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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寂静敲响的当木(改)

珂斯达玛大神

感谢您聆听我们的祈福

苏萨格摩林的河水赐予玛耶族生命

翠冷琉亚的山脚孕育了玛耶族体魄

感谢慷慨的大神

给予玛耶族饮水与食物

我们流落四方

都有您的照耀

菲穆钦伦森林允许我们在此寻找猎物

珂斯达玛大神

请求您保佑玛耶族

让我们满载而归

……

篝火边,那位老人用古怪的语言低声咏唱,其他的人族轻声和唱,长相古怪的兽族则敲起手中的当木。亚克在耳边随着老人的歌声轻声翻译着。

这是四十多个由人族和兽族组成的猎人队伍。

.

翻越过哥豪拉雅山脉,向东南走了五天才走出了雪地。高冈高地上看起来只有万尺高的山脉在山的另外一边成了巨大不可逾越的屏障。我知道已经站在了另外一个大陆上——传说中住满了凶狠兽妖的欧卡亚大陆。

我们一直沿着缓坡向下走着,沿着一条积雪融化汇聚的小溪,走过三个断瀑,走过五个山谷,直到小溪变成了大河的尽头,那是一片永远看不到头的森林的边缘。河水忽然消失成了沼泽,先是看到各种水里生长出来的各种奇怪的植物,水被掩盖在漂浮在河面的各种巨大的植物叶子下,慢慢变得粘稠、浑浊,到最后成了散发着恶臭冒着气泡的泥浆。一些高大树木先是三三两两的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由各种乔木组成的密林。伴随着奇怪的动物,水中巨大的水蛭、天空上有着巨大翅膀的怪鸟,在第十一天我们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那个国王的儿子,亚克·圣·恺撒对这里非常熟悉。他总能找到在我看来已经迷失的方向,从泥地里找到可以踏脚的地方,从地上掘出各种当作食物的根茎。这个地方上生长的各种植物与动物,即使象我这样走过许多地方的人也没有见过,很多是在传说里才有,有一些在凯格棱特的古魔法书籍上有记载。那个鹰眼知道我有些疑问,不过很少向我提及。

在一些时候他会和我说一些这个大陆的事情,那样的肯定,让我确信他以前曾经来过这个大陆。

很久之前,这个大陆确实都只生存着被亚里巴桑人称为兽妖的兽族,那些形状奇怪的种族,从远古的时候就一直存在于此。欧卡亚传说之中,在很多年前——在亚里巴桑各种族出现的同时——人族出现在距此万里之外的赤焰山脉,并逐渐向西向北扩张。这些人族与兽族签定了盟约共同生存于这个大陆,但是人族逐渐控制了大部分的陆地,兽族要么作为勇猛的战士生存,要么迁徙到了更加偏远的东北冰原和欧卡亚大陆南部的深山之中。

在这里生存的人族中存在着许多奇怪的传说,很多一部分是关于另外一个大陆。欧卡亚大陆的传说中,始终存在着对于西边那个亚里巴桑大陆的渴求。千年前,众多兽兵和人族士兵组成的欧卡亚大陆大军终于在斯巴达斯特隘口遇到了世代生存于高冈高地的六族,爆发了那次触使六族会和七湖盟诞生的大战。而在高冈大地上的六族,也存在着一个邪恶的恶魔将从哥豪拉雅山脉东边大陆侵犯的恒久传说。这次大战延绵了千年一直到了现在,每隔十多年总要爆发一次,上一次是发生在三年前。

“事实上欧卡亚大陆的人们与南亚里巴桑大平原上的人族国家极其相似,他们由大大小小的人族领主控制着整个大陆。而头脑简单的兽族们则充当着战士被驱赶去作战。在我看来,兽族也是属于一种人类,人族与兽结合的一种人,远比人族单纯与善良。外表上的形象总是容易左右了人们的理智。”在一次休憩中,亚克对我说。

我默默的听着,他已经习惯于我的沉默。这么多天以来,我几乎再没有开口过。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我们都有些狼狈不堪,这么多天的路程让我们有了一种坦诚的默契。他最后一句话让我有些耳熟,美丽是用来欣赏而不是用来判断的,我不由地瞥了他一眼。这次轮到了他沉默。他透过稀疏的树叶遥望着夜色中一直挂在东边小小的珂斯达玛月亮,那个据说是珂斯达玛大神居住的地方,呆呆的想着什么——他极少这样的发呆。

在通过哥豪拉雅山脉的雪线时,我经历了第一次余崩。持续了一天难耐的疼痛之后,身体内部一些杂质渗透出来凝结成一层透明状的皮。在看过可怖的血崩之后,蜕皮并没有引起亚克惊慌,我的眼神告诉他这些都很正常。不过我从他的眼神中还是看出了少许变化,同时蜕皮之后的愈加晶白的肌肤也告诉我,我变得更加妖媚。我只能暗自苦笑——即使有可能,我也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这个勇气再经历一次血崩。

在一次偶然凝神放开灵觉的时候,身体内那股奇怪的能量被灵觉隐隐牵动。可我不敢再次去尝试,只能无奈地适应着各种变化,忍受着这个身体的一些触觉变得越来越敏感。在无奈的忍受中,躯体时不时自主地表露出这种敏感来。我的伙伴倒是比较习惯于这种变化,或者在他的眼中,这样反而正常。可我还是经常忘记自己现在是另外一个身躯。一想到这,我就觉得更加无奈。虽然我从那双鹰眼中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总有种难堪的感觉在心头。

这算不算是一种囚禁与惩罚?我是一名魔疗师,曾经高傲而自由——虽然这种高傲已经被凯格棱特山的罪恶与三个月的疼痛消磨干净。加上十年的绝望,同时还消磨去了我所有的希望与渴望。

行尸走肉?也许吧。既然鹰眼并没有表露对这具躯壳的关注,我又何必在意?

进入树林之后,各种熟悉的动植物逐渐多起来。就我的各种感觉苏醒一样,随着我们逐渐深入森林,大地也逐渐苏醒了。亚克开始捕捉各种动物,在这方面他是极其出色的猎手,而且对于各种动物身上的东西的认识也非常深。他从长满鳞片的甲鹿割下红色的鹿茸,从警觉的独角马头上取下白色的马角,从靠近的精鸢身上拔下七彩的羽毛。比较让我奇怪的是,他从不伤害这些可爱美丽的动物。愈来愈寒冷的天气告诉我,冬天就要来了。在冬天,这些东西会从那些动物身上自动脱落,而这些东西在任何地方都是极其昂贵,是梦寐以求的珍贵药材或者华贵饰品。

.

第二十四天的下午。

我正在阳光下的小溪边濯洗已经破烂不堪的大袍上的泥污,远处传来隐隐的敲击声——猎人们在森林中狩猎时用这种敲击来交换信息。正在旁边整理着包裹的亚克也听到了。他拔出长剑砍了一根坚韧的枝干,削去枝条之后敲击起来。远方的敲击声停了一下之后又以一种急促的韵律响了几声,亚克也急促地回敲了几下。这是猎人之间的相互问候?我想。亚克和远方的声音相互应答几次之后,那敲击声变回了原来的那种频率,并逐渐向我们靠拢,而亚克则用另外一种频率引导着他们。

最后,一个背负着各种猎物的高大老人出现在我们视线。亚克用一种很熟悉但是又似乎不一样的语言和老人交谈几声之后,老人才向我们走来。他惊奇地看着我们还没有完全收拾好的猎物,而当他目光转向我时,似乎是看到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一样呆立在那里——连敲击也忘记了。直到亚克帮我拉起大大的帽子隐住脸,我才想到问题可能出在现在这副躯壳上。觉察到自己失态的老人醒悟过来,和亚克交谈了一会儿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号角吹起来。低而有穿透力的号角声呜呜响起,过不多久,二十多个人族和兽族从各个方向朝我们聚拢过来。

亚克从我们的猎物中拿了一张通体红色的火貂皮递给老人,那老人和几个特别强壮的人族说了几句后才接了过去。他朝我们点了点头,亚克向他行了个礼,算是完成了一个加入的仪式。不过亚克在收拾剩下的物品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叮嘱了一句:“不要说亚里巴桑语言。”

我点了点头。

猎人们商量了几句又分散开来,敲击声再次响起。其中一名矮小的人族等我们收拾好之后,领着我们沿着树干上的一些刻痕往东南一个方向走去。这些人族与亚克说的一样,只是比亚里巴桑人高大很多,即使亚克站在他们之中也属于普通。而极少发出声音的兽兵则显得更加的高大,与那群我见过的飞兽兵差不多。猎人将我们领到了一个营地与留守的人交代了几声后就顾自离去。一个拴了几十匹马和驮兽的小谷地,周围的树上挂着许多清理过的动物的肉,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与咸咸的盐味。旁边有几个帐篷,一些动物的毛皮露在了外面。

亚克用一张毛皮向接待的灰胡子交换了一些干净的衣裳与两双靴子。灰胡子指了指谷口有水声的方向交代了几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两人太褴褛不堪,看起来实在与难民无异。身上精灵族的皮肤能够自净,可这么多天以来套着同一件衣服确实有些难堪。尤其是那次蜕皮之后,在身上日益敏感的触觉下更加觉得难以忍受。

拎着长剑的亚克顺路拣了些干燥的枝条,找了小溪边一个隐蔽的位置。几块巨大的石头隔出个三面围合的小空间,一块平缓的石台斜着插如水面。他将枝条放在石坡上搭成一堆,然后对一直发呆着的我说:“你在这里,有事情叫我。我就在附近。”

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微笑起来,耸了耸肩放下几件衣物走开了,不多久边上就传来水花扑腾的声音。我呆立半晌,才引来火元素点燃火堆。

溪水清澈见底触手生寒,体内的血族血液却更加欢腾。第一次这样清洗自己的这个新躯体确实让我有点难堪,可溪水的冰冷又实实在在地提醒我——这就是我。我有些不敢观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冲冲洗就穿上了衣裳,不安的感觉才稍微好些。只是清理那头银色的长发花了许多的时间。看到水中少女侧头梳理的倒影,我不禁恼怒地搅乱了水面。就在这种责怪溪水和水中倒影的复杂心情中清理完毕。天色已经将黑,远处与近处号角的对答告诉我狩猎的人们已经回来了。

亚克斜靠在旁边的大树上,换上干净的衣裳与修理过的下巴让他显的顺眼了许多。只是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怯生生走出来的样子,让我更觉得做错了事情一样。

“不许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第一次主动开口对他说道。

营地里,两堆熊熊的篝火已经燃起,留守的人们已经炖起了肉汤,烤肉的香气冲淡了原来的那种气息。除了那个老人、灰胡子与几个特别强壮的人,其他人与兽族一起清理着今天的猎物。他们掏去猎物的内脏,剥开毛皮,抹上盐末,然后悬挂在周围的树枝上。可营地的气氛逐渐古怪起来,猎人们三三两两地放下了手中的活慢慢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我心情不定地走近。当我猛然醒悟,满脸通红地转过身时,跟在我后面似笑非笑的鹰眼展开了一件大大的袍子。

真见鬼,我无法忍受人们看到现在本不属于我的样子,和眼睛中的那种神情。

过了好久,一个高大强壮猎人最嘟哝着站了起来,如同看着猎物般地狠狠盯了我几眼,然后高声对亚克说了几句话。与他相比足足矮了半个头的可恶的亚克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巨人喘着粗气考虑了很久,仿佛下定决心地猛然指了指一个装满各种货物的帐篷又指着我。我忽然想起在亚里巴桑大陆一些地方常有用货物交换妇女的习俗,不由得不寒而栗!看着不断摇头的亚克,心里实在有些感谢他。而其他人则慢慢聚拢过来,看着巨人与亚克之间的交流。

巨人被只是摇头的亚克激怒起来,他拎起旁边倚在树干上的一根巨大的击锤激烈地叫嚷起来。亚克眯着他看了许久,伸出了三个手指——好象是提出了三个条件。巨人看了一下那几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猎人首领,断然点了点头,然后拿着击锤走到了一个空地上看着亚克。其他猎人鼓噪起来,围了个半圆型不断给那个巨人打气。

亚克并没有看我,他吸了口气步履稳定地走过去,站在了巨人的对面六步远的地方。那个老人站在他们之间,两个对峙的人出乎意料地先单膝跪地。在他们说了一段似乎是誓言的话之后,老人一挥手退到了圈外,而场地里的两个人各自退开了一步。巨人挥起了和他身体一样巨大的击锤,不停在空中划着圆圈,慑视着对面微微弓身双手持剑不动的对手。我是第一次亲眼看亚克战斗,虽然知道他的斗气很强,可这事关我的命运。我痛恨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的那种无奈。既然如此,我一定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我暗自发誓。

巨人猛地大喝一声,击锤带出闷雷般的呼啸在空中划着弧线向亚克的腰间扫去,周围猎人的欢叫更强了。亚克并没有挡,只是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重击。击锤并没有收回,巨人接连交替踏出两步用腰力带动在头顶划了一个圆斜斜地朝亚克左肩砸去。亚克依旧只是稳稳左后退了两步,这时巨人霹雳般地狂喝一声,一个转身,黑色的击锤带起周围一阵风响,象是知道亚克的动作般猛地化成一道巨大的黑影当头劈了下去。

“嘭”地一声巨响,强大的金色斗气一闪而过,一根巨大的黑影被弹到了空中变成了两截远远地朝两个方向落去。那个巨人则踉踉跄跄倒退出了七、八步摔在地上,满脸愕然,全场一阵寂静。在众人眼光中神色如常的亚克将手中的剑插在地上,走了过去伸手拉起脸上已经变成满脸愧色的巨人。这时猎人们才醒悟过来,亚克的举动得到了他们的敬重,连那些兽兵们眼里都可以看到一丝敬意。

而我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天空完全黑暗下来之后,猎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们盛放了硕大的肉块与大盆的肉汤,静坐在一起,在那个老人的带领下,一起朝着东方低垂的珂斯达玛月亮低声咏唱。这时候亚克才脱开了身,走到远远坐着的我身边。

“谢谢。但是以后不要用我的命运作赌注,好吗?”我低声对身边坐下来的亚克说。

亚克眼中一闪,他点了点头。

.

咏唱结束之后,一个猎人拿了一盆肉和一盆汤恭敬地放在我们身边,他们围坐在火堆边拿出了烈酒和欢笑开始享用这一天丰硕的成果,兽兵们则围着另外一个火堆坐着。老猎人说着奇异的事情,年轻猎人们夸耀着他们的勇猛,他们很少来打扰我们,只是默认了我们的存在。那个灰胡子则四处查看着那些在狩猎中受了轻伤的人,用草药和魔法治疗着他们。他用的魔法咏唱和手结与亚里巴桑大陆上的完全一样,都属于单一的低级火系魔法。我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觉得他们用的语言与亚里巴桑非常的相似,只是各自发展了许多不同的口音,因此我还无法听懂,真是奇怪的事情。

当夜鹫的叫声响起以后,除了守夜的人,所有的猎人和兽兵都铺开了垫子与铺盖的兽皮开始歇息。当亚克铺好之后,和往常一样我倚靠在他身边躺下。在这样温暖、安全而又充满陌生气息的环境里,我没有象往常那样立即入睡——总是觉得什么事情不对劲。后来那位老人安睡前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正呆呆对着火堆发呆的我时,才忽然醒悟过来,一时间心慌意乱浑身燥热。幸好身边的那个人并没有任何异常。

在第二天晚上夜鹫叫起来的时候,亚克若无其事地垫好一个小巧而暖和的床,在旁边二步远才是他的自己的垫子。“睡罢。”他淡淡地说,倒头就睡,不久重重的鼻息声响起。而我又尴尬地红了脸,久久难以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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