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①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②，一弦一柱思华年③。
庄生晓梦迷蝴蝶④，望帝春心托杜鹃⑤。
沧海月明珠有泪⑥，蓝田日暖玉生烟⑦。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⑧。
〔作者〕
李商隐(约813—约858)，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今河南省沁阳)人。晚唐著名诗人。他活动于唐代逐步走向衰落的时期。青年时已显出文学才华，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赏识其才，聘入幕府。唐文宗开成二年(837)中进士。次年，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府，并与王茂元的女儿结婚。因令狐楚与王茂元属于不同的党派，李商隐便陷入了党争的政治漩涡，并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曾任秘书省校书郎、弘农县尉等职，一生不得意。李商隐的诗歌多写时代离乱的感慨和自己失意的心情，其借古讽今的“咏史”诗和含蓄深婉的爱情诗别有特色。七律、七绝富于文彩，多用暗示、衬托、比喻、象征等艺术手法，构思缜密，对偶工巧，音韵和谐。但部分作品典故太多，过于讲究词藻，诗意隐晦，不易理解。有《李义山诗集》。
〔注释〕
①本诗以首句的前二字为题，并非是咏瑟诗。锦瑟：彩绘如锦的瑟。瑟是一种乐器，据说瑟本有五十弦，后改为二十五弦。
②无端：无缘无故，不知何故。
③柱：瑟上系弦的木柱，每弦一柱。思华年：诗人由瑟上的五十根弦而想到自己年近五十，产生了追忆往事之思。
④庄生：庄子。晓梦迷蝴蝶：《庄子·齐物论》载：“昔者庄周梦为蝴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这个典故是说往事如庄周梦蝶一样，已经消逝难辨。
⑤望帝：古代蜀国的国君，叫杜宇，死后魂魄化为杜鹃，鸣声悲哀凄惨。春心托杜鹃：伤春之心借杜鹃的叫声表达出来。此句是说，自己对往事的伤感情怀只能像望帝托杜鹃那样，化为悲凉的哀鸣。
⑥沧海月明珠有泪：古人认为，海中蚌珠在月满时就圆，月缺时就亏。又认为蚌珠是由海中鲛人(传说中的人鱼)的眼泪变的。此句用珠随月变、蚌珠有泪的典故，抒写自己的悲凉情怀。
⑦蓝田：山名，在陕西省蓝田县，盛产玉。日暖玉生烟：中唐诗人戴叔伦说，“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此句是说，美好的愿望如蓝田山中良玉的烟霭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⑧最后两句是说，这种种伤感的事情在当时已经惘然一片了，哪能等到今天才来追忆呢？可待：何待。
〔解读〕
这是李商隐的一首千古传诵的名作，但对诗中所写的内容有多种看法，有人认为是“咏瑟”，有人说是“爱情悼亡”，有人说是“自伤身世”等。从诗中“一弦一柱思华年”一句来看，诗人是在回顾自己不幸的生平遭遇，所以，“自伤身世”的观点较为可靠。诗人以锦瑟起兴，由瑟的五十弦而想到自己已年近半百，从而又引发出对华年往事的回顾。接下来连用四个典故，以极其隐蔽曲折的艺术手法，从不同侧面来写自己的不幸身世遭遇。这几句表明，过去的往事已依稀如梦，变幻莫测；青春华年时，曾有多少美好的理想，但最终都成为一片幻影；理想幻灭的悲伤，有才难展的抑郁，爱情不幸的痛苦以及漫长人生道路上的种种遗恨，难以言说。诗人以意味深长的典故构成一幅幅模糊朦胧而又富于象征意味的图画，色彩斑斓，光怪陆离，寄托了自己深切浓重的人生悲慨，韵味深远，令人咀嚼不尽。结尾则把一生的遭遇概括为“惘然”，并以“当时已惘然”来衬托今日回顾时伤感的深重。诗中哀怨伤感、低徊欲绝的情思，正是诗人不甘沉沦而又无力抗争的内心世界的具体展示。
本诗在艺术表现上采用了象征、比喻、典故等手法，创造了含蕴丰富、模糊朦胧的诗歌意境，并富于浓郁的浪漫色彩。语言清丽，音韵和谐，对仗工整，深受后人赏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