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夏走了,走得让人无法相信这个现实,每当温八雅想起他,心里就会涌起一阵愧疚并充满敬意。后来,让温八雅始料不及的是,孔祥涛调到工业园区当副主任。
此前,温八雅确实向市委提过,要加强工业园区管委会领导班子,虽然工业园区已有一正一副两位主任和一位纪检书记,可刚刚起步的工业园区工作千头万绪,繁杂得令温八雅分不出身来。单是应付各种会议,三位领导也得像陀螺似的转,温八雅经常要在晚上的时候才能安排召开自己的工作会议。温八雅急切希望市委能配齐、配强工业园区的领导班子,可谁又曾想到第一个被充实进来的竟然是孔祥涛。
温八雅和孔祥涛曾经是邻居加同事,还有个特别关键的关系:情敌。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相同,又有太多的不同。
1982年初,温八雅作为恢复高考制度后的首届大学毕业生,被分配在达川地委办公室工作,当时达川还未改为设区市。温八雅的诚实、勤快作风被地委副书记石山虎看中,石山虎就让温八雅当他的秘书。他也常把温八雅叫到来家里吃饭,时间一久,他产生了把自己的二女儿石青嫁给温八雅的想法。
省艺校毕业的石青,模样俊秀,古筝弹得好,还会主持节目,是地区文工团的台柱子。她性格活泼开朗,好交朋友,经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石山虎把温八雅带到家里吃饭时,石青见过温八雅,但温八雅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对他实在没这方面的感觉。当石山虎私底下探询石青的看法时,石青撇撇嘴,啥也没说。
石山虎常在女儿面前夸奖温八雅诚实本分,文章也写得好。石青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先是装傻,环顾左右而言他,耐不住父亲的唠叨,态度就很不好了,“你要觉得他好,你就把他娶回来,我搬走。反正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石山虎明白女儿铁了心,从此也就不再提这事。
其实,石山虎也不知道石青与孔祥涛正在热恋中。石青性格开朗外向,追求时尚,依温八雅的性格和家庭背景以及经济收入,两人绝不可能走到一起。温八雅内心深处也不太喜欢石青,他觉得石青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孔祥涛的父亲土得掉渣,斗大字不识几个,可却是一名老红军,新中国成立后曾当过北源的县长,北源当时还未撤县建市,行政定级为十二级,属高干级别。孔祥涛自然也成了高干子弟,虽然他沾了不少老爹的光,但孔祥涛依然讨厌老爹的土气。
他们家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小庄园,屋后有一大片菜园子。孔祥涛老爹以前工作再忙也要到菜园子溜达溜达,扶扶菜苗,抓抓虫子,似乎每棵菜都是他的孩子。
其实那菜园子是有人看管的。他的堂弟见他当了县长,多次要求安排个工作。他先是耐心劝导解释:“我身为县长,怎能随便谋私利?为自己亲人而去违反原则?再说你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能干啥?”后来被磨得无奈就说:“你去县政府看大门吧,好歹有口饭吃。”他堂弟本来就孤身一人,左手又残疾,能看大门也就心满意足了,轮班时常过来帮助堂哥照料菜园子。
孔县长家有吃不完的菜,要么送人,要么晒菜干。小时候,孔祥涛常被拎着到菜园子施肥、除草、浇水。自念大学起,孔祥涛再没有踏进菜园子半步。
1993年,北源县改为北源市,孔县长也已经是北源市政府的孔顾问了。是年底,孔顾问脑溢血突发驾鹤西去,他的一生在北源留下了好口碑。
孔祥涛与石青曾在一起插队,恋爱时有人形容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毕竟两人都出身豪门,一位风流倜傥,一位活泼俊秀,又都爱好文艺。交谊舞刚刚时兴时,他们就常在公共场合翩翩起舞,配合默契,惹来一片艳羡的目光。两人热恋时,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石山虎看不惯孔祥涛油嘴滑舌的模样,在他眼里温八雅忠厚实在,有难得的好人品,跟这种人过一辈子不会吃亏。但女儿无意,当爹的也奈何不得,毕竟不是旧社会,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女儿自己去定夺吧。
孔祥涛和石青拍拖了多年,似乎两人都玩累了,终于走到了一起。而温八雅直到31岁才由人介绍和现在的妻子结了婚。
温八雅虽然搬出了地委宿舍,但生活在一个城市难免要碰面,当时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心态都很平和,打个招呼,甚至开个玩笑,彼此并没留下什么阴影。
温八雅在从政道路上尽管没有像孔祥涛有那样雄厚的政治背景,但凭着踏实、勤奋、肯干、能干,几年后,还是脱颖而出。一个典型事例就是机关里还没有一个干部没经历过副科长,直接当上科长的,温八雅就是这样被破格提拔的。此后,温八雅的从政路子一路坦途,从市委办科长到副主任,然后是政策研究室主任、市委副秘书长,直至北源市委书记,顺风顺水。
当时人们普遍认为,他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肯定还会再上一个台阶,要么进入达川市委常委,要么就是达川市副市长,最差也会在人大或者政协当个副职,哪怕只是摆设。温八雅怎么会平调到工业园区当管委会主任呢?虽然后面也理顺了一个副厅级巡视员的虚职,至多是在待遇上享受副厅级待遇。
或许此时无人能理解许书记对工业园区寄托了怎样的梦想,在许书记感觉中,只有温八雅能胜任这项工作。尽管他觉得这种人事安排是有些委屈了温八雅,但达川经济能否起飞,工业园区至关重要,俗话说“无工不富”,他在多次会上都强调要“突出工业,突破工业”。
温八雅到任八个多月以来,工业园区果然迅速打开局面,尽管来自农民的阻力不断,但毕竟完成了近20平方公里的征地工作,直接“三通一平”的面积就达14平方公里。许书记对这个工作局面很是欣慰。
温八雅已经意识到不能闭门造车,不能一味沉浸在征地拆迁、“三通一平”的工作中,应同时展开招商引资工作,而且,仅凭工业园区自身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温八雅决定找机会向许书记做一次专题汇报。
温八雅与许书记的秘书小邵约了多次未果,不是告知书记开会,就是书记出差。冬天的一个傍晚,温八雅干脆就在市委常委会议室门口等待许书记。
不到6点,天已完全暗了,可会议开到快7点也没结束。温八雅又冷又饿,在门口来回走动,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许书记又说要出席一个重要接待,他约温八雅晚九点半到办公室面谈。
其实,许书记不到九点就回到了办公室。
都说现在有些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心理不平衡,不一定能帮你成什么大事,但要败你的事能量就很大了。譬如,他们常有机会和现任某领导一起聊天说事,似乎很无意地说:“小A呀,这人不错,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就是嘛,唉,听说,对漂亮女同志,尤其是年轻女同志就经常把持不住自己。嗯,不过年轻人嘛,也可以理解,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你们要理解哦。”或是对另一个某领导说:“小B呀,这个人老实、忠诚、正派,能团结同志,遵章守法,也能尊敬师长,听说工作能力差点,但如果经过实践锻炼锻炼,还是能提高的嘛。”这些褒中带贬、贬中致命的话足以断送一个人一生的政治生涯,有一定政治头脑的人对老同志都非常敬重。
许书记当然也不例外,除了请老同志吃饭外,每人还送了一件羽绒服,算是送点温暖吧。看老同志们都心情愉悦了,许书记才找机会脱身。
许书记出道早,32岁就出任团地委书记,当时是全地区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此后,转任过县长、县委书记。撤地建市后,他被提拔为设区市人大副主任,走完这些历程他已经46岁了。
有意思的是,许书记后来又从人大副主任的位置转任市政府副市长。按照中国行政体制,人大要排在政府前面,在市领导排名中,他反倒靠后了,但谁都知道他被重用了,政府工作总要比人大繁忙、具体,相对而言,政府位置也要比人大重要。人们普遍认为许书记执政的春天又来临了。果然,许书记从副市长位置直接被提拔到省林业厅当厅长,后来又从厅长的位置转任达川市委书记,每个岗位他都干得轰轰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