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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民俗(9)

这首“花儿”中的“日头、奴、们”三个词汇均为宋元时期的古语,都被收录于《宋元语言词典》之中。“日头”被解释为“太阳”,是“花儿”歌谣中屡次出现的用语,也是河州方言之一。《元朝秘史》中描述蒙古人生活时也有所使用。“奴”,被解释为:“奴” “奴奴” “奴家”都是女性自称用语。在宋元话本的《京本通俗小说》中有所使用。“们”,也是宋元时期的语言之一。被解释为:指人称代词的复数,也做“门、懑、每、瞒、伟”。现代汉语的“们”,一般是用在人称代词之后表示复数,如“你们、他们”等。在指物名词后面加“们”,是拟人用法,多见于文学作品。然而,“花儿”歌谣中频频出现的“们”字,并不尽然。首先,常见的有“阿哥们”的说法。不熟悉“花儿”的人,往往会误认为是“阿哥”的复数,指多数。其实不然,如同这首歌里的“单怕的阿哥们丢下”,在这里所指仅此一人:“单怕阿哥你把我丢下”。笔者理解“阿哥”后附加“们”,是河州话的一种语言习惯,就像“河州花儿”里常出现的“哈” “者”等很多虚词一样,并无实质性的含义,仅仅是作为音节上的需要,充其量起着修饰和加强语气的作用。另外,还有“骡子们” “马们” “星星们”等用法也比较特殊,更接近于古语。日本学者太田次男的《中国语史通考》一书中,在论述到《老乞大》这本朝鲜自古以来使用的汉语教科书时,也提到书中出现“马们”这样的把“们”用于动物后面的例子。并认为,骡马等家畜使用“们”,有可能是受到蒙古语的影响,大约是元明时期的用法。而今天的河州话里至今保留着这种特殊的语言现象。

二、宗教习俗

回族作为全民信仰伊斯兰教的一个民族,宗教意识渗透到他们生活的各个角落。如日本学者山内昌之与大塚和夫《学习伊斯兰教指南》一书中概述的那样:“无论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场所,穆斯林们所共同保持的基本教义都是存在的。”(笔者译)回族是一个有着伊斯兰文化背景的少数民族,在长期和汉民族共同生产、生活的环境中,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不仅是身体的外观和容貌,而且,民族语言、文化、服饰等风俗习惯的一部分也接近于汉族。但是,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作为伊斯兰教徒的基本信仰、生活方式和一些语言习惯的独自性还十分鲜明地被保持并延续着。事实上亦如此,在西北地区,无论是甘肃的回族、青海的回族、还是宁夏、新疆等地的回族,尽管所处地域不同、风土人情也有所不同,但是笃信伊斯兰教却是共通的。回族人从出生到结婚,直到死亡丧葬,以及饮食、服饰等生活习俗,无不受到伊斯兰教的影响。回族穆斯林的宗教意识,在他们所创作和演唱的“花儿”作品中也有明显的表露。

例10【胡达】

黑云缝里雷炸哩,要下个冲坝的雨哩;

我要叫声胡达哩,要嫁个连心的你哩。

(徐兴亚《六盘山花儿》P82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胡达”在《汉语大词典》中解释为:“波斯语或的音译,意为’自在者‘。通用波斯语的穆斯林对安拉的称呼。中国西北部地区的穆斯林亦有沿用此称者。”这首“花儿”收集于宁夏六盘山地区的回族聚居区,歌中的女主人公显而易见是一位当地的回族女性。当她的美好姻缘遭到雷雨般的打击、感到绝望之时,她首先想到的是要向心中至高无上的“胡达”喊冤,企盼“胡达”能够拯救自己,让她嫁给意中人。她相信“天地万物,只是真主的。真主是周知万物的。”(《古兰经》第4章126节)真主具备一切优美的德行,至知、至能、至全、至善,也肯定能够给她带来幸福。歌中的主人公对“安拉”的精神依托,反映了回族穆斯林的伊斯兰教信仰习俗。伊斯兰教的“六信”为:信安拉、信天使、信经典、信圣人、信后世、信前定。其中首位就是信安拉。歌中对“胡达”的呼唤,也反映了回族的一个语言习惯。即,“胡达”和“安拉”同样是回族人心中的圣人,但在称呼的场合上却有所区分。如杨占武先生《回族语言文化》中所言:“用’胡达‘的语言环境可以随和一些、轻松一些,用’安拉‘的语言环境则显得庄重、严肃一些。回族人发感叹时常说’胡达呀!‘,表示可惜、惊讶、感叹等等,但不常用’安拉呀!‘这样的感叹句表述诸如此类的语气。”为此,在日常生活中的民歌里则使用了“胡达”的称谓,而不是“安拉”。

例11【胡大】

背上干粮者下地哩,月亮上来者才回哩;

长工的日子咋过哩,要讨个胡大的口唤。

(潘志军·焦江《新疆回族花儿王——韩生元“花儿”精选》p4新疆青少年出版社2001)

这是新疆的回族“花儿”歌手韩生元所唱的一首“花儿”。“胡达”在歌中被表述为“胡大”,是要祈求“胡达”为穷人作主。2003年笔者曾到新疆走访过这位80多岁的回族老人。他生活在昌吉回族自治州米泉市长山子镇马场湖村,原籍为青海,祖辈三代为“花儿”名歌手。祖父于1876年逃难到新疆呼图壁县,因编唱讽刺官僚地主的“花儿”而遭迫害致死。幼年时,又遭遇父母双亡的厄运,从此开始跟随来自甘肃临夏的马姓老人学唱河州“花儿”,以唱“花儿”为生。他演唱“花儿”70多年,仅整理出来的就有500多首,被当地誉为“新疆回族花儿王”。他的回族“花儿”几乎和“河州花儿”同出一辙,可以说,他是把“河州花儿”传播到新疆回族聚居区的重要人物之一。

例12【真主】

白杨的树树我栽来,栽栽儿水里头濛来,

娘老子把我亲生来,模样儿真主给世来。

(徐兴亚《六盘山花儿》P8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真主”,《汉语大词典》中解释为:“中国通用汉语的穆斯林对伊斯兰教信奉的唯一神安拉(Allāh)的称谓。”在这首歌中,美丽的回族少女在被赞叹“模样儿咋这么俊来?”时,她的回答是:“娘老子生养了我,可模样儿是真主给的。”从而道出了在穆斯林女性心中,真主能够造化天地万物、日月星辰及主宰宇宙的一切,以至于自己的美貌都取决于圣人。通过这位农村回族少女发自内心的自白,可见信仰真主已化为每个穆斯林的自觉行为。

例13【清真寺】

固原城里的清真寺,赛过了皇上的金殿;

维了个朋友是满拉,我成了他的家眷。

《六盘山花儿》P133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清真寺是伊斯兰教的寺院,既是回族穆斯林沐浴洁身、进行礼拜等宗教活动的场所,又是举办宗教教育、传播宗教常识、培养宗教职业者的讲坛和经堂,和当地回族群众的日常生活有着密切的关联。回族群众每日五次的礼拜以及开斋节、古尔邦节、圣纪节等穆斯林的节日都在这里举行。清真寺是他们每日做礼拜的场所,更是他们心中的圣地,于是,在他们眼里“赛过了皇上的金殿”。这句由衷的赞誉之辞,不仅是对清真寺宗教意味上的敬慕,想必也饱含了对清真寺阿拉伯风格建筑的赞美。的确,在西北地区坐落的数不胜数的清真寺,建筑风格独特,雄伟华丽,都是当地最为醒目的景观之一,足以使回族穆斯林引以为豪。

例14【礼拜寺】

回回的庄子礼拜寺,它修在花石山脑里;

衣裳就是者人不是,损心者眼前头绕哩。

(罗耀南《花儿词话》P252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

这首“花儿”收集于青海,歌里把清真寺叫作“礼拜寺”,反映了青海地区回族穆斯林的语言习俗。“清真”和“礼拜”都是回族的专用汉语用语。罗耀南先生在《花儿词话》一书中说:“青海是个多民族地区,其中回族占全省总人口的13%左右。除门源、化隆两个回族自治县外,其余多为回汉聚居区。”这首歌谣也反映了回族穆斯林的宗教习俗:凡是回族聚居的地方,都建有清真寺。即使是青海地区偏僻的回族山庄里也同样坐落着清真寺。

例15【乃玛孜】

柳树根做下的灰耙子,岌岌草扎下的扫帚;

连作三天的乃玛孜,没给我一天的好处。

(徐兴亚《六盘山花儿》P169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乃玛孜”,杨占武《回族语言文化》书中解释为:阿拉伯语[namāz],礼拜。比如:做乃玛孜;一天五番的乃玛孜。元代译为“纳麻思”“纳马思”。《元曲章》:“一日五遍的纳麻思。”做礼拜是穆斯林的“五功”之一。根据伊斯兰教教义,穆斯林必须身体力行神圣的“五功”:念、礼、斋、课、朝。歌里的这位回族农妇也不例外,坚持做礼拜。想必她事先挥动着灰耙子和扫帚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才开始在自己家里做礼拜的。她之所以没有去清真寺,是因为清真寺的礼拜堂一般禁止女性进入。这位农妇虔诚地独自做“乃玛孜”,自觉恪守伊斯兰教的教义的情景,折射了西北农村中回族女性穆斯林宗教习俗的一道风景。笔者曾见到过宁夏农村的女性回族穆斯林在自家炕头上,面朝着麦加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做礼拜的场面。正如回族的谚语所言:“一顿觉能舍,五番乃玛孜不能舍。”

例16【阿訇】

花椒树儿你不要上,上了时碎刺儿扎哩;

心中的“花儿”你不要唱,唱了时阿訇爷骂哩。

(徐兴亚《六盘山花儿》P13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阿訇”是波斯语“ākhund”的汉语音译词。在《汉语大词典》中解释为:“我国伊斯兰教称主持清真寺教务和讲授经典的人。”清真寺里的阿訇担负着讲解《古兰经》、处理本坊的宗教事务活动的神圣职责,深受周围回族群众的爱戴和尊敬。歌中所唱的“心中的’花儿‘你不要唱,唱了时阿訇爷骂哩”,就是出于对阿訇的敬畏。那么为何不能在阿訇面前唱“花儿”呢?这是因为伊斯兰教不倡导歌舞。另外,也反映了西北地区唱“花儿”必须遵循的一个习俗。即,尽管唱“花儿”是西部农村人们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活动,但由于“花儿”大多是情歌,一般只能在田间地头或山野之地漫唱,而不能在村里及长辈们面前唱,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为此,歌中的主人公在歌中劝诫道:“要入乡随俗,进了村,就别再唱’花儿‘了,免得被阿訇训斥。”这里称阿訇为“阿訇爷”,充分反映了宁夏回族群众对村里宗教人士的崇敬之意及当地回族的语言习俗。

例17【满拉】

河州的尕娃满拉哥,大通的学儿里念过;

岁数小着叫不成哥,心痛着叫了个命哥。

(屈文焜·马青《宁夏花儿》P47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宁夏分会编1986)

“满拉”来自阿拉伯语,是对清真寺里跟随阿訇学习念经学生的称谓。“满拉”大都是十来岁的聪明伶俐的年轻人,有一定的文化。这首“花儿”里唱的是一位河州的小满拉,曾在大通(今青海省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距离西宁较近)念过书。于是,更是让主人公稀罕得不得了,以至于不知道如何称呼是好,从而生动地刻画了连清真寺的学生“满拉”都是那么深受回族群众的喜爱和器重。

例18【天堂】

天堂里再好人不能去,得去是真主者保来;

我连满拉哥结拜下,迟早儿有我的好哩。

(徐兴亚《六盘山花儿》P130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例19【天堂】

西寺里的阿訇我没要,南寺里满拉要下;

南寺里满拉心肠好,拉一把天堂里进了。

(徐兴亚《六盘山花儿》P133宁夏人民出版社1989)

“天堂”为穆斯林的汉语专用语,指后世的乐园。这两首“花儿”的主题是一致的,即为了将来能够顺利地进入梦寐以求的天堂,歌中的女主人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清真寺的满拉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反映了回族穆斯林信来世的宗教习俗。作为穆斯林,最大的心愿不仅在今世得到真主的保佑,而且在来世进入天堂。因为《古兰经》上说:“如果你们远离你们所受禁的一切大罪,我就赦宥你们的一切罪过,并使你们得入一个尊贵的境地。”(《古兰经》第4章3l节)因此,为了进入这一尊贵的境地——天堂,回族女孩子们在择偶时,首选的就是从事伊斯兰教教务的阿訇或满拉。因为在她们眼里,“阿訇”和“满拉”都是离真主最近的人,如果与他们交往、并成亲,今后必定能拉她们一把,步入憧憬的天堂。

三、婚姻习俗

《古兰经》鼓励穆斯林们结婚。回族穆斯林有独自的婚姻习俗。比如,回族男女结婚,按照传统习惯,要在清真寺举行由阿訇主持的婚礼仪式。另外在选择结婚的喜日上,既不像汉族那样挑选古代农历的三六九,也不拘泥于现代人的节假日,而是选择“主麻日”即星期五为婚礼的大喜日子。如同下面的“花儿”所唱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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