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红军在广南寨休息了九天,十二月九日决定分左、中、右三路再入湖南。
毛主席被编在中央直属第一纵队,为中路军。九日大清早,从广南寨向北直翻老山界(地图上叫越城岭)。这山真高,据老百姓说,上到山顶有四十五里,下山更陡,也有三十里,毛主席患的是痢疾,连续服用金鸡纳霜丸,慢慢好了。但由于风餐露宿,又拉起肚子来。警卫员小陈干着急,卫生局说没有止泻的药,毛主席只好躺在担架上随队伍前进。
第二天下午。队伍爬完大界,就是一片片山林。黄昏时,来到一个团寨,小陈扶着毛主席走下担架,走进一户人家,向主人借了一把椅子,对毛主席说:“首长,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到外面去看看。”说完一溜烟跑了。
毛主席先端详这房子,这是侗家的一座吊脚楼,三进两间,全是木料建成,虽然较窄,却很干净。主人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爷爷,满头银发,眼光明亮,很是精神,看着主席帽上的红五角星,表现出惊疑的神色。
毛主席一见此情景,马上和颜悦色地对老人说:“老大爷,你不要害怕,我们是中央红军,是工人、农民自己的军队,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主席的话打消了老人的疑虑,他们慢慢交谈起来。老人告诉主席,他的大儿子被抓去当壮丁,因为逃跑被国民党打死了,老伴得了伤寒,前年病死,现在只有二儿子和他一起过日子。二儿子三十多岁了,因为穷找不起老婆,在乡里做木匠,这段时间因害“打摆子”的病,躺在床上一个来月了。老人是草医,会寻草药给群众治病,也治好了许多病人,但自己的二儿子吃了草药也不见效,所以他很苦恼。
主席问老人茅坑在那里?老人告诉了主席后,说:“我的二儿子吃草药虽然不见效,但我还是要再去找草药给他吃。你好好休息,我去了。”
过了两餐饭的时间,小陈兴高采烈地回来说:“首长,我向老乡换了四个鸡蛋,给你补补身体。”主席问:”那金鸡纳霜丸还有吗?”“你痢疾又发了吧!”“不,我的痢疾好了,是给老乡用。”“首长,这几颗要留作备用呀!”“唉,小陈,老乡病在床上一个多月了,就给他用好了。你给我就是。”小陈拗不过主席,把仅有的四颗药递给主席,心里不太高兴。主席说:“老百姓就是我们的亲爹娘,给他们治病应该高兴才是,你快给老乡服药吧!”这时老人恰好回来了,听了主席的话,激动得流出了热泪。小陈找来开水,把金鸡纳霜丸送到病人床前,让病人吃了。
老人发现主席又上茅厕,就问小陈:“你们首长有点拉肚子吧?”小陈说:“是的,已经有几天了。”老人说:“这个我有药,吃了包好。”说着老人到屋边地里转了一圈,抱来一大堆野菜,小陈一看,认得是马齿苋,老人用瓦罐煎成水掺上珍藏的白糖,然后双手端到主席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首长,请您喝了这草药,只要喝一两次,你就不会泻肚子了。”毛主席接过药,几口就喝完了,说:“谢谢您老人家!”“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啊!”
毛主席和老人促膝谈心直到深夜,毛主席打听到这个寨子叫流源,到下乡有八里,从下乡到双江有二十二里,如果抄小路走,从流源翻界到黄柏,再从黄柏到双江,不过十五里,要近一半,双江驻有国民党的民团,他们还有不少枪支。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主席躺在床上,幕幕往事又浮上心头。长征以来,红军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又要往湘西北去,和二、六军团会合,敌人已有防备,我们的计划能实现吗?不,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能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想着想着,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毛主席醒来较迟,当他起身洗脸漱口时,老人已把草药煎好,热情地说:“首长,你把这药吃了,你的痢疾病就会全好的。”主席接过药,几口喝完,握住老人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大约十点钟,毛主席坐着担架,小陈紧紧跟着又出发了,老人的二儿子吃了毛主席给的药丸,治好了“打摆子”的病,和老人一齐赶来送行,父子俩热泪盈眶,望着毛主席和红军队伍远去的身影,虔诚地为红军祈祷着:“亲人啊,盼你们早日回侗乡!”
转兵前夜
十二月十日中午,中央红军中路军从流源翻越山界直抵黄柏大寨,在黄柏界放哨的国民党地方民团一见红军来到,迅即逃回双江乡公所报信,民团头目纠集了一百多人,在双江河西布防,妄想阻止红军进入双江,红军先头部队一举击溃民团,汉族财主乘机造谣,说共产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煽动百姓逃离家园。太阳落坡时分,中央红军第一纵队涉水从东边进入双江镇,这是一个侗乡小集市,仅一条东西走向的沿河街,大多为木房。小陈跟着毛主席的担架走到河街东端一幢四合大院的砖房里。院子里打扫得挺干净,小陈选了一间平房,对主席说:“今晚就在这屋里住吧!”
主席看着院子里的摆设,就知道这是一户财主的园子(后来才知道,这是双江汉族财主邓维海的宅子),院子里不见人影,堂屋里两边贴着鲜红的喜庆对联,厅堂里一排排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酒菜,佳肴还在冒着热气呢!小陈一闻那香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是打前站的吩咐说:“酒菜不准动,要当心中毒!”可小陈一看,心里琢磨着,这肯定是财主家办喜事,听说红军来了慌忙逃走的,他们事先不知道红军会来,就不可能摆下酒席来毒害红军;再从他们惊慌逃走的迹象来看,他们也来不及在饭菜里投毒。小陈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打前站的同志,并且要求说:“你们谁也不要吃,只让我一人先尝尝,如果我中毒死了,你们就把酒菜埋掉;如果我吃了未中毒,这些酒菜我们还可以吃呢!”打前站的同志认为小陈说得有理,就同意了。陈昌奉同志尝了酒席上的佳肴,觉得味道很好,过了半个钟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说:“没有毒,可以食用。”后勤部的同志马上通知各炊事班,把一桌桌酒菜领去,分给战士们吃,大家打了一个“牙祭”。
吃完晚饭,小陈把这件事汇报给毛主席听,毛主席听了诙谐地说:“好哇!财主知道我们行军辛苦,特地为我们红军准备了接风酒,真该感谢他哩!”接着说:“要告诉部队领导,我们到少数民族地区来了,要注意执行我们的民族政策和群众纪律。吃了人家的,给人家打个欠条,写清楚,我们现在被国民党所迫,有困难,我们胜利了再还他。其他东西不能乱动,碗筷锅盆要洗干净,桌子灶台、地上都要搞好卫生。”
毛主席又对小陈说:“你带我到司令部去一趟。”小陈二话没说,领着主席就走,先沿河街往西,再转向北,约摸半里路,就来到一个大院前面,门上挂着“半里乡乡公所”的牌子,主席说:“小陈,你先回去,过半个钟头再来吧!”小陈去后,主席径自走进了司令部,只听见发报机叽叽地响个不停,报务员在忙碌地工作着。司令部院子里有一个不大的用青石砌成的天井,张闻天和王稼祥坐在天井的石凳上抽烟聊天,见主席来了,一齐请主席坐下。毛主席笑着说:“好,我就当仁不让,谢谢了。”
毛主席坐下,就对他们说:“张主席,王副主席,我对中央提点意见,行不行?”此时张闻天是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主席,王稼祥是中央军委副主席,所以毛主席这样称呼,也许是因为激动,不等他们表态,毛主席接着说了下去:“我的意见你们不听,第一次我要你们和十九路军建立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反对老蒋,你们不肯,说我是右倾投降,结果十九路军被蒋介石消灭,我们失去了一个合作伙伴。第二次我主张向湘东进军,你们又不干;现在,你们又要到湘西北去,我不赞成也无用,这可是最后一次,我们如果再出差错,那就真完了……”突然一个警卫员来找张主席和王副主席,说是博古同志有要事商量,请他们速去,他俩向毛主席告辞走了。
毛主席愤愤地走向司令部,他知道博古到李德的住处去了,他不会在这里,房里只有朱德和周恩来在看文件。毛主席亲切地说:“朱老总,周副主席,你们正忙呀!”周恩来搬过凳子请毛主席坐,毛主席坐下后,平静地说:“长征以来,我总是睡不好觉,常常失眠,我对党,对红军想了很多,我知道我对军队没有发言权,我想提两个建议,供你们参考。”
“老毛,我们在井冈山共事多年,我了解你,你的意见没有错的,请说吧!”朱老总直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