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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厦将倾

张居正强挣起来,伏案写道:“帝星垂照,人间灾祟当不禳而自除。天语定期,凉入秋中,必勿药石而有喜矣。”张诚来府上,传了皇上的谕旨,张居正这一次见了他,说:“我的病好多了。”张诚传谕:“皇上盼先生,日夜不安,先生是不是进宫见皇上一面,以免皇上惦念?”张居正说:“我去,我进宫去。”

八月十一日,万历赴文华殿听讲读,张居正来了,坐文华殿侧殿,万历见了他,万历说,先生来了,我想跟先生讲,我要在天下广选秀女,宫女发配出去许多,再选,也要一些好的,先生以为如何?

张居正一愣,没料到皇上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选秀女的事儿,他心想,原以为有许多大事要说,没料到竟是先说这一件?他说,皇上选秀女,要先诏告天下,说明选秀女的理由,便可以天下普选了。要各地方官用心,这是大事。万历很高兴,他说,是啊,我一直想着要冯保派人去做,但偷偷摸摸,殊非正道,这一件事就那么做好了。

张居正问:“皇上一次要选多少秀女?”

万历说:“四千吧?”

张居正说:“原来的宫人有多少?有五六千吧?出宫的有三千,再选上来三千,就跟原来的一样多了,不必多选吧?”

万历说:“不行,得要四千。宫里的大小珰太多了,我一直看哪儿都是太监,真不舒服,宫里还是女人多好。我原想选五千的,但怕先生说我,便选四千好了。”

张居正有气无力,说:“选四千就四千吧。要内阁拟票,要申时行写一诏旨,皇上批一下就是了。”

万历再问张居正:“秋凉了,先生的身体大好了,大事还得先生亲自操持,他们做事,我不大放心,还是先生做事,我一直不用管的。”

万历很高兴:“我想与先生一宴,先生要不要与我吃一顿饭?”

张居正谢恩:“皇上有此赐宴,居正感佩。”

万历与张居正像是一对很知心的朋友,两人边吃边谈,万历说,没有先生帮忙,我还真有一点儿不放心,阁臣从来没有像先生那么鞠躬尽瘁的,他们做事总是小手小脚,不能让我满意。

张居正说,他们做事,要听我的,便有一些畏首畏尾,要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也许会做得很好。

万历说,他们不如先生,先生是大明朝的支柱,他们不是。

十一月二十一日,是张居正十二年考满的日子。这一天,万历给了亲笔谕旨一份,让张诚去看望他,谕旨说“卿亲受先帝遗嘱,辅朕十年,四海升平,外夷宾服。实赖卿匡弼之功,精忠大勋,朕言不能述,官不能酬。兹历十二年考绩,特于常典外,赐银一百两,坐蟒、蟒衣各一袭,岁加禄米二百石,薄示褒眷。先生其钦承之,勿辞。”

张诚传旨:“相爷是国家的栋梁,此次皇上恩赐,真是大明朝的特例呀。”张居正致谢:“真是惶恐,怕居正无地自容。”

张居正眼射精光,他觉得自己不负众望,十二年来全力辅佐万历,还是应该得到他这奖赏的,“大明朝自从先帝遗嘱命我辅佐皇上,我一天也没敢松懈,这是我做下的功劳啊。”他对琴依说。

琴依启齿一笑,笑得有些惨淡,她想前不久张居正还上疏告退,此时又信誓旦旦,到底还是不甘寂寞。她说,你要不病,还可以管顾大明朝。你病了,怎么管它?

张居正说,要管,当然要管,我不会倒下的,你听清了,我要把大明朝治理成一个清平盛世。

万历很满意张居正对选秀的态度,他想,先生对我还是爱护的,他愿意我选美女,要我选四千美女,这件事他答应得很痛快,看来他是愿意我得到好女人的,我原来对他的看法有些太过偏激了。他想,要奖励张居正,便问冯保:“张先生辅政十二年考满,要不要有所赏赐?”

冯保忙说:“赏啊,皇上一赏他,便显得皇上大度了。”万历笑说:“我想也是。你去传谕礼部、吏部。就说‘元辅张居正受先帝顾命,夙夜在公,任劳任怨,虽称十二年考满,实在阁办事十有五年,忠勋与常不同,恩荫例当从厚,其酌议来看。’”

冯保去礼部、吏部传谕:“皇上可当这是大事,你们看着办吧。”

礼部、吏部议后说,张居正的恩荫,不当同于徐阶与杨廷和,要特例加恩。万历说:“好啊,要如所议,著张居正支伯爵禄,加上柱国、太傅,兼官照旧,给与应得诰命,写敕奖励,赐宴礼部,荫一子尚宝司丞。再命司礼监造太傅牙牌一面,赐与张居正。”

琴依说,你得到大明朝最高的礼遇了,但你走到了高峰,便要向下跌落了,你要辞去伯爵禄米,辞谢赐宴,辞去上柱国之爵。

张居正大笑:“琴依,你说得对,我如对这些真在意,岂不是显得受宠若惊?这不合我身份。”

张居正坐在椅上,他已不能在地上来回走了,他闭着眼,念道:“天道所最忌者,非望之福;明主所深惜者,无功之赏。”

琴依叹道:“好句,真的写得好。”

她写下来,再等张居正说。张居正忽地觉得累,头一阵阵晕眩,他勉强支撑着,再等一会儿,才说,“反复思惟,如坠渊谷”,他轻声喘息,琴依说:“你躺下吧,我替你写上这一奏疏,如何?”

张居正苦笑:“我病成这样子了,还得你替我写奏疏,我可是从来不服老不服病的。”

琴依看他,颇怀深情:“可你真的病了,真的老了。”

张居正说:“老了未必,病了是真。”

琴依笑:“你还是嘴硬。”

张居正看琴依,她很丰腴,是一个美妙可人儿,他扯琴依,琴依惊讶:“你要干什么?你可是病了啊?”

张居正急急地说:“我的身体很热,你说是不是?我扯不动你,你过来。”

琴依无奈,只能依偎在他的怀里,任凭他轻薄。

游七回来了,来相府拜见相爷。他跪下,流泪说:“老爷啊,我做了一个县的老爷,才知道老爷做事不易啊,老爷做成了大事,朝野上下没有不知道老爷的,老爷的‘一条鞭法’真是便民哪,但下面的人不那么干,他们横征暴敛,把老爷的事儿弄坏了。”

游七讲起一些事儿,江河上横行的是司礼监的船,他们把盐抓在手里了,船上飘着明黄旗,上面写着“御批皇船”。有时他们抓人,直接把人抓走了,说是皇上要抓的人,人都关在狱里,如果你有钱有田,就关你打你,打死了最好;打不死,要你画押,把你的地交给他们,就放你出来。你家里有钱,拿钱来,不拿就天天打。一个太监管监税,他说,打死一个少一个。真的打死不少人。有的干脆把地交上来了,送你了,行吗?那地一送,人就放了。农民种不起地,干脆把地送与太监或是当地的豪绅,这样人还能保住一条命。你把地一送人,他也不用交税。豪绅说,他可以照旧种地,只是不用向户部交税了,他只交粮与豪绅就行了。

张居正说:“这么干,还能行什么‘一条鞭法’?”

游七说,更有些人,打着官府的旗号,要征什么新税,他们说,要土地变成皇庄,还是轻的,更有甚者,把土地直接变成某一个太监的私田,他说是皇庄,谁来查证?谁敢查他?一个大太监说,地要成片儿,人要美艳,钱要成箱,珠宝要成串儿。就那么捞,只要有好东西,就直接抢,直接要。

琴依恨恨:“他们不怕大明的法律吗?”

游七说,他们不管什么法,他们自己就是法,盘剥百姓,一心敲榨,必刮得你干干净净,哪怕是敲骨吸髓也不管不顾。有一家人,有十顷良田,偏正在他们的大片儿田中间,把周围的田都淹了灌了水,养上了鸭子,等这家一种上地,便鸭子成群,天天吃你地里的粮。一开始不等鸭子来,就养了牛,放牛,再放羊,最后放鸭子,把你的地吃得颗粒无收,那家人没办法,就要卖地,可没人敢买,太监盯上了的地,谁敢买?就没有人买。太监来了,拿来了十两银子,要买他十顷良田,把这家主人当场气病了,一病不起。太监把地买了,送去了十两银子,把主人发送了,看他家还有一个丫头长得好看,太监就收了做侍妾,把他家的小儿子卖了,房子一烧,这家人就算没了。

张居正不语,不看游七,游七讲的都是下面发生的事儿,他想一心想大明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看来不能事遂人愿。他发痔疮,不能起身,就只能趴着听,再侧躺着听游七说话。琴依示意游七别讲这些不愉快的话题,让张居正看到了,轻声说:“你就说真话,说真话,我要听真话。”

游七说,县里从前纳税,都是转输,不交银子,我那里有一次交税,三千两银子的税竟然要交纳二十五次,要送往不同的地点,地点竟有十七处。这坏处就是你不能再保证那税纳得正好用在实处,有时就添了罗乱,贪了财物。这回“一条鞭法”好了,可以把各色名目的赋税折合成银子,以附加税的形式遍加于全国的土地上,不分贫富,按亩征银,这就叫“一条鞭法”。但也有不方便处,就是富户就把税银压在穷人身上,天下的穷人更多了,富人敛了更多的土地,一面是皇亲国戚,他们不必交纳税银,土地便无限扩大,成了千顷良田甚至上万顷良田的主人,先时是农户把土地存在他的名下,最后是只能拱手让与他,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张居正哑然。

游七说:“我带来了南方的产物,还有新从吕宋国进来的一种玩艺儿,叫烟丝,能吸着的。相爷你试一试。”

张居正说:“我听说了,从大洋漂来的外国人,像是利玛窦,都是吸烟的,他们吸那个烟,说是提神,我没吸过,不会吸。”

游七说:“我也不会,可一吸,真的就不困了,你说神不神?相爷,你试一试?”

张居正一吸,大咳:“你这玩艺儿,跟小时在灶下闻灶烟差不多,太呛了。”

琴依笑:“闻灶烟受罪,你吸这个,不是更受罪了?”

游七说:“南方的农夫可喜欢吸这个,说是提神,如今在田头地垴上种一点儿,晒干了,就可以吸了。”

张居正说,你弄这玩艺儿,还真是怪怪的味儿。你说,再说说当地的民情。

游七说,我们当地有一家农妇,她还会作诗呢,县里都知道她,叫她这诗是“陈氏遣荒诗”,我背与相爷听听,“年来水旱作灾屯,疾疫家家尽掩门。儿女莫嫌全食粥,眼前不死亦天恩。”她家里没有男人,只有五六个孩子,每一日食粥,我派人送去了米,当时去看,一顿饭竟是吃了半升米。那些孩子像是猪一样,吃得呼噜噜响。

游七笑了,张居正不笑,他笑不出来。

游七走了,张居正好久没出声。琴依问:“要不要女乐再来陪你?”张居正瞅她:“你是不是有一点儿看不起我?”琴依说:“不,只是觉得你有时不那么快乐。”张居正轻声说:“我一直不快乐。”

“你管大事,忽略了小事,当民生是小事,你总看重一时一事,就会含辛茹苦。”琴依说得很委婉。

张居正抚摸着琴依:“琴依,你是我的知心,是我的女人,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失意者?”

“不是,你胸怀大志,只是生不逢时。”

张居正苦笑:“我喜欢乐女们,一见她们,就忘了我是首辅;我喜欢你,一见了你,总能想起我是首辅。”

“她们能让你忘了你是谁,我做不到。”

张居正哀叹:“我何曾忘了?忘了也是暂时骗自己。”

第二天,也就是万历十年的二月初十,张居正又病重了,他卧床不起,不能再上朝了。

关于这一次再生病,王士贞说,他是“得之多御内而不给,则日饵房中药,发强阳而燥,则又饮寒剂泄之,其下成痔,而脾胃不能进食。”沈德符也说“张江陵当国,以饵房中药过多,毒发于首,冬月遂不御貂帽。”

这件事其实还是宫内的大太监张鲸看到的,他去探望张居正,见到张居正站在屋外身穿皮裘,光着头,对他说,只是头热,在外面乘凉还好受些。

陈三谟召集御史与给事中集会,他说:“我只想说一件事,皇上惦念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时病时好,大家要不要表示一点儿态度?”

给事中丁此吕笑笑:“大人又有什么高招,不妨说出来听听?”

陈三谟说:“说穿了,还不是老一套?我想要大家写一奏疏,为张元辅祷告,上祁天听,做做佛事,摆摆道场,也是我们做臣僚的本分。”

丁此吕笑说:“不知陈大人要我们做的这事,与大明朝有什么关系?”

陈三谟说:“你是明眼人,你应该看得出,只有张元辅能与内府抗衡,也只有张元辅能制定大明朝的各种新政,使我们还能活得安逸。你可能不服,但你做做看?自有大明朝以来,有哪一个元辅得到这么大的成绩?你可能看不起这件事,但真没有了张元辅,大明朝的事就不那么妙了。”

丁此吕问:“陈大人要我们怎么做?”

陈三谟昂然道:“我们做臣僚的,只能祁求上苍保元辅康健,还有什么法子?我们六部的官员,还有六科的官员,再加上九卿五府,公侯伯爵都得为元辅祁祷,保得住元辅的身体健康,便保得住大明朝的中兴盛世。”

众人只能听从陈三谟的,也许他是得到了皇上的恩准,不然他不能要六科、六部都这么做,他这是拍张居正的马屁,但如今连皇上都那么重视张居正,他们只能这么做了。

游七说,他不想回去做官了,他要辞了官,来看护相爷。他找人去寻找李时珍,游七还真是有本事,真找到了李时珍。在一天傍晚时分,李时珍坐一辆车上,赶到了京城。他来到了相府,游七带人迎接他,游七说:“李大人,听说你医可通神,你能治得好相爷,你要我死,我立时就去死。”

李时珍说:“我看看他,看他怎么样。”

李时珍去看张居正,张居正趴在床上,痔疮很厉害,不能平坐着或是躺着,李时珍看看他的病情,对他说:“我只能给你动一个手术,切了你的痔疮,你愿意不愿?”张居正说:“李先生看我的病,能治得好吗?”

李时珍笑说:“你的病无大碍,一定治得好。”

张居正长吁了一口气:“先生写了一本书,叫做《本草纲目》,是不是?”

李时珍说:“只是还未印出。”

张居正问:“这可不同于那些邪学术士之说,是治世之书,为什么不印出来?是不是没有钱?”

李时珍显然不愿说此话题,他也不想让张居正支持他印书,便笑说:“我们不说印书的事,只说相爷的病,好不好?”

游七与琴依,还有乐女三人来到了书房内,李时珍暗暗吃惊,书房里每一件古玩玉器,都是价值连城,张居正富甲天下的传闻,看来是真。

游七问:“李先生,相爷的病没有大碍吗?真是没有什么危险吗?”

李时珍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有外痔,要治一下,只要切割掉,就好了。”

游七与那小妾不明白外痔是什么,李时珍给他们解释外痔是什么,告诉他们,其实只要切去那一块肠,便没什么大事儿了。游七笑说:“那就好了,只是还得劳烦先生帮忙治一下。”

当晚李时珍就告诉张居正,如果他能听医生的话,不久便可以痊愈了。张居正说,我已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听医嘱的?李时珍说,这件事说来不难,但也不易,做一个平常人,此事最是容易。但作为首辅,那就不是易事了。张居正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李时珍说,那就是病中禁忌,不得与女人同房,不得与女人亲热,如果你与女人相交了,便会病更恶发。

张居正说,我不会同女人亲热的,要保我自己的命,我与女人亲热,也不在此一时。李时珍说,如此最好,只要首辅能忍得住三个月,痔疮才能绝根,不会再犯,那时首辅也就可以放心与女人亲热了。

张居正很高兴:“好啊,就烦先生为我医治吧?”

李时珍为张居正切除了痔疮,张居正趴在床上,开始静养。他命琴依给皇上写奏疏,说“俯赐宽假二旬、一月,暂免朝参侍讲。至于阁中事务,票拟题奏等项,容臣于私寓办理。”到了二十九日,他的病并不见好,他再次请假,请求恩准。万历看了张居正的奏疏,给予批准,而且说“卿其慎加调摄,不妨兼理阁务,痊可即出辅理。”司礼太监张鲸来到张居正府上,传皇上的谕旨时,张居正只能平躺着,伏枕谢恩。他事后再上疏说“臣宿患虽除,而血气大损,数日以来,脾胃虚弱,不思饮食,四肢无力,寸步难移,须得再假二十余日”。

张居正久病不愈的消息传遍京城,六部动起来了,到处鼓动人一齐去寺庙上香,设醮打坐,念经护佑,许多官员在大太阳下静伫,久久祁愿,愿张居正好起来,再做大明朝的砥柱中流。吕瑟写道:“内阁张居正久疾不愈。上时下谕问疾,大出金帛为药资,六部大臣、九卿五府、公侯伯俱为设醮视厘。已而,翰林科道继之。已而,吏礼二部属继之。已而,他部属、中书行人之类继之。已而,五城兵马、七十二卫经历之类继之。于仲夏赤日,舍职业而朝夕奔走焉。其同乡门生故吏,人再举至三举者。每司香,宰官大僚执炉日中,当拜表章则长跪,竟疾弗起。至有赂道士,俾数更端以处膝力者。所拜章必书副以红纸红锦幕其前后,呈江陵。江陵深居不出,厚赂其家人,以求一启齿,或见而颔之,取笔点其丽语一二。自是,争募词客,不惮金帛费,取其一颔而已。不旬日,南都(南京)仿之,尤以精诚相尚,其厚者亦再三举。自是,山陕楚闽淮漕,巡抚巡按藩臬,无不醮者。”

这是一场大举动,自京都开始,六部、六科以及所有京官,他们全都设醮祝愿张居正病好,大官员们在大太阳下站着,腿都站得麻木了,有的人再站不起来,趴在地上,给人抬走。

两京卷起了狂潮,所有的人都卷入祝愿张居正身体好起来的祁福祝祷中。

游七在家里接待许多来官,有的送土仪,有的送药方,大都是送礼物的,送珠宝送奇石的居多。有的官员说:你看张居正是躺下了,但太后早就有让他辅佐皇上到三十岁的说法,他一好起来,就会对那些对他不闻不问的官员问罪,谁不知道张居正是最会记仇的人?他对于从前与他有仇的余懋学、刘台等人,绝不放过,一个个都赶出京城了事。有的还追杀迫害,得罪了张居正,一生仕途无望。

很多人写了祝词,张府前长廊下,有许多大红纸写就的祝词,有许多僧道在张府门外远处弄道场,设大醮。这里简直成了祁愿的海洋,阖府上下都在府内府外忙着,有人忙着收礼单,存礼物。有的忙着迎接来访者,有的是各地官员派来的使者,有的是官员本人,他们最热切地盼望着能一见张居正本人,向首辅致以最真诚的祝愿。他们留下礼单,礼单千奇百怪,越弄越奇,甚至有用金丝缠成的网帖。有一个官员把张居正铸成福寿禄三星,叫此黄金铸就的塑像为“占天下先”。有一个人用血写就成“百寿图”,画上百个寿星,写就上百个不同的寿字,献与张居正。更有人献上秘方,说是可以用童男童女的童子尿与一种酒配成秘方,可疗大病。

琴依一开始见到这些千奇百怪的玩艺儿,还拿来给张居正看,后来看如雪一般飞来的红帖子,看人们层出不穷的花招,惊讶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琴依问张居正:“你怎么看,你在朝廷上真的再也没有敌人了吗?再也没有人反对你了吗?”

张居正笑一笑,趴枕头上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悄声恶笑,笑得有点儿狡猾:“你记着,我的敌人多着呢,早晚会有他们说话的机会。只是这会儿没他们说话的份儿,他们这会儿一说话,就被人骂死,被唾沫星子淹死,被谗言害死。但如今皇上正器重我呢,而且说不定我会死掉,跟垂死之人争什么气?人也愿把一切光彩都给我。”

江西巡抚潘季驯来看张居正,一见府门前的忙乱,顿时呆怔,一些来拜访张居正看望张居正的官员们围住他:“你是江西巡抚潘大人,是不是?”

潘季驯说是。

一官员说:“你管着江西的一片土地,怎么不严饬你那里的邪派学说、迷途士子?他们办什么书院?张相爷说过,要打击书院,把读书人赶出学院,没收学田,书院的房产充公,变成公祠或是寺庙,也比他们聚众讲什么‘心学’好;不讲圣人之学,不讲圣贤之书,不学《大学》、《中庸》、不学《四书》、《五经》,那算是什么书院?”

潘季驯看着这些人,真是狂热,大热天大太阳地里为张居正祁福,一个个汗流浃背,竟很亢奋。他有些不解,问:“你们这么设醮,张相爷知道不知道?”那官员很自豪地:“当然知道,他也很赞成我们这么做,他也知道,人力不可胜天,但人心可祁求苍天护佑啊。”

潘季驯摇头,进了张居正府。

张居正趴在床上,床头上满是奏疏与密折,凡是奏与皇上的密折,皇上都拿来给张居正看。张居正只能趴着看,斜着身子趴着,直着身子趴着,看到潘季驯来了,高兴地叫:“好啊,你来了,这些天我这里都快变成内市摆摊的了,你来了好,快说说你治河的新招法儿?”

看张居正丝毫不为那些门外的忙乱所动,潘季驯若有所悟,他说:“看来相爷是心宽体胖啊。”张居正笑:“我心不宽,但外面那些人心宽,他们忙他们的,我忙我的。总不能他们忙什么,我便忙什么吧?他们忙着叫喊我长命百岁,我不能也向上天说,你帮帮忙吧,我要长命百岁。上天不给我,我能奈何?”

潘季驯坐下,游七拿来茶杯,这茶杯一看便是好的,薄胎的景德镇瓷,一眼能看到茶在碗内漂,能看到茶在慢慢绕,绕茶盅而行。张居正说得悠闲:“你来得正好,去年琴依弄了一坛子雪水,我叫她埋在廊下,今天拿出来,正是热伏,烧一盅茶饮,让你清凉。”

潘季驯心想:恐怕就是冰水,你这会儿也清凉不成了。外面的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能清凉得下来吗?张居正笑着摇头:“不讲它了,你说说治河的事儿,这会儿怕又要涨水了,又得治河了。”

潘季驯说:“我查了一下河边所有的河道,发现一个大问题,原来所有治河人都说,要拓宽河道,方才能治河,可我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要想治河,就要‘紧缩河道’,我提了一种方法,叫‘河道紧缩说’。有人提出,要加宽河道,因为河道越宽,流水就会越畅。我以为不是这样,河水之所以不畅,不是河道太窄,而是水速太慢,河沙淤积,河道便越来越窄了。河道要窄,要使水流速快,我说的有八字秘诀,就是‘建堤束水,以水攻沙’,用这个法子,就可以把黄河治好,再把周围的清水河疏浚引入黄河,久而久之,黄河便“自浚”了。河堤不能几十里、几百里相连不绝,应该预先在河水汹涌处留出缺口,那样便在缺口处建筑成第二道、第三道防线,建成一堤,叫“遥堤”。和第一线的河堤构成“含水湖”,这也可以抵得洪水的一轮进攻。大量河水在冲破第一道防线时,流至遥堤,流速不快,便可储存在这里了。”

张居正趴在床上,屁股只能在空中蹶着,看着潘季驯的图,他问:“这样干,工程量大不大?”

潘季驯说:“看怎么说。要是真图以后的百年大计,就不大,要是看今年,那就大,人说你堵堤就堵堤呗,还在后面挖一大池子做什么?再说了,你要真的破堤了,这小破池子能装得住那黄河水吗?”

张居正很坚定:“你要做得对,就不必听人说,天天听人说,你什么也做不成。”

潘季驯说对,我只想把河堤加固,让黄河不再出大患。

张居正再问,你看在哪儿筑堤,能保得住黄河不再决口?

潘季驯说,这件事太难了,我反复想,只能处处加固,那样就显得那回湾处水更急了,从那儿泄出一道道湖来,便有法子了。但那得有多少个湖?我还没想清楚,只是想给你看看,看怎么治那黄河水。让今年的水患不再那么厉害,让黄河一年年变害为利,那也是大明朝百姓的福份了。

张居正叹:“天灾人祸啊,天灾不断,也就算了,人祸不断,那可是我们的过错了。黄河水不再出天灾,这可是得十几年的工夫,你这个江西巡抚怎么弄都行。”

潘季驯缓缓道:“我想要一个官儿。”

张居正有一点儿惊奇,潘季驯不是一个喜欢做官的人,他要什么官儿?

潘季驯说:“我要做工部尚书,要管工部的钱,那才能拿出钱来修河堤。”

张居正点头,他明白了,潘季驯想有权有钱,这不大容易,但治黄河是大事,他得答应。他说:“我答应你,我上疏保你做工部主事官儿,你干吧。”

张居正很满意,他请陈三谟来吃一顿饭。请陈三谟吃饭,游七与琴依都反对,他们以为陈三谟此人品行最差,他做了六科都给事中,也就是做大了官,何必再给他这等荣宠?张居正只笑不语,他命令琴依:“你去安排人,着游七与姚旷来陪着他。”但游七去找姚旷,才发现姚旷与李时珍饮酒去了,他陪李时珍饮酒、游玩,也是张居正的命令,姚旷也愿意去。

李时珍与姚旷在一起,两人正玩得高兴,姚旷忽地问:“请问先生,相爷他的病要紧吗?”

李时珍一愣,姚旷此时问起,怕不是张居正,就是另有人关心张居正的病情。他沉吟了一下:“你先说说,是谁要问起相爷的病?”

姚旷很郑重:“有人,而且此人比相爷更重要。他说,要请先生去宫里看病,给一个人看病。”

李时珍沉思:“我没中过举,你也知道,我没考中举人,一向对于官场上的礼仪十分淡泊,你要我去宫里,那可是我不习惯去的地方。”

姚旷说:“这个主子可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你不治她的病,恐怕没法子交待了。”

李时珍问:“是谁?”

“王皇后,当今皇后。”

李时珍沉默了,他好久才问:“她怎么了?”

姚旷说王皇后病状:“她疯疯张张,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她愿意惩罚宫女,至今已廷杖打死四五个宫女了,她总是怕,怕人家瞧不起她,怕人家说她是小户人家出来的闺女,每与人交往,便猜忌那人看不起她。她至今未育一子,嫁与皇上几年了,她还未曾有育子,请先生去为皇后看一看。”

李时珍答应:“好,但有一件事,你要我出宫后,我方才能写下方子,不能当时下药帖。你要答应,我便去。”

“好,好,我答应,我替皇后答应你。”姚旷答得爽快。

姚旷再问:“你说说,相爷究竟怎么样?”

李时珍说:“他不能珍摄调养,只怕就是年内的事儿了,会很快……”

姚旷忽地失声:“你说,相爷他会……”

李时珍说得肯定:“是,他沉溺酒色,天天手不离杯,而且他身边多有美女,酒色极重,且又自负,怎么会听别人的?如果他不善自珍摄,怕熬不过三个月去。”

姚旷大惊,轻声说:“李先生,你不要说出去啊,这件事可是大事儿,大明朝的大事儿,如果有什么人再问起来,你只是含混说一说就是了,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千万!”

李时珍答应:“我不会说什么的。”

姚旷说:“对,对,你只对我一个人说就行了,我怎么说也是相爷的心腹啊。”

姚旷悄悄出了相府,他呆在张居正身边很久了,没人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只对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负责,他来到朱希孝的家里,要求一见。朱希孝听说他从后门来,大是吃惊,亲自迎出来,悄声说:“我说过,你不要来我家里,有事去锦衣卫衙门,那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你怎么来这里?”

姚旷说:“大人,出大事儿了。”

朱希孝一向胆小,他声儿颤抖:“别说是张居正死了?”

“张居正没死,但治病的李时珍是天下奇才,他说,张居正不会活过这个数去。”姚旷比划了一下。

朱希孝说:“你说是六个月?”他脸刷地一下子红了。

姚旷说:“不是,是活不过六月去。”

朱希孝呆愣住了,他久久无话,看着屋角的一盆牡丹,那是冯保送他的一盆牡丹,冯保笑嘻嘻地对他说,你是锦衣卫使,我是内府的头儿,咱们可是厂卫,人家说厂卫厂卫,那就是厂也是卫,卫也是厂,厂卫从来不分家的。朱希孝可是知道,人家是东厂的头儿,如今东厂是皇上的心腹,卫是皇上的跟班,跟班与心腹可不一样。他早就听说过张居正与冯保的牡丹故事,他也知道,冯保的这一盆牡丹是他家里最差的一盆,但人家就是把最差的一盆给了你,那也是看得起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居正要真是死了,朝政一定会有变动,但会怎么变呢?

张居正要真是六月份死了,大明朝的事儿怎么办?

他想着,要告诉谁?

朱希孝忽地有一个最大胆的主意,他想去告诉皇上,要亲口告诉皇上。他对姚旷说:“你听着,从今天起,张居正面前就没了你这个人,你去皇上那里,说说李时珍的话,你明白吗?”

姚旷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说,朱希孝要先讨皇上的好,他要先去安定皇上的心,要早做准备,他可是皇上的铁杆奴才。

万历有些郁闷,不舒服。他听张鲸说,原先是六部的大臣开始替张居正设蘸禳除病灾,他说,好啊,好啊,那是应该的。但后来再听说了,九卿五府都做了,他就沉默,不再出声了。再后来,说是公侯伯人人齐做,他就微微一笑,不置一语。再听说中书行人、五城兵马、七十二卫都跟着做这种事儿,他就更是紧皱眉头了。他问张鲸:“京城里人人都忙这事儿吗?”张鲸说:“是,恐怕这会儿最重要的事就是祁求张相爷平安了。”当各省传来消息,巡抚巡按藩臬都做此事时,他就长长叹息说:“是吗?真的是都做这事儿吗?”

他不再问张鲸,不想再问了。

张居正如果病好了,马上来西庐执事就好了,所有的故事都会过去,一切不安都会烟消云散,那时他也不会再过问都有谁为张居正设醮,有谁去张居正府里送大礼的事儿了。

有人禀报:“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求见。”

万历有一点儿诧异,锦衣卫指挥使平时不声不响,素来没什么建树,这个朱希孝还不如他的哥哥朱希中呢,朱希中也只是在讲筵上做一个主官,没什么本事,靠领成国公的俸禄过日子,他朱希孝能有什么事儿呢?有什么事儿要急忙着火地连夜进宫面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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