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好机遇都错过,我现在回忆。
我最适合的差事莫过于50年代南下参军。军装都穿上了,还戴上了一顶硕大的遮檐帽,挺美。父亲在我开拔的前夕赶到部队。辞退我的理由也不复杂,就因我是长子,得帮老人在田间劳作,照顾弟妹,侍候聋妈。部队首长态度和蔼摸摸我的头说:“孩子,年纪还小,今后参加革命工作的机会很多。”那批走成了的同学后来都当了官,一般为厅局级,出类拔萃者也有省(部)级的,个别的也有牺牲当了革命烈士。
我现在回想起来总有些淡淡的后悔,参军好,我为什么不能坚持去参军啊。在上饶县委土改指挥部那阵子也很风光。我从高师毕业就是县委书记的秘书。
摇笔杆子在那时很吃香,人才难得,组织十分器重,但我天生任性,俏皮话太多,脾气又暴,不适合在这样严肃的党委机关岗位上工作,土改后转到地方教育部门去了。
凭心而论,在宁夏,废旧物资公司派我去收购废铜是我一生中难得有的发财良机。我在湖南收购了7车皮350吨杂铜,运到白银市制成回族器皿在全国各地销售,其中就有古钱币七八麻袋,我若是不让它回炉,我若有点私心用官价收下保存至今,我还不得成为古钱币收藏名家,百万富翁。然而,我那时傻,未能细想,也没个长远眼光。
其实,下放我回家当裁缝的那8年也很美。我手艺好,生意兴旺,如能坚持下去,干脆搞大,也许我会开成个服装公司。但我不甘寂寞,又扑向了当作家这一更为辉煌的目标。
在“五七”干校等待落实政策的那3年,我给一个江苏老乡照看抬网。他老爹每周只来一天,其余时间归我全天候看管使用。我抓的鱼虾足有好几万斤,自己吃和给农场喂猪都用不完,便扔到农场房顶晒干。干部来农场劳动时问我要鱼,我扔给他们一条麻袋,随便装吧,免费供应。要是挪至今日,该有多美。现在市场上的鱼价贵得惊人,我老伴连条鱼都舍不得买。如果那时的政策能有今天的改革开放,我还不大发横财,挣它个十来八万。
临到中年快完,老之将至,挣钱的活儿想不来了,我才捡起年轻时一个丢失的梦,开始了写小说。小说不能挣钱,光是一个人感到特别好玩,但能让你聪慧,心明眼亮,品味人生。这也妙不可言哩。
回顾至此,我的一生犹若做了一场美梦,美梦常常令我激动不已。但随之而来的是梦的苏醒,梦的失落。我一辈子辛勤劳作,唯一耀眼的“政绩”便是我与老伴养育了几个可爱的孩子。
如今,我年届花甲,即将远航到人生大洋的彼岸去了。我有几句话想说给我的孩子、孙子们听,人的一生固然需努力追求,但更主要的是抓住各种机遇,哪怕微不起眼,也要抓住它,锲而不舍,不宜太多的见异思迁。达?芬奇的老师曾这样教嘱他的弟子:“孩子,你要画蛋,别以为画蛋简单,要知道,在1000个蛋中,从没有两只完全一样。多画蛋,就是为了训练眼睛去细致地观察事物,训练你能随心所欲地把握事物,表现事物。”
这话说得简单明白。达?芬奇听懂了,他后来成为意大利卓越的大画家。我现在也是在画蛋,写小说也是一种画蛋,各种生活的尝试和体验也都是在画蛋啊。
好好地画蛋吧,孩儿,生活总是美好的,不应该埋怨生活,更不能拒绝生活,就看你咋样去把握住生活中每一个难得的机遇,我认为人们都有成为大家、名家、巨富的各种可能性。
我期盼着你们!
(原载1993年8月6日《宁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