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号码给你发信息你就不理我了，我们咋啦？难道朋友都没有了吗？留言在987651里面，你自己看去吧，我等你选择！”
可以肯定，不会有人给我——一个70多岁的老头儿发这样温馨、浪漫的信息，然而这个信息就连发在我的手机上，我愕然了。
我这个“摩托罗拉”是女儿送给我的，它的真正主人应是我的外孙子杨。子杨是个英俊聪慧温文尔雅人见人爱的帅小伙。他在上初中时，其母即发现他口袋里装有女孩写给他的约会小条，且还爱偷着上网，曾多次遭严父的盘问拷打，只好承认自己有过早恋，但说早已与女孩断绝往来。最近女儿来家又说子杨提出要退学，觉得念书没意思太心烦了，想学贝司什么的，到夜总会或娱乐城去伴奏（他是班里的文体委员），要提早工作挣钱云云。女儿说“子杨实际是想要自由，也许那女孩就在那里。”这样的“问题男孩”自然也就成了我们家共同关注的焦点。手机是被他母亲没收后送给我的，那么，手机上的信息肯定就是发给子杨的了。
987651是个无法打通的电话，它压根儿就不是个电话号码。按逻辑推理它很可能是子杨与那女孩在约会的密码信箱，在其严父的一顿“乱打鸳鸯棒”之后他们潜入地下，女孩哪知手机易主，把信息误发到外公手机上来了。
这怎么办？让一家人都为子杨这个断不了的早恋情思苦恼了。早恋成了一种变异的非典、猪链球菌、高致病性禽流感，在我们家成员的脑际中蔓延。
子杨已上重点高中，十五六岁，正是学习、长个、发育，或说正是荷尔蒙旺盛的关键时刻，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听话的乖娃子，高中毕业后最好能考上重点大学，再念上硕士、博士、做个“海龟”博士后，乃至于将来当上院士大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可这时候的子杨却还念念不忘一个女孩或说那个女孩还念念不忘子杨，这与我们这个书香门第家庭还有一点相像吗？真是太急人太令人失望了。
于是子杨的问题便像是他身上浇了汽油，燃着了一场大火，水笼头消防车全部到位，咋的动手挽救子杨呢？“炮轰金门”“严打严管”“暗地跟踪”“高压水冲”“综合治理”——按照中国人传统的“管卡压”思维模式大家都支了许多招，可我怎么觉得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呢。有这么严重吗？
我考虑得更多的还是我们的社会、家庭、学校环境是不是还不够宽松不宜于孩子的成长生活和学习。污染的水质养不成鱼儿。前两天又有报道一个13岁的娃娃不知何故从24层高楼跳下去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孩子自杀或患抑郁症、变态虐熊虐猫乃至于杀人（常见有中央电视台等媒体报道），我们大人总解释是网络游戏或早恋所致，还是觉得严管不够，而从不去反思鲸的集体自杀是海洋的生态污染失衡，已经到了无法生存的境地。我们大人总是以教育者自居，总认为自己正确，老子天下第一，从不反思自己有没有过错。
我主张把“摩托罗拉”交还给子杨，让子杨自己做主去思索并处理那个密码信息。
我非常欣赏上海的一位医生母亲，她送给上高中的儿子一盒避孕套（见成熟人士的生活读本《中外文摘》2005年2期）。我以为那是位懂得人性很了不起的母亲，她可能想到她年轻时难以避免的浪漫故事，她是个实事求是的心胸坦荡的心理学家。动辄就想到孩子会干坏事那是大人的心理阴暗、大人的罪恶。难道你们就没早恋，想想自己怎么就没变坏，怎么当了大人就板着脸孔忘乎所以了呢？
人不可能在高压和重棒下接受任何至贤至圣的教育，孔夫子直接授课也难以接受。法律和《道德经》只有在人性自由状态下才能聆听和思考进去。美国科学家洛伦兹有句广为传播的名言：“里约热内卢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可能就会在纽约导致一场暴风雨。”这种事真的也就应验了。我不是说贵州傈僳族的那个呼雨湖，你只要在那里喊叫几声那乌云就来雨也就来了。我是说一伙亡命徒劫机撞击世贸大厦，最终导致全球范围的反恐战争，带来了国际关系格局的重组。动辄以棍棒教育孩子，要比蝴蝶扇动一下翅膀的情况严重得多，你怎么断定孩子有了异性朋友就一定非要乱来不可？难道子杨的一切都要你来替代。
我相信子杨是好样的，但我们大人一定要钻进他心里去想他爱他体验他。尤其要注意生活细节上是否适宜于他，孩子要是一旦形成了逆反心理那就是个无法解救的祸！子杨不属顽劣孩子一类，他仅仅是感觉大人管得太多压力太大，对学习产生了厌倦。
全家人都在聆听着我的训话，结论是新鲜太新鲜了，从没听说老爷子会有这样的高论，但到底对是不对，还有待于试着实践。
是呀，应该以历史的经验为戒，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我让你们都不妨讲点实话，都来体验一下子杨的处境和滋味，找到一种切合实际的方法予以解决。
2005年12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