怎么谋杀的,谁也不说,就是这么回事儿,差一点把皇帝杀了。”

王皇后说:“穷人的孩子做了宫女,就是一群猪,她们怎么能杀得了皇帝?只是胡闹。”

朱希孝来禀报外面的消息,万历听得津津有味儿,他问:“听说张先生回家的路上有什么事儿吗?”

朱希孝知道要说一点事儿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儿,只是一路上很热闹,府县处处迎来送往的,比皇上下去也不差。”

万历闷闷地说:“我从没下去过,没张老先生那么幸运。”

朱希孝说:“听说用三十二人夫扛抬大轿,一路上官船也满是护卫,真是享尽了荣华,一路上府县送的土仪也有不少。”

万历想了一想,问:“他会收许多贿赂吗?”

朱希孝说,这也不算是贿赂,有一些人是他的门生,送老师一些银子,为丧事所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能收受不少的礼物,连皇上也送他东西,下面的府县更得讨好他了。

万历默然,他不再说了。

万历至今对一件事耿耿于怀,当他大婚时,要户部出四百万两银子,张居正不愿意,一口回绝,要内府出银子。这件事让他心里总是不痛快,他让内府出银子,要二百万两,冯保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三百万两。你看人家冯保对他,真的是他的大伴儿呀,有情有义。再看张居正,就不那么地道了。原来万历还以为张居正是一心为公,但看他归乡,也就看出来,他也是一个贪鄙的家伙,处处收贿贪财,船满舱箱满箧,都是金银珠宝,都是古玉珍玩,都是字画巧饰,张居正一趟归家,便富得流油。

万历看着朱希孝,朱希孝不知皇上想什么,便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万历问:“听说张先生家人在江陵欺凌乡民,夺田占地,欺压百姓,有这种事儿吗?听说他家里的田已有上万顷,是不是真的?”

朱希孝说:“是真的,但可能是张先生家买的,或是人送的。”

万历一下子来气了:“买的?他拿什么买?他在京城里盖一楼,弄一园子,我还送他一些银子呢,那都是官员们送的,不然他哪里盖得起楼?他怎么能有钱买那么多地?送的?人家怎么肯送他土地?”

朱希孝说:“真是送的,皇上。”

万历说:“你说明白,我听听,不要叫我听着糊涂。”

朱希孝说,如今在下面,各省都传说这一句话,种不起地,送人吧。养不起儿子,当太监吧。养不起丫头,卖了吧。你种地要交税,交隆庆四年以后的税,你要交不起,就可以把地送与一个大户,他的地可是不用交税的,你的地也不用交税了,你只种就是了,算这地不是你的,你还能得一些粮食。所以有的农户就把地送人了。

万历说:“这么说,新政没什么好处了?”

朱希孝说,哪能没好处呢?没好处皇上怎么能行新政?只是下面的官员把事儿做绝了,张先生的催逼又狠了些,下面的官员都得按政绩考成,交不上税来,他就做不成官了,他就得欺压百姓,这件事就是这么做下来的。

万历默然,他说:“户部的银子有了盈余,京城里的官员们也过得好多了,但没想到是让百姓受苦,这样的新政能不能支撑得长久?”

朱希孝不敢回答这句话,他哪敢说能不能支撑得长久?

万历自己安慰自己,支撑不了多久,那就先支撑着吧。

万历一生,就是支撑一时是一时,绝不多想。他此时想着,有张居正,他不必烦心去想这种事儿。他对朱希孝说:“我的身体不那么好,只要一想事儿多了,头脑便疼,头一疼,腿就站不直,这毛病让御医看了好多次也看不明白,我想请李时珍来看,你派人去找,都说李时珍医可通神,不知能不能找得到他?”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在大明朝的天下哪一块地方呆着,就能找到,锦衣卫绝对找得到他。”朱希孝保证说。

万历下令,要把辽东捷报的名单传与张居正,要他拟报功臣名单。张居正很是得意,但代理首辅吕调阳便很郁闷了,他只能打着精神上西庐,每一日只是坐在炕桌上,与张四维、申时行、马自强说笑。吕调阳说:“听说太岳兄的船行在湖河上,岸上的百姓吼喊:船要沉了,快救船,快救船!就有人跳水去救,到了眼前一看,船没沉,还在慢慢地驶行,没沉啊。”

马自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申时行知道他是讥讽张居正,因一路受贿收受礼品过多,致使船行时吃水过深,像要沉船,但只是微笑,并不插话。马自强自然明白,便笑着看吕调阳。吕调阳慢吞吞地说:“一路上船吃水太重,吃水太重,船过了吃水线,你说这船岂不是像要沉了?”

众人一笑,只是一笑,明知道吕调阳是不满意张居正,但他们说不出什么来,张居正如今在路上,派去江陵的人一天一报,像是期待皇銮归乡,这郑重是任谁也没有的。

吕调阳说:“你们还有什么事儿,都写成折子,再写一明帖,一齐发寄江陵吧?”

众辅臣说是。

马自强的身体不好,总是犯咳。他说,从前请李时珍看过的,李时珍嘱他勿动气,制怒,与世无争,方可延年。他奋然而起,大呼:大丈夫岂能为一己而负天下乎?然后他就任礼部尚书,自是为国节俭不少,受到好评。待得张居正归乡葬父,虽说他与马自强不和,但这一次他也举荐马自强任辅臣,这让马自强很感激他。

吕调阳说:“太岳兄请你入阁,是看你从前掌过翰林院,又做过礼部主官,便给你一个面子,这也是你从‘考成法’得到的实惠吧?”

马自强一笑,并不言语。

吕调阳对张四维说:“你的家人是不愿你做这个辅臣呢,还是愿意你做?”

吕调阳知道张四维这么问,是有深意的。张四维做辅臣,定与张居正不是一个心思,他只能敷衍了事,唯唯诺诺。然凡事听从张居正的,能不窝火?但张四维与吕调阳不一样心思,他心里想,他早晚会有时机的,只要他有说话的机会,就一定要提出自己的主张,他不是也在寻找机遇吗?他不回答张四维,只是摇头。

吕调阳说:“咱们是看守内阁,只管看着守着,凡有事一定要交与太岳兄那里管,我们只把条陈弄明白了,事情理顺了,写一揭帖派人送往江陵就行,再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这还不简单?”

申时行说:“要有急事,当可以决定。”

吕调阳认真地:“不可,首辅走时交待了,凡大事儿,你都得找他,要他首肯才行。他不点头,你怎么能擅自作主?你做得了主吗?依我看,你还是不要找麻烦的好。”

申时行说:“有些事,只要依顺着首辅在时的规矩,便可以做了,不必每一事都向首辅禀报,这显得我们这些人做辅臣,只是敷衍他了,他必也心里不快。”

吕调阳大笑:“汝默兄,你还是礼部的底子,从礼部左侍郎再改吏部,怎么也改不了你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人家要的是你从不自做主张,这样子人家才放心。你自己做主,人家怎么会放心?你不会做到高拱那个位置的,你这么颟顸,有什么益处?”

申时行说:“我只是说,要做的该做的,就做好了。我们是大明朝的辅臣,不是首辅的辅臣。”

吕调阳看着申时行,说:“我看你这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如果说与人听,有人会不高兴的。”

冯保在殿上问万历:“皇上,你觉得没有张先生,是不是诸事有一点儿不放心啊?”万历答说:“倒不是不放心,只是他在,心里有一点儿底儿就是了。他是用起来顺手些,确能做些事情,仅此而已。”

冯保说:“张先生如今到江陵了,定于 4 月 16 日安葬其父。这一天,有关的人员都会到场,他安葬了父亲,就会回来了。”

万历说:“我要他早回来,他会听我的。”

四月十六日这天是黄道吉日,江陵城里一片素白,满街上都是雪片似的灵幡,都是素孝的带子。城门上也悬着素孝带子,满城尽是素孝。湖广巡抚陈瑞要求所有城街上的铺面都得带孝,披素色,抚治郧襄亲自监督,满城人都看着江陵一城素孝,心里不满,但却不敢声张。

清晨从张府出来了丧仪队伍,走在前头的是张家的亲属,然后便是前来参加葬仪的官员,从京城来营葬的司礼监太监魏朝走在前头,工部主事徐应聘走在身后,前来代表皇上谕祭的礼部主事曹诰,护送张居正归来的尚宝司少卿郑钦、锦衣卫指挥佥事史继书,还有湖广巡抚陈瑞、抚治郧襄、都御史徐学谟,再后面就是黑鸦鸦的地方官员。

在他们身后,才是丧主张居正,三兄弟一起走,身后是他的家人,足足有一二百人。

灵柩由三十六人抬着,向太晖山而进。一路走得很慢,有丧仪主持人呼喊着,起扛!便由人一步一摇地带着路,一直向太晖山而去。当送葬的队伍走到了太晖山,就连走在最前头的司礼监魏朝也累了,他擦擦头上的汗水,说:“到了,上山吧?”

但张居正不愿,他要依照旧族规,由族里的子弟亲属亲自抬棺,一直抬到山坡上。这太晖山是一片好山水,一望无边,眼前是水,一条锁河蜿蜒而过,再向前眺,便是一片山峦,似雾似云,在眼前飘荡。张居正扶着棺,与亲属弟子一齐出力,把父亲的灵柩抬到了山坡上,放在圹前。

众官员再上来致祭,礼部主事先致辞,替皇上对张老先生的一生做出高度评价,再由工部主事大人看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然后再由主事的司礼太监魏朝说:“行了。”这一句话算是最后的决定。所有的人再看张居正,张居正仰头,他似乎不愿意尽早地就把他的父亲安葬下来,还想让这仪式更久远一些,但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他漠然地说:“好吧。”

所有的亲人便跪下号哭。

葬仪很隆重,一直到了下午,送葬的人才扯着张居正回来。张居正哭得伤心,跪在坟前大声痛哭,叫道:“父亲啊,我与你 19 年没见,不是不想见你,我是没法儿回来啊,皇上的事儿大,不能回来孝敬你老人家,我心里有愧啊。”他咚咚撞石碑,还好石碑埋得很结实,再怎么撞也撞不动。魏朝说:“张先生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说,也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皇上挂念着先生呢,指望着先生呢,大明朝也指望着先生呢。”

张居正说:“我恨不能一下子撞死,我为人子,不能尽孝,我有什么用啊我?”

张居正的三个儿子张敬修、张嗣修、张懋修都来扶父亲,他们哀求说:“父亲啊,你是国家栋梁,不能太过哀伤啊,爷爷在九泉下的英灵得知你回来了,他一定会高兴的。”

张居正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让魏朝也很感动,他说:“张先生是一个孝子,能如此,也不易了,他为国家做了大贡献,为张家,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啊。”

到了晚上,所有的送葬人都回到张府,吃了一顿大餐。他们边吃边说笑,与送葬时俨然两样。

张居正此时与他的三个儿子在书房里谈事儿。他说:“位高震主,这一高是人臣最可怕的事儿。我做人臣,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已是最高处了,我想退位,回家赋闲,你们看如何?”

三个儿子不想父亲会说到这个事儿,一时愣住了。好久,张敬修说:“头一次听父亲说此事,但我认为父亲说得有理,如果此时父亲能退下来,那真是自古以来的大隐。父亲做得很好,大明朝如今新政有新气象,绝非以往可比,此时一退,便是功成身退了。”

二子张嗣修说:“父亲这么说,我明白父亲的心意,我们一考考中了进士,人都说是借父亲的名声,是借父亲的威望,我们也不服,可谁叫我们是张居正的儿子?我看父亲这么说,也没有什么可能。皇上派了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就是要父亲再回朝去,为皇上出力。皇上要父亲再干几年,十年二十年?我也不知,父亲要是真的推行新政有力,大明朝是不是可以出现一个承平盛世?”

张居正叹息:“谈何容易啊?承平治世,那可得有几个条件的,首先,你得有一个明君,再就是你得有一群贤臣,然后再是有一个好的朝代,有一些好的政策,再再就是下面有许多循吏,没有多少贪官……这些条件哪里有?只我一个人,早晚不得被碾得粉身碎骨?琴依说,越往前走,我越孤独,她说得对,我确实看到了危机,想归隐,想回去就告老,我早先走时就把申时行、马自强他们弄到了内阁,我想他们做阁臣,也有他们的好处,让他们弄去吧,我走,行了吧?”

三子张懋修不像两位兄长那样冷静,他说:“人得势时,便像拉弓,势要用尽,便是成功。你还缓着一步,不使足劲,谁知道你会做得怎么样?父亲行新政,人人皆知,这会儿还有几件事没完成,人生路上,行百里路而半九十,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退?一旦退下,你就得承受别人的诬辱,想反击也没有力量了。时不我待,你要退下来,再怎么有你的机会?你有匡国济世的才能,又能怎么样?那些归隐的事儿都是说说的,谁看见过?反是帝王反悔,杀害忠臣的事屡见不鲜,父亲为什么不完成自己?人一生有多少时机,能让你完成自己?”

张居正说得沮丧:“我看到了凶险,我也到了顶峰,你不明白,人到极顶上,高处不胜寒哪。”

三子都安慰张居正,要他安心,除非皇上不要他做首辅了,不然大事可为,不必为未来事操心。

张居正对琴依说三子的态度,琴依说,你也左右不定,想在朝廷上执政,一旦做得顺了,以为这朝政非你不可,久而久之,你会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以为非你不行。但你以后会后悔,侥侥者易折,皎皎者易污,这道理谁都明白,可谁都做不到功成身退。你如今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不思一退?

张居正突然很生气,对琴依说:“我不想退吗?我一直在尸位素餐吗?我不想着功成身退,与我妻妾在一起,成为一个处士吗?你太小看我了,我就那么贪恋这位置吗?”

琴依却不惧他:“说不贪恋,但你仍盘桓在那里不肯走,就是贪恋,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说法能让人信服吗?”

张居正恨恨地说:“我不同你说。”

张居正恨琴依,恨她直说自己,自己是一个清高骨鲠之人,怎么会像她所说的,贪恋高位不去?他来到了妻子屋里,老妻老了,留在家里侍奉老人,便显老多了。他说了琴依所说的一切,老妻说他:我看琴依说得对,她比别的女人更爱你,她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能拿别人的心比自己,你处这么高的位置上,我都替你害怕。你要能退下来,一切都好了。高拱走了,你能不能去看看他?我听说,他在新郑病得厉害,看来将不久于人世了,又听说他要写一本书,专写你是如何迫害他的。这是冤孽,要解的,不能再结怨了。你做新政,有许多人恨你,你不能对他们好一点儿吗?

张居正说:“我对大明朝好,就是对百姓好。他们理解的,能明白我的心;不理解的,就叫我无可奈何了。”

“我替你担心。”

张居正说:“我在你这里寝。”

老妻说:“我老了,你还是和琴依在一起吧?琴依比别的大户人家的小妾好多了,她很持重呢。”

张居正也知道琴依是为他着想,但他今晚很厌恶琴依,他说:“我不喜欢琴依。”

老妻说:“忠言逆耳呀,要听得进琴依的,或许你会有所收敛。”

张居正十分不耐烦:“收敛什么?我就不明白了,像我有什么罪恶,像我做错了什么大事儿?有人担心,有人劝慰,有人安慰,有人吹捧,我有什么过错吗?我有什么闪失吗?有吗?”

老妻说:“我不在你面前,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一个耿直的人,从来不会转圜,你要少得罪一些人,大明朝也有福气些。”

张居正在家里居住,他不愿意再回京城,一方面他想退隐,再一方面他想在家里多陪陪母亲。天还渐热,他不想早早回京,既是京城方面能把每一日的邸报抄寄他,内阁也把每一日的廷寄抄送他,他当然不急着回京。三子懋修的话很剌激他,他不能激流勇退,只能一往直前,直至粉身碎骨吗?

这一日,在张家祠堂里,全族人一聚,听张居正训话。

张居正带族人行仪式祭祖后,敬修请所有族中老人坐,给张居正搬一太师椅子,坐在正中。张居正说:“请族人都来,是有一件事要当着祖宗先人说,有人在江陵,强夺民田,干些凌虐乡里、欺男霸女之事,这种事都是打着我的旗号干的。我也不说是谁,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要给人家一条出路,要给你自己积一点儿德。有人借着我的名义去府县讨扰,府县不得不支撑你,你打着我的旗号在江陵,在荆州府横行霸道,这可不行。我告诉府县大人,是我的家人,犯罪者与民同罪!”

众家人看着他,心里怕,但也不服。

有人心想:这是说我们呢。他自己呢,谁没看见,他一路上回家,只死了一个老爹,就那么大张旗鼓,恨不能把皇帝的家产都搬到他家里去,他怎么有资格说我们?他是张家的大树,我们也没闲着,当初他读书时,家族之人大忙小忙也帮过他的,如今他做宰相了,人模狗样的,竟数落起我们来了?当年我们助他一家人,辛苦、劳神自不必说,就只是这份情,他也得还吧?

张居正看出众人有些不平,也心软了,和风细雨地说:“我们张家是大族,我做了首辅,是皇上的信任,但树大招风,位高势险,保不准有哪一件事,皇上不高兴了,我就让赶出了内阁。那时你靠谁去?到那时,有人寻你的衅,找你的麻烦,不是更可怕吗?江陵张家的楼盖得太招摇了,我看了,门口有‘武官下马文官下轿’,能不能把这个拿掉?”

三子懋修说:“这事儿昨天魏公公还说,要再拿一块匾,上写上皇太后这一次的赐字‘帝赍忠良’,把它放在二堂上。这也是圣旨,要是父亲不这么做,魏朝就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了,回去对冯保说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张居正大吼一声:“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懋修不语了,他看看张居正,想再说话,敬修扯住了他。

张居正对族人说:“凡我张家人,再有犯罪犯法者,我对府县大人说过了,再不轻饶。如果你真的犯了罪,不要指望我给你说话。”

族叔张维悌说话了:“居正啊,你是大官了,可你读书时,也吃过张家的百家饭啊,你欠张家族人的情,你家兄弟小时,你父亲读书,屡试不第,还不是众族人把你家的几个孩子拉扯大的?你这会儿成了气候,不要忘了本,你张居正能有今天,欠张家族人的多了,他们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真就见死不救吗?”

张居正想对族人一番训诫、一番规劝,但到了族叔张维悌这里,一切都没用了,他只能匆匆说几句话,草草了事。

张居正回到家里,很生气,恨族人对他不解,不能让他省心。他问起老妻,说起族人做事。老妻也说,做得有些过分了,族侄张邦修强抢一农民的田地,说人家那田是他的,弄了一纸假户帖式,拿去官府。官府明知是假的,却不敢判定农民的是真,就把地判给他了。他回头四外吹嘘,说他本事大……

张居正一听说火了,他大吼:“叫邦修来!我问他!”

张邦修来了,这人是原来帮过张家的老族叔维凤叔的小孙子,不读书不学好,是个闲痞无赖,谁知道竟在三五年内弄了不少民田,看来都不是正道上来的。

张邦修进来,手里提拎着两只鹅,对张居正陪笑说:“大叔归家,一直忙着,我就没来看你。这不,有吃鱼的田鹅,送大叔两只,做下酒菜,好歹也是一个新鲜物儿。”

张居正问:“你抢了人家的田地吗?”

张邦修眼一瞪:“没有啊!我哪敢那么干哪,大叔说得好,你做首辅,是当朝的宰相,咱张家的人哪一个不活得规规矩矩?我有户帖式,不信你看。”

张邦修还真就拿出一本户帖式给张居正看。

“隆庆三年辛丑,给民户帖,以户部半印勘合。令有司各户比对,隐匿者斩,男女、田宅、牛畜、备载其后。户部尚书马森,左侍郎乌明棼、郎中赵程武、员外郎许式、主事胡维胜。”这是押名,是原印版印上去的。后面又有本州正从官、知印吏押名,这就是手书,帖不满二尺。再看下面:

“一户张邦修,九口。荆州府下百里州人氏,嘉靖四十年入籍。原湖广江陵人氏。(一)男子三口,成丁一口。本身二十岁,不成丁两口,男小修六岁,次男小棒槌近一岁。妇女六口。大三口,妻二十二岁,妾二十岁,次妾十八岁。小三口。女荆双五岁,次女昭德二岁,小女屁屁儿一岁,有瓦房庭院三套,田地六十五顷,山地十五顷,坡地五十顷。有户帖付张邦修收执,准此。”

张邦修说:“这是户帖式,造得假吗?我的田地,他眼红,便说是我抢的占的,他嘴大,说什么官府就信什么吗?他拿出证据来,我便信。”

张居正一眼便看出,这个人是个泼皮无赖。他说:“你听我说,我告诉你,自己的德是自己修的,你要不修德,早晚会有你的好看。你信不信?”

张邦修笑嘻嘻地说:“我不信,我就信你大叔的,你是首辅,你在大明朝说什么是什么。听说朝里的大事都得廷寄发给你,你可是大明朝的主心骨,皇上离了你也不行。”

张居正怒吼:“你是个混蛋,我说什么都不听,你夺人田地,占人家的女人,那是你自己作孽,我管不了你,有法规管你。你不能顺嘴胡沁,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不用你到处说。”

张邦修说:“这是我说的吗?这是你做的,我看到的。”

张居正气得发抖说:“你走,我不愿意看见你,我不愿意见你。”

张邦修说:“你是大人,是首辅,什么没见过,哪在乎咱家的两只鹅子?你神气,你忘了本,你不是咱张家的大叔了。”

张居正眼瞅着张邦修走了,一路走,还一路对着张居正的家人游七说笑。他气坏了,敬修说,父亲不必生气,他就是这么一个浑人,你跟他生气,犯不着啊。张居正说:“我家里有这种人,是祸,不是福,只是祸啊。”

敬修说:“我听奶奶说,原来家里有些困窘,都是族人帮助,哪能一时便忘了?父亲不必急,就让他们好好过吧,过些好日子,也算是他们得了父亲的照应。”

张居正哑然,说不出什么来了。

江陵是一富庶之地,湖广巡抚陈瑞与抚治郧襄计议要给张居正一个大宴,但这一宴又不能太过铺张,便请来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与三子张懋修来商量。

张敬修说:“还是不要弄了吧?这样做不好,对父亲官声也不好,再说我们家三子都是进士,也要为朝廷着想,太过招摇,岂不是会坏了名声?”

三子张懋修说:“既是家乡父母官要搞,我们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好了。我负责劝父亲,要怎么搞,你们说出一个法子来。”

当下计议停当,要在江陵张府搞一次大宴,是纯素菜宴,要宴请张家所有族人,宴请所有来张府的官员,宴请与张家有关的所有当地豪绅富户。

张居正听了说:“能不能不做这种事儿?”

张懋修说:“父亲想想,你 19 年不回家,回家总要给家人一个交待,家人族人都是亲人,不能不理睬他们,让他们埋怨父亲对人不亲,没有亲情。这样父亲与奶奶、母亲都脸面无光。如果不做这一件事,能怎么做?”

张居正想想,说:“那就做吧,只是不要太过铺张了,让人看了不好。”

张居正没事儿就陪陪母亲闲坐,他觉得与母亲闲坐是一件大事,而且是一件最惬意的事儿。母亲的住屋很简朴,没有什么东西,贵重的物什一件也不摆放,只像原来他小时那样,平平淡淡的。母亲七十多岁了,眼花了,还在摆弄些针线,做些活计。他说:“别干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让她们年轻人做,不行吗?”

母亲说:“你是首辅,人家说,你行了新政,新政有什么好?又听说你要丈量土地了,再发新的户帖式,这行吗?有什么好处?人家有的骂你,没有多少人喜欢你,你知道吗?”

张居正对母亲说,那些人肯定不喜欢新政,新政是要把所有的漏报土地重新登记,再广征天下田亩,知道我大明朝有多少地,有多少地,就得报多少税,得多少收入。不能像现在这样,你有许多地,超过了皇上给你的,都不交税,大明朝岂不是得被挖穷了?

母亲叹气:“对朝廷好,他们也不愿干,心黑着呢。像咱们张家的人,眼瞅着人像气吹似的,地多了,人也富了,为富不仁哪,你知道的,为富不仁。有人做的事儿,阴损哪。”

张居正说:“娘,你别操心,他们作恶,自有法管着呢,大明朝有法,他们犯了法,有人管他们,不必你管。”

母亲叹息:“要是那样,就晚了,他们要是被关在狱里,你救不救他们?”

张居正笑:“娘说救,就救。娘说不救,就不救。”

张居正委婉地对母亲说起去京城住的事儿,母亲说,我住江陵,看河水,看人,看房子,都舒服。到了京城,听说人满满的,满城都是人,我看什么去?我不愿意去。

张居正劝:“娘啊,你儿子是首辅,皇上离不开我,他下旨意,要朝廷内的管事太监魏公公跟着,就是要请你去京城的,你不去,皇上不愿意啊。”

母亲说:“我去还不行吗?你父亲年轻时就天天说,我考上了,带你去京城,咱们做官。他没做成官,你和孙子都是官了,去就去吧。只是天太热了,我晚些时去,好不好?”

张居正说:“好,好,咱们到了京城,娘能跟我天天在一起,多好!”

张居正写下了一道疏,他写的是《请宽限疏》,请求待秋凉再归京。他说,母亲身体不好,如今又正是暑热,请求待到秋凉时,与母亲一起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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