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新荣是最近塞上诗坛崭露头角的一位青年诗歌作者。
我们感觉到,这是一个用自己的心感应生活,用自己的一腔赤诚谱写新曲的歌者。他的诗满贮深深的情意,富有画意,真挚而又凝重,常常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当然,和许多初学写作的青年人一样,邱新荣前期的一些诗作,缺少完整的诗境,甚而有些滞涩,但那是游子的歌吟,乡村的土风,秋天的青果,雪地的冰凌,不时地闪现出诗的火花,也就是诗的感受和诗的意象。“白雪沐浴过的大地/羞涩地企求种子/织一件绿色的新衣”(《春》)。“房顶的白雪/捂着一颗充实的心/寒风打着‘呼噜’/难以闯进这绿色的梦境”(《冬》)。毋庸讳言,这些诗句缺乏深刻的艺术构思,但却是塞上乡村的写意画,虽寥寥数行,却勾勒出一个完整的画面,色彩对比鲜明,给人以别开生面之感。
但是,从这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邱新荣再没有发表作品,只是读书和思考。经过这样几年的沉默,1985年,邱新荣在《宁夏日报》、《朔方》等报刊接连发表了《木牛车》、《河湾人家》等十几首抒情短章。在他的这些诗里,思想和感情深刻了,意境完整了,诗的主旋律明显地深沉了。正如他在《小村,让我重新对你思考》中所唱的那样:“呵!小村/当我躺在你被麦秸燃烧的喧响的土炕上/才像一滴颜色溶进了你浓浓的风情/我对你无穷的价值重新进行思考……”我们对这位很有潜力的青年诗歌作者的价值也要重新进行思考。
邱新荣从这时起,他的那些篇幅都不太长的抒情诗,就像“那被热情烘干的画面/将会有婉转的鸟语/金色的麦浪”(《底色》)。不过,更多地还是交织着痛苦和憧憬,夹杂着忧伤和欢乐的歌。木牛车在今天看来是落后的象征,但它却是“一部实实在在的地方风物志”,“木牛车哟,你把我的故乡/从一个氏族部落/摇成一‘壮大’的自治区”(《木牛车》)。一唱三叹,既写出了历史前进的步伐,也抒发了对悠久历史的追怀之情,其感情色彩纷繁、复杂。《河湾人家》一诗写女人们“以秋光擦净瓷坛子/用萝卜白菜/腌一冬古色古香的日子”,男人们常把女人藏在锅道里/却敢拍着胸膛,向外乡人/夸耀河湾村的历史/说湾村是黄河的发源地”。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村却连电视机也没有。因此,终于有——天,他们掀翻了朴拙的酒桌子——/说,咱们别再打肿脸充胖子/人说河湾是弓/咱就该/向外界发射几桩奇迹。如果说,《老牛车》一诗对已往生活有点说不清的怀恋,那么这首诗就显得不满了。时代毕竟在发展,社会毕竟要前进。安于现状,恪守传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邱新荣触到了生活变化的脉搏,但他并没有把眼光停留在时代表象描摹上,而是把自己诗的触角伸向生活的更深处,去挖掘和求索其内在的美。在这首诗里,乡亲们说,“向外界发射几桩奇迹”,这何尝不是作者的心愿。相同的题材,不同的心态,反映出了作者对生活的独到感受,也表现了作者对生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众所周知,诗人是探索者。其实,在大千世界中的每一个真正生活的人,何尝不是探索者。人们总是要和时代一同前进,总是要摆脱旧“我”,奔向新“我”。近年来,邱新荣的诗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的眼光不再局限于他所熟悉的那块土地“塞上江南”,而是关注着大西北,以至古老的神州。他也不再近距离地审视生活,而是站在一个较高的角度,鸟瞰生活。组诗《黄褐色的土风》等,就能代表他最近的创作特色。
它该是父亲的面部
把高原纵横交错的沧桑
摄于自己黄褐色的苦难中
诸多深重的沉淀无需打捞
自有一些生锈的往事
隐约在大起大落的谣曲间
这是写意画,还是古歌谣。不!应该说这是大型浮雕。尽管,这首诗的意境,也许并不新鲜,但其中意象的叠加及交错使用,使得这首诗色泽鲜明,具有极强的力度和包容性。它使作者从平面反映生活,走向立体地呼应人类存在的整个状况。它对历史生活作了总体的综合和把握,以求繁复而又浑厚地,多方位地展示丰富的人生真谛。虽说,把绘画引入诗中,古已有之,但《岁月》一诗的立体结构和画面感,即各种具体艺术之间的整体交融,以及情感的深重,想象的奇特,使得这首诗凝重隽永,耐人寻味。
前面论及,邱新荣初期的诗作比较拘谨,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比较小。然而在《黄褐色的土风》等诗中,这种局限渐次消失。这主要表现在对描写对象虚实关系的巧妙处理,以及通感的应用上。“啊,它该是高原的表情/把上一代人的勤勉的收获/储进为后人准备的启示中”(《岁月》)。虚实结合,使无形为有形,或使有形化无形,拓宽了诗的境界,提高了立意,给读者的不只是直观的视觉的空间艺术的感受,而且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想象和思索的天地。由于诗作重在透视关于历史、人生的更深层次的意蕴,因而,比单纯的直接勾勒来得更加深刻。“柔嫩的淡蓝色/被一阵不偷懒的鸡鸣声啼破/漾起来,逐渐溶进/黎明那年轻发甜的面颊”(《荞麦开花的时节》)。在这里,通感手法的使用,超脱了对自然现象的实景描绘,整首诗给读者的艺术感受是清新而又别致的。
总之,邱新荣在不太长的时间里,不但在诗歌的题材方面有所突破,而且在艺术手法上进行了成功的探索。况且作者能够站在历史的高度把握生活,诗作因此而显得,境界开阔,凝练浑沉。但是总的说来,邱新荣的诗作有的手法单调,思路也不够畅通。然而作者毕竟还很年轻,我们相信,在今后的创作实践中,他将会更加成熟,因为他一直在稳步向前推进。
1988.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