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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囚徒

夜空里只有掩上了蹄子的马匹的奔跑声。偷袭者将印莱特士兵蒙上了眼睛,大队人马将会把他们送往远处去释放,等到侍卫们徒步赶回去向印莱特或者摩尔德加人去禀报时,我早已经消失多时了。维多利亚有些粗暴地跨上我的马匹,不由分说地将我挟在怀里。在被黑布蒙上时,我甚至都看到了那两个兄妹眼中的奇怪——但原他们不会以为维多利亚是被我的外貌给蛊惑了。他们还不知道维多利亚真正的身份,那么他们又是谁?我知道他们所修炼的剑术与高岗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如果说是大长老所说的源海苦修会,那么他们怎么不会亚里巴桑语?

三骑四人的马蹄声远离了大队却是向另外一个方向驶去,不再说话。维多利亚故意使劲地抽动着缰绳,坚硬的盔甲紧紧夹着我,那些动作中我能觉察出暗含的怒意。她的力量与高出我大半个头的身躯让我无可抗拒,何况我已经习惯了被各种人胁持。这真让我啼笑皆非,等我顺从地挪动身躯索性倚靠在她胸甲上,让她知道无法挑起我的怒火时,她又不禁放松了手臂。

我应该感到恐惧才对,可我却反而有种松懈。我已经被囚禁了三天,或者半年了——自从有了新的躯壳开始。这让我不再去想他们将会把我带往何方。

.

这是个尚且不错的房间,比不上摩尔德加领主宫的奢华,可也几乎及得上约纳城的驿宫。帷幔低垂,各种摆设应有尽有,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了——我还以为会是象哥登褒的地牢一样呢。隔壁隐隐传来责骂,那是娜娃公主的声音。

“您一定对这里很失望吧?对于一个圣女来说这儿实在简陋了一点,尤其是您这么一个欧卡亚大陆最为瞩目的公主。我得请您原谅。”尤尼雅满是嘲讽地看着我打量四周,维多利亚则有些心神不定地在一旁,门外有许多卫兵的走动。

这应该是在一个小城堡之中,可我不知道会是在哪里。对着她的讥笑,我回到:“我确实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您能否回答我?”

“可以,但是不要指望我能象王子贵族们那样回答得恰如其份。”

我想了一会说:“在摩尔德加的南门外,那时候您完全有时间杀死我,可您为什么最后放弃了?”

“这么说你知道是我了,我想答案你比我更清楚。”尤尼雅美丽的脸庞上露出恶狠狠的神情,说:“如果我早知道你也会魔法宫克拉夫玛长老的灵魅术的话,你就不能站在这里了。不要挑衅我,我可期待着将长剑刺入你的身体。你那些妖媚的伎俩对我可起不了什么作用。”

灵魅术?看来我对于欧卡亚大陆的魔法还不是完全都知道。倒是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态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仿佛是一种嫉恨。她警告着瞟了沉默着的维多利亚一眼让我有些醒悟过来。是啊,勇猛的剑士在军演时候的悲壮足以吸引任何小姐的芳心了,穿着盔甲的维多剑士又是这样英俊,何况还有些古怪的传言在推波助澜呢。我苦笑着说:“可那时候您又为何惟独对我这样关照呢?”

“如果知道我的姓氏的话你就不会奇怪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字——尤尼雅·阿诺万,阿诺万领主的女儿。”她满是骄傲地说。

“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的确无知,如果你的智慧同外貌一样的话你就应该知道。”这位曾经的公主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看来她对于维多剑士与我共骑一匹马还耿耿于怀。她不耐烦地解释道:“二十年前英尔曼杀害了我的父亲。欧卡亚人都知道印莱特、摩尔德加与伊拉宁是该死的英尔曼野人的对头,赤焰魔法宫却支持着英尔曼。当印莱特人举着魔法宫长老的信旗来到摩尔德加时,这再明显不过地说明了印莱特人屈从了魔法宫与英尔曼,而这都是因为你的出现。我现在后悔的是那时候为何没有坚决的下手,希望现在还有机会弥补。”

原来如此,那天英尔曼使团的驿宫受袭想来也是他们所为。可,我接着说道:“我明白了,请原谅我的无知。我还是想不明白一点,你是欧卡亚人,可与高岗人之间的圣战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去相信你仅仅是……因为我的仆人维多剑士而要这么做。”尤尼雅的神态与默不作声的维多忽然让我在最后故意这么说,我想,我是被伊莎贝尔带坏了。

“不要侮辱一个勇敢的战士!你给他做仆人都不配!”尤尼雅比维多利亚还要显得愤怒一些,她几乎就要拔出腰上的长剑来,而后者只是露出了怒色并没有任何举动。红头发的小姐几乎喊了出来:“你一定想不到,我这么做是因为传授我剑术的老师。你和那些愚蠢的长老们找了他很多年也没有找到。虽然他已经故去,虽然他是一位高岗人,可他比你们这些只知道战争的赤焰山的人更要高尚。我们这么做是因为他。”

愤怒,我细细咀嚼着面对着的愤怒。这些直露的情感反而让我轻松,那些礼仪与面目模糊的虚假几乎快让我窒息了。而尤尼雅这时候显露出来的再明显不过的敌意让我更觉得有意思,虽然这可能会给我带来危险。这我不怕,我不害怕这些赤裸裸的针对我自己的威胁,默克桑斯大长老尚且还说我倔强呢。我第一次作出副柔顺的样子走到维多利亚跟前,尽情发挥着身躯赋予我的魅力含情脉脉地仰望着她,让声音在元素中波动着温柔地说:“让我看看你受伤的手,维多。我不该称你为仆人,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是吗?”

可怜的维多利亚怒气消失了,有些不知所措地一把将我推开。

多么轻而易举,我让元素鼓起杂乱凄哀的波动,让眼睛中带着迷朦与绝望,让声音带着悲伤颤动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身赤焰山的圣袍,你不愿意我穿着它是吗?你不愿意我被它玷污,是吗?只要你再说一次,我立即可以为你脱掉它。”

我第一次发现我的魅惑力这么大,满是敌意的尤尼雅有一刹那也变得迷茫起来。等我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她才醒悟过来,她的脸上一下子苍白一下子又变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真不知道羞耻!你是个印莱特公主,一个圣女……”她说不下去了,使劲跺了跺脚转身冲出门去。

我胜利了吗?我不禁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满心滴血疼痛得想掉泪。

“你可以不用这样,这不是你。”一旁的维多利亚冷冷地用亚里巴桑语说。

“我不用这样,是吗?”我朝她看过去,现在轮到我满是讥讽地说道:“那么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应该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公主?我应该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圣女?我应该不会哭笑?我应该象你以前那样所看到的那么安静而文雅,而不允许有一丝愤怒与怨恨?”

“这至少比我以前的处境要好多了。”

“是啊,我比你好多了。我能想象当年你满怀豪情地冲向英尔曼的军队,可以想象在阿诺万城每天的提心吊胆,可以想象你在每次军演中受的伤,可以想象看着自己同伴为了保护你与你的身份一个一个战死。我甚至都能看到,在黑暗的角落你卷缩着不敢哭泣的身影,期望着那些欧卡亚人不要发现自己的身份。你是这样绝望和惶恐,自怨自哀,如果不是英尔曼的军规你早已经自杀。那些满怀屈辱的日子,满是绝望的时候,我能想象。所以你现在也不敢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我知道。眼看着一个少女爱上你也不敢表露自己的身份,当然那个少女不是我。维多利亚,这些我都知道。”

就象当初的我一样,这些残忍的话将她带进了不敢回首的日子,她的脸色因此没有了血色。她象是看到恶魔一样看着我:“你早知道了……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是因为以前我度过这样的日子。至于我是谁,这是我最难以回答的问题。我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早就确定了,我是欧卡亚大陆神圣无上的魔法圣教尊贵的圣女,是你现在的俘虏,是高岗人将来永远的噩梦,是挑起这次圣战的罪魁祸首。这不就是你们将我捉来的原因吗?”

“这不是答案。如果不是因为你救过我……”

我打断了她:“你就会怎样,维多利亚?用你另外一只手杀死我?或者用尽各种方法折磨我?”

“不要叫那个名字!”

“好吧。那么维多剑士,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歇息了。我倒是期望您能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被另外一个嫉妒的女人杀死,虽然这会让她更加嫉妒。到了明天她该会相信那些所有的传言都是真实的了,一个欧卡亚的公主圣女与一个高岗龙人族族长勇猛的儿子,多么激动人心的故事。”我看着自己说着这些肆无忌惮的话,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会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我这是怎么了?眼前的她就象是命运中倒错了的我,勾起了记忆深处的一种悸动。我想我是在妒忌她们了,她们可以明明白白地去嫉恨,可以去爱与恨,可我没有了这个权力。我既没有了嫉恨的权力,更没有爱的权力,这便是原因。我想激怒她们,让她们痛快地杀了我或者离开去,这都给了我一种疼痛的快感。

可我说得越直露,维多利亚越冷静,让我失望。她说:“你救了我,而且还替我保守了秘密,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月儿兰,可我还是要感激你。如果不是圣战,我很愿意放了你。我的经历让我可以冷静地思索,所以你别想再激怒我了。你似乎洞悉一切却又如此平静,我知道你现在说的话的目的,这和当时的我一样,我能理解。”

“月儿兰——你知道这个躯壳的名字,可你不知道这个躯壳里灵魂的名字。维多利亚,你永远不会明白。你不用感激我,对于我来说,了解一个人的灵魂反而是容易的事情。所以你做你该做的事情,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责怪怨恨你。”是啊,那个灵魂,即使伊莎贝尔与亚克也从不知晓,而现在他苏醒过来,又完全不一样了。一阵疲倦猛地袭来让我觉得兴味阑珊,我收起了附着在躯壳表面的那些魅惑。

她奇怪地看着我,眼睛里幽暗得只有一簇鬼火在闪烁。

.

沉睡。

这是我离开印莱特以来第一次深深的睡去,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我掩埋,任由灵觉漫无目的游荡,任由往事与游风潮水一样拍打着心灵,甚至第一次有了梦境——魔法师睡梦里极少出现的梦。修炼魔法以来就已经失去了的梦色彩斑斓得有些触目。那些杂乱的景象如奇怪的闪回不断交替。记忆深处涌动起了各种陌生的脸,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甚至有路边偶尔掠过的人。太久远了,有一些我已经忘记——如果不是在这儿出现的话。奇怪的是熟悉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过往的场景里尽是些陌生的人,月儿兰山谷的风,潘古特的红藩林,凯格棱特山的低云,高岗高地的阳光与哥豪拉雅山顶的雪。

可那些人和景物逐渐凝固了,就象是半年前我死去的时候那样,一张网慢慢在收缩。我成了一团丝线,那些丝线是灵魂吗?我清晰地看到了它不停地收缩着,无可逃逸。所有的颜色都被滤成了奇怪的杂色,变幻莫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那团丝线忽然开始互相缠绕起,不断扭曲着,将我的灵魂不断的搓拉着,引起巨大的疼痛。有时,它又忽然舒展开来,舒适无比,可又越拉越远,几乎要断裂。

疼痛与窒息。

隐约中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呼唤着我。这是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丝线的翻滚中我竭力去寻找着它的来源。不是蕾丝,不是亚克,也不是伊莎贝尔,仿佛是个悠远的咏唱。

我猛然张开眼睛。各处传来如余崩一样熟悉的疼痛迅速抓住了我的知觉,四周的元素中混乱不堪,墙壁上的魔法萤石中的光芒也给带得摇曳不定,让整个房间变的地狱般的诡异。身体内本原失去控制般的雷动着,元素如沸腾的水一样鼓噪起来,没有了元素安抚的肌体也雀跃舞动——这便是疼痛的来源。一双灰眼睛灰袍老魔法师在床前紧紧地盯着我,满头汗珠脸色苍白。他正咏唱着古老的魔咒抵御着元素中的混乱,光芒在他不断弹动的手指间闪耀,身后是惊骇的发不出声音维多利亚与尤尼雅。

元素中强大的混乱正来自于我的本原的鼓动,一唱一和慢慢膨涨!那个老魔法师如此眼熟,在他手结挥动的空中,元素凝结成了浓雾慢慢安宁下来,可其他地方又如沸水更加剧烈。他是科曼大师!

我忽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魔法师的灵障!

这真悲哀,魔法的修炼又让我失去了灵觉放纵的自由。如果不是灰眼睛科曼大师——我没有时间去思索他为何在此以及为何救我——勉力用他的魔法唤醒我的话,想必我已经被魔法反噬了。他就象是被元素的洪水包围着的小船摇摇欲坠,只有看着我的眼睛中散发着清明。

神秘的元素中的精灵啊,请听从我的召唤,请您离开愤怒,让您的子民恢复平静。我尽力收摄着散布在空中的灵觉,让它回来紧紧守护着本原,让四周奔腾的元素慢慢休止下来。冲刷着身体的疼痛逐渐隐去,也带走了躯壳上的颤动。许久许久,魔法萤石的柔光终于安静了下来,手臂上龟裂的皮肤也都恢复了原来晶莹的光泽。除了伊莎与亚克之外我丑陋的样子被其他的人看到了。在看过美丽和丑陋的对比之后,在她们眼中会认为那才是我本来的面目——恶魔的样子。

可这又如何?

一时间,房间里的人都静默不语地看着我慢慢坐起来倚靠在背垫上。科曼大师应该与尤尼雅有所联系,归依了赤焰山成为英尔曼同伙的印莱特城自然成了她的敌人,而科曼大师不正是印莱特最大的叛徒么。可她是否知道科曼大师伙同魔法圣教安德鲁长老在摩尔德加魔法学院的所作所为呢?

真复杂啊,我疲倦得不想开口。

“你认识兰特大剑师?”科曼大师忽然说道,声音沙哑:“我是多此一问。亚克修炼剑术的方式并不适合你。”

如果他说起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不屑回答,可他偏偏提及了这两个人。我迟疑地说:“我并没有修炼过剑术。”我忽然记起莫桑克图大师曾说过他也许可以阻止我的余崩,而他说着那两个人时语气又如此熟捻,让我奇怪。

“哦?”他随口回答了一声,过了会儿说道:“这就比较奇怪了。”

“奇怪?这个字眼我倒是经常听到。”

灰眼睛低垂了下去,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顾自己问道:“听说,你有颗灵石魔法师才会拥有的魔晶石?”

“这是关于我比较微不足道的一种流言。”我依旧冷冷地回答。

“你的灵觉强大得出乎我的意料,可并没有突破古达姆临界点。的确奇怪。”他第二次说出了奇怪,默默思考了半晌,忽然转身走了。我注意到他说的是“古达姆临界点”而并非是欧卡亚大陆魔法师常用的“场”这个字,可他就这么走出了门去没有再回来,剩下了那两个还在惊讶的人。

“现在您可以放心了,尤尼雅小姐。我想维多剑士看到过我真实的样子后绝对不会爱上我了。”她眼中的恐惧让我说道。被我抢在了前面的尤尼雅忍不住看了看一边恢复平静的维多剑士,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可脚依旧钉在那儿迟疑着没有动弹。我叹了口气:“请维多剑士放心,我如果想死早就可以了。不过我也不介意你在身边看护着,这可是一个骑士高尚的品格,所以尤尼雅小姐千万不要误解。”

红头发的小姐又皱起了眉头,终于受不了地悻悻而走。

“维多,你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呆着呢?”我对剩下的一个人说。

相反,她关上了大理石门,走到了我的床边说:“我得承认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人。既然你连生死都无所畏惧,想必也不会在意我在这儿吧?”

我不再说话,默默躺下合上了眼睛。深处的疼痛又泛起了心中的虚弱,让我不禁想起伊莎。真该死。

.

次日。

隔壁休息了一个晚上被软禁的娜娃公主的吵嚷声又响了起来,摩尔德加血统中的顽强让她从清晨一直叫嚷着。除了尤尼雅,那些守侯在外面的人都没有去招惹她。有时候我好奇地将灵觉延伸过去,听到了摔砸声、怒骂声与斥责声,不过没有哀求与哭嚎。从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中我大概知道她是怎么被齐格飞剑士俘虏:剑士仅仅用了一卷羊皮书信就将情窦初开满怀憧憬的公主从因为圣战而纷乱的领主宫诱骗了出来,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难怪她会如此的愤怒与委屈——有什么比被自己所信任甚至爱慕的人出卖更让人绝望的呢?相比较而言我的房间里则安静得有些过分。我无法去让他们相信我,印莱特人在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后还对我抱着猜疑呢,何况他们?何况我现在的身份与处境?

被我假装给维多治疗伤手而气跑的尤尼雅满脸怒容地又推门进来。我知道她是从隔壁摩尔德加公主的房间里出来,娜娃高亢的咒骂声让她宁愿到这儿来忍受妒忌。而维多利亚在上午默默地配合着我,那的确是她阻止可怜的尤尼雅小姐不恰当念头的办法。剑士不由向我看来,而我则看到了尤尼雅转了转眼睛换上了笑容——这煞费苦心的姑娘,也许对她而言我们都太残忍了。我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囚徒的身份。

“尤尼雅小姐,您为什么不把娜娃公主请到这里来呢?”我好心向她建议,这总比三个人互相面对要好得多了。

于是我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娜娃。在确定了我也是被囚禁以及可以信任的人之后,娜娃公主倔强的表情被一种委屈而取代。她几乎是扑到了我的身上,泪水在眼睛中打着滚儿,伏在我的肩头上发出了抽泣声。她绝望而伤心地说:“月儿兰,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甚至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以后我还能相信谁?”

尤尼雅不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房间里的情景实在有趣,一个是现在的欧卡亚公主,一个是曾经的欧卡亚公主,一个是拼命掩盖自己身份的高岗人的公主,而我却是最清楚正在发生着什么的“公主”。谁让我自告奋勇将娜娃接收过来呢?何况她虽然一直高傲而简单得没有将我的公主或者圣女当成一回事情,可也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打击。我只好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让一直安静而疲惫的元素散发出平缓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娜娃终于真正清醒过来想到了目前的处境:“你怎么也给他们抓来了?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我的父亲一定都会答应他们,可他一定在为我担心了。”

在我放开了灵觉对于本原的鼓动正想回答她时,那本原却忽然被什么牵动了似的微微一颤动——席多瓦城堡狩猎时我曾有这样的体会,那是谁小心翼翼地触动了我不曾带在身边的灵石!那低柔的震动透出的气息非常微弱,可又那么熟悉!

那是亚克的气息,我能确定!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一股暖流重重击打在我心上,让我一阵晕眩。他没有扔下我,可……

遥若远古的回响一样的震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忽然断掉了。他怎么了?眼前一下子黑暗起来,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让我无法思考。幸好身前并无觉察的娜娃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她的絮叨让另外两个人都不堪忍受地看着其他的地方。可恶的灵觉啊,这时候却混乱得不听使唤。我用指甲使劲钻着掌心,用疼痛收拢着心神。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将那些期望与失望驱逐出思觉,再一次鼓动起本原。

仿佛是等待了一个千纪后,在我绝望得喘不过气来时,那种奇异的震动又波动起来——微弱但是清晰、坚韧而持久。这是想告诉我:你一直在我身边吗?在我紧紧地想抓取它时,又停歇了。不一会儿,没等我失落涨起又震动起来。一下,停顿了,再一下,一下,又停顿了。震动鼓起一下然后又两下的频率一连出现了三次,消失了。你想告诉我什么,亚克?

我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说的话:“假如我说的是对的,你就眨一下眼睛;假如我说的不对,你就眨两下。”

我知道了,亚克!

虽然我还不理解你到底要怎么做,但是我知道了该怎么问答。不,那些欢欣请等会儿再来将我攥走,我得先告诉他我知道了。于是我回答了他,用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次数。震动这次如欢乐的潮水一样涌起,这是在夸奖我吗?虽然它随后就消失了,可这欢乐却保留了下来,让刚才还阴郁的房间变得明媚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有娜娃公主低低的抽泣声在响着。太安静了,让我有种被觉察了秘密的恐惧。虽然她们都没有表露出敌意,可我也知道那些血腥会让她们毫不犹豫地在我的生死与圣战之间作出选择。等我仔细观察了身边的人神情之后才放下心来。我得找一些事情,让声音掩盖住喜悦——我无法保证欢欣不出心里流溢出来。而这种欢欣说是因为看到了得救的希望,还不如说是因为我又找到了那双鹰眼。

“娜娃,我想齐格飞剑士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是一个勇敢正直的人,一定有一个极其特殊的理由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你看,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我只得先这么说。

“你真的这么想?可他决不应该欺骗我。他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够帮助他呢?为什么他到现在都不敢见我?”娜娃终于止住了眼泪,忽然惊叫起来:“他该不会是可恶的高岗人吧?不,不会的。我知道他是科穆安的贵族,一个欧卡亚人。他应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一定会叫父亲帮助他的。”

一边的高岗人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欣喜在心中涌动,甚至我也不想再搭腔了。她是一个自小被宠着长大的公主,就如同那位我现在同情着的玛蒂公主一样。她也终究要面对权力和利益的纷争,但是眼前的方式对于她也确实残酷了一些。与她们相比较,伊莎贝尔尤其显得可贵。我能做的就是赶紧转移话题,否则她永远别想从眼前的困惑和忧虑中解脱出来,这对我们三个人都是一种折磨。尤尼雅的表情让我知道她已经恨不得将这个公主捆绑起来塞上嘴巴。我说:“别去担心了,说不定齐格飞剑士就会出现向你赔罪。伊莎贝尔说起过你的玛雅琴弹奏的非常好,既然现在齐格飞剑士还没有来,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尤尼雅小姐一定可以帮我们拿付玛雅古琴来的,事实上她心里一定已经非常歉疚了。”

公主想了片刻,气鼓鼓地说:“那好吧。可是他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原谅!”

那些琴声游离在我的注意之外,在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本原再次震动时,一直沉默着的维多利亚吓了我一跳。她忽然靠近了我低声说道:“看来你确实与众不同,难以想象你仅比她大两岁。”

“那么你呢?不是也一样吗?”我忽然意识到,当刚获悉亚克的气息时我的表现并不比娜娃公主好多少。一种复杂难明的滋味在心中徘徊而起,将快乐慢慢冲刷开去。

“听说月儿兰圣女是欧卡亚大陆最好的玛雅琴演奏者,您为什么不演奏呢?希望我们有倾听的荣幸。”尤尼雅注意到了维多剑士与我的低语,而一直在弹奏的娜娃公主几乎已经被奉承声忘记了现在的处境,一起随声附和。那个领主宫上午的暖阳下她们都听到了费尔纳兰的话。

可我并不会弹奏,只是不想要她们注意到我的秘密。娜娃公主可不管这些,她将古琴塞到了我的手上。糟糕的是,亚克的气息随着本原的震动恰好在这时候传递过来。一阵更加微弱而绵长波动之后是询问的频率,一下然后是两下的震动。

亚克,你询问什么?这让我无暇向身边端坐的公主们辩解。

真愚蠢,我不由咒骂自己。这再明显不过了:他是想知道我的方向,气息越微弱不正好说明他离我越远了么?身边的三个人都凝视着我,让我无可奈何。好吧,好吧。既然费尔纳兰认为被伊莎称为“奇怪的咒语”也算作是音乐的话,我也不在意被别人耻笑了。而且耻笑现在对于我而言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铮铮声响,我拨动了心弦顺着琴音送出两下生命的搏动。然后又是两声,两声。我听到了亚克的回答,他用一声微弱的气息回应我的应和。四周被牵动的元素回响绵绵,接下去呢?我多么想就此弹奏起一曲欢快的高歌,可我不会。我只会让声弦如元素一样被本原鼓动一样的歌唱。那么就这样吧。琴声开始时嘈杂难听,那不是在演奏,我只是在寻找声音与生命的唱和。当心神被触及时,的确有一种旅者所说的情感无法宣泄在淤积,快乐或者悲伤,舒缓或者激扬。生命中因为快乐而颤抖的节奏我已经掌握,这时候我也的确有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在涌动,这是快乐吗?它又是这样的陌生,陌生到我无法在琴弦上找到它。声音杂乱的我自己都无法聆听下去,中间又有亚克的询问传来,关切而焦灼。

糟糕透顶。

唉!欢乐无法同时在心中、手中和本原中找到,也许它本就不应该属于我,至少现在还不属于我。叹息声从我心底发出,拨动了本原,散发到琴声中在元素里荡漾开。快乐,是短暂的欢乐还是流逝得更快的时间?几个茫然的旋律重复响起。那是我年幼在阿勒斯古山下马帮里经常听到的歌谣,几乎已经在我记忆中消失了一样。那首歌,现在却如水一样在心中流淌,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

喀达伦的姑娘啊,

请递过你手中的酒浆,

我的背囊里还有毛皮一张,

心里还有点惆怅。

.

阿蓝卡拉的河岸啊,

又看到了水边的木杨,

我一身又破又旧的衣裳,

顺便洗洗心头的感伤。

.

雅辉儿的马匠啊,

请别停下手中的炉碳,

我需要你补补马匹的后掌,

还有心中些须的祈望。

.

伊努曼的盐商啊,

请不要拿走那枚木像,

虽然它已经被摩挲擦伤

却是我心中——唯一的家乡。”

家乡,我从不曾拥有过家乡。那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忘记了,都忘记了。我宁愿都已经忘记了。门口的声响将我惊醒,琴声在我手中嘎然而止。

【注1】克拉夫玛长老,赤焰圣教灵系魔法长老,据说在欧卡亚大陆法术之高仅次于默克桑斯大长老。圣教七长老之中,唯一不曾离开过赤焰山的长老。

【注2】魔法师修炼之后不能失去对于灵觉的控制,否则就会引发魔法的反噬,因此魔法师不会做梦。月儿兰的灵障便是因为放弃了灵觉的控制,而她的本原不属于自己,从而导致元素与她的灵觉的危险共振险些遭致不测。魔法师自解时,这也是通常使用的一个方法。另:魔法师的修炼本来就是危险重重的过程,这个过程也影响了魔法师的性格,特此说明。

【注3】喀达伦、阿蓝卡拉、雅辉儿、伊努曼,亚里巴桑大陆的地名,阿勒斯古山下马帮通常经过的几个地点。阿蓝卡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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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涵,神秘家族流落在外的外孙女,谢氏集团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一直忍让却还是落入圈套,最终惨死。当再次醒来,却发现回到了5年前,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到无所挽回的地步。这一世我要害我的人付出代价,这一世身边多了一个独宠她的商业掌权人,随着这一世一朝异能觉醒,神秘身份曝光,虐惨了渣渣……
  • 3分钟读懂一个经济学常识

    3分钟读懂一个经济学常识

    以浅显的语言普及经济学常识,以轻松的笔墨回答经济学问题,是本书的编写宗旨。本书将经济学划分为商品、市场、金融、消费、投资、职场、民生、三农以及世界经济,分门别类总结归纳了生活中各个方面遇到的经济学常识及规律。在本书中每篇内容之后,还附着一个经济学小常识。这些小常识基本囊括了经济学中常见的规律、定理、定律、效应、法则等。每天读一篇内容,每天读一个小常识,能帮助广大读者在潜移默化中学会并应用经济学。其实,经济学并不像远远挂在天边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即;经济学也并不是复杂的理论,高深的原理以及抽象的数学符号。在本书里,经济学仅仅是和我们现实生活密切相关、不可分离的、妙趣横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