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市的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多日，乌云犹如黏稠的黑色糖浆在空中不肯散去。西京市旧城区的老街道上已经开始积水了，交警穿着雨披在街道上指挥交通，提醒来往车辆避开积水的低洼街区。
窗外街道上的路灯发出明晃晃的光，雨水交织下，灯光时而明亮时而昏暗。雨点击打窗台，喷溅在玻璃上留下水痕，通过路灯的照射在墙壁上留下斑斑印记。
雨声在空阔的客厅中不断回响着，随着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门厅传来开门的声音，走廊里的灯光一闪，一个身影快速进门，然后将门关闭。
一个穿着装修工劳动服、戴着兜帽的男人穿过门廊来到客厅，他戴着手套打开手里的手电筒，来到客厅中央的地砖上低身查看，地面上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了。他慢步来到音响旁边，弯腰打开了装着CD盒的柜子。
很快，男人又转身来到一扇门前，里面是休息室和浴室。当他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听到浴室内传来滴答滴答的流水声。男人跟随声音来到浴缸旁边，浴缸上的水龙头正大滴大滴地滴着水，他低身将水龙头关好。
回到休息室，男人打开衣柜查看里面挂着的浴袍，然后又拉开了下面的抽屉，手电筒的光在抽屉里扫了又扫。男人起身关掉手电，陷入沉思。
几分钟后，男人来到二楼在各个房间徘徊，并仔细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正当他检查完最后一个房间回到二楼走廊时，楼下传来了玻璃器皿被打碎的声音。
男人关掉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沿着楼梯来到了一楼客厅。又出现了有东西翻倒的声音，像是木椅子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
声音来自餐厅！男人轻轻拉开衣服拉链，从衣服内侧掏出一把枪来，他举起枪在黑暗中挪步。来到餐厅门口，男人一个闪身，用枪对着门内的餐厅。
一阵脚步声从餐厅和厨房之间的走廊传来，男人端着枪快步来到走廊，用另外一只手快速打开手电筒。一道光柱直射走廊尽头，只照射到那人的背影。
背影瞬间消失后，男人立刻快步跟了过去。环状的走廊里空空如也，他把离他最近的一扇拉门轻轻拉开，门正对着餐厅的桌子。又是一阵脚步声，这次声音来自客厅。
难道是要逃走了吗？男人快步来到通往客厅的门，手电筒的光刚刚照射到门廊的方向，一个身影猛然出现在亮光之下。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他就感到脖子一阵冰凉……刑侦大队审讯室内，尹亮依旧对案件经过只字不提，他始终坚持要见汤凝。
“这小子也够横的啊，非得要见汤凝，痴情得都有点神经了！”宋春明通过单面玻璃望着面色苍白的尹亮。
“再横也有招的时候，”尤涛伸了个懒腰，他参与了连夜的审讯，此时的他疲惫不堪，“昨晚让汤凝在这房间见过尹亮了，汤凝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她没有要面对尹亮的意思。”
“不会这么冷血吧？”宋春明不解，“就算这尹亮精神病似的，也没有必要这么绝情吧？虽然见与不见不是她说了算的，但是……”
尤涛也跟着耸耸肩。
会议室内，安佑麟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屏幕上的视频，而卓卿珊早已对杨萍的怒号看得够够的了。她有些怀疑这样一段一段看视频的必要性了。
“我有些问题不明白。”
卓卿珊一只手撑着下巴，疲倦的双眼盯着投影屏幕。“说！”
安佑麟倒也干脆。
“通过《拉德斯基进行曲》，我们之前分析凶手跟颁奖典礼有关系，自然也跟颁奖典礼的礼仪小姐有关联。”卓卿珊说，“我看还是没跑出尹亮作案的圈子啊，汤凝曾经为杨萍策划的活动当过礼仪小姐，其中有颁奖典礼也不觉得奇怪啊……”
安佑麟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他摇着头回答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尹亮那边有交代什么跟案子有关的细节吗？”
“还没有，之前我去问过春明和涛子，尹亮可是只字不提啊。”“嗯，那就让他憋着！”
安佑麟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会议室的门被一下子推开了。安佑麟的注意力依然在投影屏幕上，卓卿珊则转过脸望着门口。
是许青青，她满脸的泪痕。“卿珊，安老师……”许青青已经带着哭腔了，“郭俊峰……郭俊峰他……”
安佑麟也扭过脸来看着许青青。“俊峰他怎么了？”卓卿珊脸色苍白，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郭俊峰……他被杀了……”
唐宁公馆的204公寓门外再度拉起了警戒线，警察在门内外进进出出，仿佛回到了杨萍尸体被发现的那天。那天也是乌云密布，密雨连绵。公寓内的客厅当中，郭俊峰穿着搬运工的劳动服躺在餐厅门口的地砖上，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划过他的颈动脉。血在地砖上扩散开，他的配枪在墙边的柜子旁，距离他有几步的距离。
法医组和调查小组的人已经到了，在现场检查尸体和采集线索。安佑麟紧皱眉头看着郭俊峰的尸体，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看得出来，这个结果完全不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卓卿珊站在公寓门外忍不住抹眼泪，她还从来没有失去过同事、战友。虽说在警校毕业前，卓卿珊已知晓警察是高危职业，随时要面对同事、战友的生离死别。可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难以面对。
罗刚的嘴巴闭得紧紧的，手握拳头却又无处宣泄心中的悲愤。他双眼通红，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让其他人不敢靠近。
“我们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
尤涛扶着额头不甘心地低声咆哮，他转过脸不愿面对郭俊峰的尸体。宋春明沉默不语，只是低垂着头。
安佑麟觉得胸口一阵沉闷，眼前的画面开始不规律地左右倾斜，耳边的雨声格外明显，周围人的说话声被拉长了。渐渐地，他的耳朵里出现了嗡鸣声。
安佑麟朝前走了几步，他用手拍了拍耳朵，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左右摇晃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响起了怪异的呼喊和轰鸣的爆炸声。
眩晕的安佑麟凭借着模糊的视线，朝着罗刚的背影走去。当爆炸的轰鸣声不断在他的耳朵和脑海中回响时，他感到头痛欲裂。
“罗刚……”
“罗刚……”
这时尤涛和宋春明才注意到行为古怪的安佑麟。
罗刚听到安佑麟低微的呼唤，板着脸转过身来。他见到安佑麟痛苦地抓着乱蓬蓬的头发，举起一只手向他走来，他赶紧几步迎了过去。
“安佑麟，你怎么了？”“罗刚……别来……别过来……”
安佑麟的话还没说完就撞到了罗刚的身上，罗刚一把抱住已经腿软的安佑麟。
“别……别过来……”
安佑麟跪在地上在罗刚耳边轻声呼喊，罗刚蹲在地上，双臂擎住安佑麟的身体，在他耳边答道：“我知道，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听到罗刚的回答，安佑麟重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卓卿珊这才留意到公寓内发生的事情，她看到安佑麟全身松散地跪在地上，罗刚正蹲在地上拥抱着安佑麟，安佑麟的头无力地垂在罗刚的肩上……安佑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旁是正在哭泣的卓卿珊。安佑麟看了眼床边的椅子，上面是他的黑色旧皮包，他双眼发直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安佑麟没有答话。
“你吓死我了！”卓卿珊埋怨道，“俊峰出事了，你又倒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佑麟无力地说：“别忘了，你可是个警察。”
“你刚才到底为什么会晕倒？医生说你是这几天太过疲劳，外加受到了刺激才晕倒的。我不信！”
“是因为俊峰的死让你想起了五年前的案子了吗？”卓卿珊追问，“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晕倒之前去找罗队，李馆长那天晚上都告诉我了，你跟罗队之间的事……”
安佑麟没有理会卓卿珊的话，他坐起身掀开了被子。“你要干吗啊？”
安佑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他已经昏睡了几个小时了。“回刑侦大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