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天明山域日出日落、三日六月交替出现的自然景观,大天音魔界中,那轮巨大的灰日,每个时辰都在变淡变暗。往往六个时辰过去,灰蒙蒙的世界,就会变得黑漆漆得。灰日彻底变换成“黑日”。
而六个时辰后,黑日还会慢慢变灰。
如此反复。
鼓瞻部的长老翻阅古迹,这才发现,古老的大天音魔界,没有所谓的日月之说。这轮空中的灰日,其实是一颗古魔之心。古魔已死,心脏却跳动不停,仍在虚空中汲取力量,一吐一纳。
吐时魔心放光,此界生灵唤名为“启”;纳时魔心暗去,唤名为“重”。
此刻正是重时,夜深沉。成片荒芜的大山中有一处青葱的地界,灯火不息,人声鼎沸。
“砰”地一声,胡须老长的长老詹尚奇猛地一拍玉石桌,双目圆瞪,怒吼道:“族长,这万万不能忍!詹定台一路转战,立下多少战功?婴侯山、沙城下,若非有定台等兄弟死守,出征的战士能活着回来几个?如今那梵度婆魔族竟敢将定台枭首示众,还派人来招降我部,如此挑衅,岂能忍声吞气?这叫战死的族人怎么看?”
大蛮钟在大殿上起起伏伏,光华闪动,而掌钟的族长詹伯翰,此时正紧锁着双眉,年轻的面庞上隐隐显现出皱纹。时值多事之秋,这位年轻的族长已然未老先衰。
“是啊,”有一头象首人身的修士,此刻也瓮声瓮气说道:“我兄长随定台长老一并出行东方,却被东面的魔族生生斩杀,还将象牙取下,做成了两条图腾柱。这叫我宣明蛮象一族如何忍得下?”
“族长,是这个理啊。”在座的一干长老大长老无不点头劝谏,眼中写满了愤怒、屈辱。天明山的泾谷部欺凌鼓瞻部倒也罢了,此时就连魔界中一个小小梵度婆魔族,都敢如此挑衅,怎么能忍?
就连同为大能的隆樟王,此刻都望向了詹伯翰。这位在实体三九筑积累了无数年的老树妖,一旦突破成就大能,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甚至隐隐压过詹伯翰一头。
年轻的族长一叹,缓缓起身道:“不是我不想复仇,只是我鼓瞻部而今初来此界,根基不稳、”
“哪里不稳?”有长老不满,在下面低声道:“丁冥老祖留下了地灵卫,威力堪比洗心境大能。别说一个梵度婆魔族了,就是百十个,也能反手就拍灭!”
詹伯翰闻言苦笑,摇头道:“梵度婆一族,乃是一个大族的属部,那大族中大能为数不少,可不是我部能招惹的起的、何况、”
“族长!”詹让咬牙站起身,脸上刀疤如同一条蜈蚣,随着肌肉一并扭动。“我詹让愿挑战梵度婆魔族修士,无关部族,只争高下!”
又有几位长老准备站起来,詹伯翰无奈挥手,道:“好了好了,我早有考虑。非我不允还击,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诸位可记得吴吾那小家伙、”
众人一愣,有所明悟,继而淡笑。
“不错不错,阿吾这小子,给我部带来了大好希望!”一把年纪的长老詹颚曼抚须笑道,“我等急需突破的修士,可谓再添福音,一旦魔身可控,战力可提升七成有余!”
“何止于此,”又有蛮兽中强者不住点头,“我等蛮兽与诸位气血相交,也能得利,修成魔道修为,提升不少。”
众人点头,年轻的族长有些无奈的说:“诸位也知道,魔身可控,战力必然提升。可一旦魔身不可控,又会发生什么?定台长老不是死于梵度婆魔族之手,而是死于魔身难控!是一身元力暴乱而亡!”
众人凛然。詹伯翰继续道:“这也是我不赞同反击的原因。我等差的只是时间。一旦在座的都能炼出真魔身,则管他什么魔族异族,我部又何惧之有?”
在座的长老大长老无不沉默思索,忽然有一年轻蛮修快步走进大殿,来到族长近前,道:“族长,梵度婆魔族使者已至殿外。”
一刹那殿堂中又是杀机四横。众人纷纷望向族长。詹伯翰沉默片刻,开口道:
“詹让、吴终二位长老随我走一趟。”
两位长老点头起身,眼中惊喜与仇恨交加,随着族长一并走出了大殿。
殿外,两头人形生物傲然站立着,观气势不过武殿境,却旁若无人,对着鼓瞻部城池“评头论足”起来。
“啧啧,你看看”其中一头雄性生物面庞乌青,两只竖眼不停转动,“这种建筑,不是‘四足奴族’的风格么?难不成这个什么鼓瞻部族,也是四足奴不成?”
“看样子是的。”另一头雌性生物冷眼打量着周围,淡淡道。“不过族中统领大统领们似乎议论过,这个新迁来的部族,好像是什么骨魔一族的后裔。那天就是这个部族中的一位,到我族厅孚谷矿区胡乱杀人,除了那些矿奴,就连几位矿卫都被斩了。要不是有两位统领路过,恐怕整个矿区就要被毁了。”
雄性生物眼神中露出狠色,道:“骨魔算什么东西?最低等的魔族而已,只能用来开山拉矿。这个部族不知是哪儿迁过来的。大统领吩咐我们来打探他们的底细,我看也不过如此,算不得什么、咦”
两头人形生物齐齐惊呼,看着走来的詹伯翰、詹让、吴终,不由自主道:“这、这一族的族长也是四足奴!?难不成这真是个四足奴族?”
年轻的族长一声冷哼,通天境大能的威势扑面压来,将两头梵度婆魔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两头人形生物惊骇万分,轻视之心一收,勉强对视,皆是震撼不已。直到詹伯翰收了威势,这才站起身来。
“鼓瞻族长、”雄性梵度婆族魔修咬着牙,道:“我族几位大统领命我等前来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詹让一步跨前,凶神恶煞,“劳什子梵度婆魔族,我族翻手可灭!你们这些蝼蚁来我部讨说法?”
“就是!”吴终气息膨胀,威压凌厉,“梵度婆族不过巴掌大的小族,也敢杀我族修士,真是求死心切!”
两头魔修不由凛然,本以为是小族的地界中居然出现了统领大统领级强者的气息,有些骇人听闻。
雌性魔修低头道:“我族乃是梵度王族分支,受封宪趾荒漠,统辖周遭、”
“闭嘴!”詹让叱喝道,音浪滚滚,“两只蝼蚁,滚回去,叫你族几位大统领说话!”
两头年轻魔修被吹飞出去不知多远,詹伯翰又猛地伸手,臂膀变得无比之长,将两头魔修抓了过来。
“有事便说,”詹伯翰冷冷道,“过了今晚,我便要亲自去你族,好生商讨。”
两头魔修对视一眼,眼神交汇,雌性魔修上前,将一根漆黑圆柱放在地上。
“我族大统领留下一道印记在顶石中,所有交代,都在其中。我等告退。”
詹伯翰与詹让、吴终默然看着地上的石柱,不曾理会两位魔修的离去。
“我来看看,”吴终迈步,一手虚握,将石柱拎起来。这位大长老将蛮元透入其中,猛然间剧烈波动起来。隐隐有青面竖眼三角口的魔族探出个脑袋,将吴终撞得倒退不止。
“嗯?”詹伯翰一惊,伸手接住石柱,元力化作一头九头蛇神,缠绕上去,将魔族脑袋压回了石柱中。
石柱中的脑袋探不出来,这才开口,竖眼转个不停,“鼓瞻族的道友,吾乃梵度婆魔族第四大统领,梵叩抅梛。敢问贵族为何破坏我族矿场,斩杀我族不少族人?”
“哼,”吴终愤愤道:“分明是我族长老被尔等所杀,欺人太甚!”
“呵呵,道兄误会了,”青面脑袋转头看来,道:“其实是贵族那位统领自己陷入了癫狂。我族两位统领拦他不住,眼见他自己元力不受控制,爆体而亡。只是可怜了我族的那么多矿奴啊,无辜遭祸。”
“那些骨魔族矿奴啊,可是金贵的很呢。”青面脑袋露出肉疼之色,偷偷打量着鼓瞻部众人的反应。
众人面无表情,詹让开口道:“我等不管,我族统领死在你们部族领地内,不能就这么了事。”
“嗤,”青面脑袋看过来,“小家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族还损失了不少矿奴呢。”
詹让险些被气出血,“这哪能和我族统领相比?”
“好了,废话不多说,”詹伯翰出声道:“我要你梵度婆魔族,拿出诚意来,将靠东的十余处矿场,通通转让给我部。”
“你怎么不去抢?”魔首一愣,继而讥讽道,“诸位不过是卑微的四足奴而已,至多有点骨魔血脉,奴上加奴,哪来的胆子对我梵度婆一族狮子大开口?尔等是想灭族吗?卑微的贪婪的奴族。“
魔首还像再说,被族长一把拍碎,连带着顶石石柱也咔咔作响。
“先缓上一段时间,等我等魔身修出来,再战则无惧。”詹伯翰迎风而立,缓缓道。
两人点头,随着族长的视线,一并看向了山下。
山下,碎石遍布的谷底里,一位少年正在修炼,似乎对远处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忽然,少年一扭身,蹭蹭蹭又长出了六条手臂,拍击在山石上。坚岩破碎。
“这是我鼓瞻部的希望。”年轻的族长望了片刻,转身离去。那轮不停转动的黑色魔心被抛在了身后。
“准备开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