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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宋代之回教(2)

唐时有大食人李彦升为进士,五代时亦有波斯人李殉,兄妹皆有才名。黄休复《茅亭客话》云:李四郎名珐,宇廷仪,其先波斯人,随禧宗入蜀,授帅府率。兄殉,有诗名,预宾贡马。玹举止文雅,颇有节行,以鬻香药为业。

又杨慎《词话》云:“李舜弦,李珣妹,为王衍昭仪。饶词藻,有《鸳鸯瓦上》一首,误人《花蕊夫人集》。词云:宋代官厅已逐渐注意外侨子弟之教育,故有蕃学之设。南宋初蔡绦《铁围山丛谈》卷二云:大观(西元1107年-1110年)政和(西元1111年-1117年)之间天下大治,四夷向风。广州、泉州请建蕃学。高丽亦遣士就上庠。及其课有成,于是天子召而廷试焉。上因策之以洪范之义。

故宋代外侨子弟多有受中国教育者。甚至应试授官。又如北宋程孟师于熙宁间(西元1068年-1077年)亦大修学校,日引诸生讲解。负笈而来者相踵,而诸蕃子弟亦皆愿入学。在此诸蕃子弟中当有回教子弟不少。唐时李彦升取进士,当尚系一种特殊情形。若此时之注意外侨教育,则已成为一种较为普遍之现象。

宋末泉州学者蒲寿宬,其先大食人,为回教徒。居中国有年,其举止谈吐均已深受中国文学所同化。咸淳七年知梅州,为政清廉。为当代着名诗人,着有《心泉学诗稿》,已佚。清人在《永乐大典》中辑为六卷,其诗冲澹闲远,在宋元之际犹属雅音。又《心泉诗余》一卷已收入《疆村丛书》。其弟蒲寿庚为泉州提举市舶使。宋末益、广二王从福州航海移泉州。寿庚拒城不纳,其计谋皆寿宬所筹划。后寿庚卒背宋顺元,其兄乃着野服,隐法石山中,自称处士,以示不臣二姓之意。

五清真寺之创建

唐宋间回教徒来华营商者甚众。回教徒朝夕所不可缺者则为礼拜祈祷,而依教律每逢主麻日(星期五)必须举行聚礼。故有回教徒之处必有聚礼之场所,且唐宋回教徒均为富商,则当时必有礼拜寺之创建。据现在之考证,中国最古之礼拜寺为长安之清教寺、广州之怀圣寺、泉州之清净寺。但其确实创建之日期俱不可考。长安清教寺现存最早之碑为唐天宝元年王鉷撰记。文曰:赐进士及第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王拱撰篆书。窃闻俟百世而不惑者道也,旷百世而相感者心也,惟圣人心一而道斯同,百世相感而不惑。是故四海之内,皆有圣人出。所谓圣人者此心此道同也。西域圣人谟罕默德,生孔子之后,居天方之国。其去中国圣人之世之地不知其几也。译语矛盾而道合符节者何也?其心一故道同也。昔人有言,千圣一心,万古一理,信矣。但世远人亡,经书犹存,得于传闻者而千西域圣人生而神灵知天地化生之理,通幽明生死之说。如沐浴以洁身,如寡欲以养心,如斋戒以忍性,如去恶迁善而为修己之要,如至诚不欺为感物之本。婚姻则为之相助,死丧则为之相送。以至大而纲常伦理,小而起居食息之类,罔不有道,罔不立教,罔不畏天也。节目虽繁,约之以会其全。大率以化生万物之天为主。事天之道可以一言而尽,不越乎吾心之敬而已矣。殆尧之钦若昊天,汤之圣教日跻,文之照示上帝。孔子之获罪于天无所祷,此其相同之大略也。所谓百世相感而不惑者足征矣。圣道虽同,但行于西域,而中国无闻焉。及隋开皇中其教遂入于中华,流衍散漫于天下,至于我朝天宝陛下,因西域圣人之道,有同于中国圣人之道,而立教于正,遂命工部督工官罗天爵董理匠役建其寺,以处其罪。而主其教者摆都而的也,其人颇通经书,盖将统领群众,奉崇圣教,随时礼拜以敬天而祝圣寿之有地矣。是工起于元年三月吉日,成于本年八月二十日。的等恐其世远遗忘,无所考证,遂立碑为记,以载其事焉。时天宝元年岁次壬午仲秋吉日立。关申万年县石公刻。

但据日人桑原骘藏及陈垣两氏所考证,此碑系后人所伪造。第一,碑文语意纯系宋明理学一派之言词,与唐人语绝不类似;第二,其书法亦非唐代人之手笔;第三,此碑译词中如谟罕默德在唐时应作摩诃末,天方唐代称大食。陈垣氏以为此碑系明时所造,其所以假托王鉷之名者,因天宝间王鉷曾舍宅为观,现清真寺或即此观之旧址,后人乃磨改原碑而仍用天宝元年户部员外郎兼御史王鉷衔名人石也。王鉷舍宅为观虽确有其事,然此观并非清教寺之旧址,因王鉷宅在长安南关而今清教寺在西关新兴坊。原碑或系清教寺重修时为回教徒购得之后磨改而成现有之碑。故言此寺建于明代,则又似过甚其辞。因该寺尚有重修碑记三:一立于嘉靖五年丙戍,一立于万历三十四年丙午,一立于乾隆三十三年戊子。而嘉靖、乾隆两碑记述历代重修事迹颇详。兹列其年代如下:

(1)宋靖康二年四月差使指挥签事阿讨刺督工重修。

(2)元至正二年四月马虎仙自备赀财重修。

(3)延佑二年三月复差平章政事赛典赤董理修饰,赐名清真。

(4)明建文元年命尚书铁铉督工修理。

(5)成化二年四月长安人马斌督工重修。

(6)嘉靖元年督工官马清,寺内掌教及地方耆老募资大加整理。

(7)万历三十四年丙午敕赐重修。

(8)乾隆三十三年戊子重修。

总观历代修理之经过,此寺当在元明以前所造。且据《长安县志》云:“清教寺唐中宗时建于城内新兴坊。”故以着者之推论,此清真寺系建于唐代。当时回教徒居长安者甚众而多富有,焉能不建立一日常不可离之教堂?惜其创建之确实年日以及发起人之姓名均不可考矣。

广东怀圣寺据传亦建于唐代。《广州志》云:“怀圣寺唐时番夷所创,明御史韩雍重建。”又《旧志》云:“西域回教国王谟罕蓦德遣其母舅番僧苏哈白来中土贸易,建光塔及怀圣寺。寺塔告成,寻殁,遂葬于此。”清仇池石《羊城古钞》云:“怀圣寺在广州府城西二里。唐时番人所创。内建番塔,轮困凡十有六丈五尺。广人呼为光塔……相传塔顶旧有金鸡,随风南北。每岁五月,番人望海舶至。以五鼓登顶呼号,以祈风信。不设佛像,惟书金字为号,以礼拜焉。”又云:“回回坟唐贞观三年建。俗呼向坟。自唐迄今千余年,乡人畏敬,不敢近坟樵采。而西域诸国服其化者,每航海万里来粤,以得赡拜为荣。”金天柱《清真释疑补辑》有《天方圣教序》云:“隋文帝慕其风化,遣使至西域,求其经典。开皇七年(西元587年)圣命其臣赛一德斡歌士赍奉天经三十册,传人中国。首建怀圣寺,以示天下。”

以上所录各段,均系讹传附会,不可以为确据。开皇中穆罕默德尚在幼年,当更无天经之可言,且其母舅从未越麦地那一步,此两点关于回教人华之讨论中已详驳之矣。故怀圣寺创建之年代以及向坟之来历亦随之而发生问题。考怀圣寺及番塔,唐人未经道及。其最古之记载则为南宋方信孺之《南海百咏》。《百咏》文如下:

番塔

始于唐时,曰怀圣塔。轮困直上,凡百六十五丈。绝无等级。其颖标一金鸡,随风南北。每岁五六月,夷人率以五鼓登其绝顶,叫佛号,以祈风信,下有礼拜堂。

半天缥渺认飞晕,一柱轮困几十围,绝顶五更铃共语,金鸡风转片帆归。(《历代沿革》载怀圣将军所建,故今称怀圣塔)。

《南海百咏》为南宋开禧二年(西元1206年)以前作,故怀圣寺与光塔在十三世纪之初业已建立。今怀圣寺所存最古之碑为元至正十年八月所立回汉两碑。汉文碑为广宁路总督郭嘉撰文兹录如下:奉议大夫广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府经历郭嘉撰文,政议大夫同治广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撤的迷失书丹,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僧家纳篆额。白云之麓,坡山之隈,有浮图焉。其制则西域,桀然石立,中州所未覩睹,世传李唐讫今。蜗旋蚁陟,左右九转,南北其局,其肤则混然若不可级而登也。其中为二道,上出唯一户。古碑口漫而莫之或记。寺之毁于至正癸未也,殿宇一空。今参知浙省僧家纳,元卿公实元帅,是乃力为辈砾树宇,金碧载鲜。征文于余,未而之遑也。适元帅马合谟德卿公至曰:“此吾西天大圣擗奄八而马合麻也。其石室尚存,修事岁严。至者乃弟子撤哈叭以师命东来兴教。制塔三,此其一尔。因兴程祖,久经废弛。选于众,得哈兴哈散使居之,以掌其教。”噫!此教崛起于西土,乃能令其徒颛颛帆海,岁一再周。堇达于东粤海岸,逾中夏,立教兹土。其用心之大,用力之广,虽际天极地,而犹有未为已焉者。且其不立像,教惟以心传,亦仿佛达磨。今觇其寺宇空洞,阒其无有像设,与其徒日礼天祝厘,月斋戒惟谨,不遗时刻晦朔。匾额怀圣,其所以尊其法,笃信其师教为如何哉。既一毁荡矣,而殿宇宏敞,广夏周密,则元卿公之功焉。常住无隐,徒众有归,则德卿公之力焉。呜呼!不有废焉,其孰以兴?不有离焉,其孰与合?西东之异俗,古今之异世。以师之一言,历唐、宋、五代,四裂分崩,而卒行乎昭代四海一家之盛世,于数十万里之外,十百千年之后。如指如斯,明圣已夫,且天之所兴,必付之人。虽毁尽之余,而卒昭昭乎成于二公之手,使如初创。又岂偶然哉?遂为之辞曰:天竺之西,曰维大食。有教兴焉,显诸石室。遂逾中土,阐于粤东。中海外内,窣堵表雄,乃立金鸡,翅翼半空。商舶是昶,南北其风。火烈不渝,神幻靡穷,珠水溶溶,徒集景从。甫田莽苍,复厦穹窿。寺曰怀圣,西教之宗。

至正十年八月初一日当代住持哈只哈散。

考之此碑亦无始创之确实年代,其所谓“世传自李唐讫今”一语,亦非肯定之辞。开尔(Korr)之《广州指南》及梅益盛之《回教人中国考》均言怀圣寺建于西元九百余年。惜无确实证据,未能断其为唐末,抑为宋初所建。

泉州之清净寺亦为中国现存最古回教寺院之一。《闽书·方域志》云:“唐武德中来朝,遂传教中国,一贤传教广州,二贤传教扬州,三贤四贤传教于泉州,卒葬此山。二人自葬是山,夜光显发,人异而灵之,名曰圣墓。”清净寺有元吴鉴记文,亦见《闽书》,兹录如下:

西出玉关万余里,有国曰大食,于今为帖置氏。北连安息、条支,东隔土蕃、高昌,南距云南、安南,西渐于海。地莽平,广袤数万里,自古绝不与中国通。城池宫室,园圃沟渠,田畜市例,与江淮风土不异。寒暑应候,民物繁庶,种五谷葡萄诸果,俗恶杀好善。书体傍行,有篆、楷、草三法。着经史诗文、阴阳星历、医药音乐,皆极精妙。制造织文雕镂器皿尤巧。初默德那国王别谙拔尔谟罕蓦德生而神灵,有大德,臣服西域诸国,咸称圣人。“别谙拔尔”犹华言天使,盖以号之也。其教以万物本乎天。天一理,无可像,故事天至度而无像设。每岁斋戒一月,更衣沐浴,居必易常处。日西向拜天,净心诵经。经本天人所授,三十藏,计一百一十四部,凡六千六百六十六卷。旨义渊微,以至公无私,正心修德为本,以祝圣化民,周急解厄为事。持己接人,内外慎敕。迄今八百余岁,国俗严奉尊信,虽适殊域,传子系,屡世不易。宋绍兴元年有纳只卜穆慈善鲁丁者,自撤那威从商舶来泉,创此寺于泉州之南城,造银灯香炉以供天,买土地房屋以给众。后以没塔完里(都寺者)阿哈咪不住,寺坏不治。至正九年闽海灵佥黑德尔行部至泉。摄思廉(教主)夏卜鲁罕丁命舍刺甫丁哈悌卜领众分诉于宪公任达鲁花剌(官名)高昌玉玉立至。议为之征复旧物,众志大悦。于是里人金阿里愿以己赀,以新其寺。征余为文,记其略如此。

寺内尚有一阿拉伯字碑,为回历七百十年(元武帝至大三年-四年,西元1310年-1311年)所立。据此碑所记,此寺建于回历四百年,为中国回教最初之寺院云云。考是年为西元1009年-1010年,即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与三年。根据以上所记,泉州之清净寺当为宋代之建筑物无疑。但以之为中国最古之寺院,则似未尽然。因唐代广州、长安回教富商之多,绝无不创设礼拜寺之理。

作者以清真寺之创立,列入本章而不于前章言之,实有不得已之苦衷。按长安、广州二寺之创立年代至今均未能实证其为唐代之物,但其在宋时业已存在则可断言也,因附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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