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刚下了一场雨,屋前的池塘已经涨了起来,漫过了石阶,原七郎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静静等待。
等到天色暗下来,眼看着又要下雨,原七郎轻叹一声,听到屋里熟睡的原稚儿忽然哭了起来,原七郎连忙走进了屋里。妻子不在,三岁大的女儿,可是让他有些头疼。
有些笨拙的哄好哭泣的原稚儿,原七郎点燃了油灯,看见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沉默片刻,缓缓关上了门,今晚,妻子还是回不来了。
正想着,屋檐的风铃忽然叮咚响起,原七郎目光一寒,反手之间,一杆银枪已经出现在手中,护在原稚儿身边,冷冷的听着动静。
“相公,我回来了。”
有些疲惫的声音,房门被推开,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正是原七郎的妻子白雅,原七郎便笑了,放下枪,正要开口说话。
“嘘。小声点,稚儿睡着了。”白雅轻声道,走到床前,看着咬着指头睡去的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
原七郎轻轻走上前,拥住白雅,低声道:“拿到了吗?”
白雅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轻轻点点头,“拿到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玉盒,里面有一枚温润如玉一般的舍利骨。原七郎便不说话了,看着那盒子,然后用力抱紧了白雅,“对不起。”
“我们是一家人嘛。”白雅轻轻靠在原七郎怀里,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那来之不易的玉盒就放在桌上,但谁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白雅才开口道:“东西,你收好。”
原七郎摇摇头,怜爱的看了白雅一眼,“你收着吧。明天我们就走,到时候把东西给了他们。我就陪你和稚儿一起远走高飞,再也不去理会这些。”
白雅便笑了,笑得极开心,“好。听你的。”
叮铃!
屋外传来风铃的声音,原七郎和白雅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屋门缓缓打开,一阵风吹进来,原七郎反手抓起了银枪,白雅握紧了手中长鞭。
夜色迷离,月光如水一般洒落下来,一个白衣飘飘,倾城绝美,青丝如瀑,眉间有一点鲜红朱砂的少女赤脚走了进来,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原七郎心中一惊,在这个绝美少女身上察觉到了可怕的危险,还有那一股不似人的气息,她是妖,而且是极为可怕的天妖。
白雅也是脸色大变,手中长鞭瞬间松手,神色复杂,声音苦涩带着深深的愧疚之情,“殿下,想不到惊动了你。”
原七郎顿时一惊,失声惊呼,“殿下?她是妖族公主,池霓裳?!”
原七郎瞬间抓紧了手中的银枪,怎么也没想到白雅这一次行动,竟然会惊动妖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池霓裳,尚未成年,就突破到清澈天的无双强者。
“白雅,我对你不好吗?”池霓裳声音清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殿下对婢子极好。只是……”白雅低下了头,她这一次窃取了池霓裳的宝物,心中本就愧疚,何况又被池霓裳发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池霓裳清冷的目光看着白雅,摇摇头,“你是妖,他是人呢。和我回去。”
说完,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原七郎一眼,赤足一点,就要离去。白雅咚的一声跪下,“殿下。婢子对不起你。可是,我不想回去了。你有什么责罚,婢子愿意一力承担,只求殿下放过七郎。婢子,就死而无憾了。”
池霓裳的脚步便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白雅,“我记得呢。你修行了三千年,才成了天妖,你的梦想是证得三清天。陪了我十六年,我一直把你当姐姐,你的梦想还有我,却还是敌不过和他的五年吗?”
白雅的泪便落了下来,紧紧抓住了原七郎的手,梨花带雨,却笑得极美,“遇见他,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只是五年,便敌过我这一生了。”
“这样吗?”池霓裳有些怔怔的看着白雅,“那以后,我不记得你了呢。”
说着,池霓裳的气息便越发清冷,原七郎心中一寒,手中银枪瞬间握紧,护在白雅身前,“是我叫白雅去的。有什么罪过,我承担便是。”
白雅连忙抓住原七郎,而池霓裳却是根本就不看原七郎,转身就走,走到门前,停了一下,“白雅。以后换个名字。被长老们听到了,又要来烦我了呢。”
“殿下……”
白雅便哭了起来,她知道池霓裳虽然清冷,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但却是对她极好的,哪怕此刻她犯下了如此大罪,池霓裳却还是放过了她。
原七郎深吸一口气,对着池霓裳拜了拜,“多谢殿下。”
这一刻他也明白池霓裳虽然追来了,但却没有准备追究他们,连那舍利骨也没准备拿回去。她虽然是妖,但此刻值得他一拜。
池霓裳忽然又停了下来,声音清脆,“原来,你们的目标是我呢。”
话音未落,屋外缓缓出现三道身影,将池霓裳包围。白雅一惊,连忙护住原稚儿。
“三祖。六祖。八祖。”原七郎震惊失声,怎么也没有想到原家三位老祖会忽然出现,三尊清澈天的强者瞬间包围了池霓裳,原七郎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根本不是要白雅去拿什么舍利骨,而是想借助白雅引来池霓裳。
白雅也反应过来,立刻变色,不敢置信的看着原七郎。
“七郎不知道此事。你不要怪他了。七郎带着你媳妇儿和孩子离开。”原家三祖缓缓开口,看向池霓裳,叹息一声,“让殿下见笑了。出此下策,引你前来。”
“老三,不要多说了。迟则生变,杀!”原家六祖冷声道。
话音一落,原家六祖当先出手,三祖和八祖叹息一声,同时出手围杀池霓裳,难得的机会,将池霓裳从荒古九重天引到了下界,正要不顾一切杀了她。
“殿下。”
白雅心中懊悔,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时之念,竟然为池霓裳引来了杀身之祸,若是在荒古九重天,便是给原家三老天大的胆子,也定然不敢伤害池霓裳分毫,但这里是下界。
白雅咬紧了嘴唇,知道池霓裳虽然是妖族公主,拥有三大妖主赋予的无双血脉,但终究尚未成年,只有清澈天的修为,决然不可能在三大清澈天强者的围杀下幸存。
当下凄然对着原七郎一笑,“七郎。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但是,我不能看着殿下陨落。”
话音一落,白雅冲入了战团。原七郎握紧了手中银枪,连忙跟上,“三位老祖,舍利骨在此。就此罢手,好不好。”
“哼!逆子,人妖不两立。池霓裳尚未成年,就突破到了清澈天,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一尊妖主。到时候,我人族再无翻身之望。今日池霓裳必须死。”
原家六祖冷笑一声,手下不留情,便是白雅挡在身前,也是照杀不误。
噗!
鲜血飞溅,白雅不过紫薇天的修为,哪里挡得住原家三位老祖的攻杀,转眼就被重伤,池霓裳面目清冷,看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动容,但原家三位老祖都知道,池霓裳的攻杀开始变得惨烈起来。
“雅儿!”
原七郎手中的银枪顿时落在了地上,抱住白雅,红了眼眶。
“是我对不起殿下。此劫,应该我受,只是可惜,不能陪着你走到最后,不能看着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可是,和你在这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只是三千年的修炼,才换了与你在一起的五年,太少了。可是,我不后悔啊。”
白雅染血的手,轻轻抚摸着原七郎的脸,寸寸冰凉。
白雅气息一散,显出原形,是一头火红的朱雀,缓缓倒在了血泊中。池霓裳顿时住了手,看着白雅的尸首发愣。而原家三位老祖也罢了手,便是最暴烈的原家六祖也沉默了一下。
良久才听到原家三祖叹息道,“可惜了。是个好女子啊。”
“哼!我早就说过,人妖不两立,种族不同,怎能相恋。本就是孽缘,死了也好。”原家六祖冷哼一声,再次出手,“不要管她。出手,不要放走池霓裳!”
“她死了呢!”池霓裳轻声说道,双目顿时有些发红,全力施展,杀向原家三位老祖。
战斗瞬间变得惨烈起来。
原七郎痴痴的抱着白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雅儿。不要死。你不能死。我们说好要一起到老,说好要一起去看细水长流。你还没有看到稚儿长大,还没有看到稚儿成亲,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我们那么多约定,那么多誓言,怎么可以就这么结束。”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雅儿不怕,我来陪你了,下一世,你若做妖,我就陪你做妖,你若做人,我就陪你做人。”
话音低沉,原七郎反手一掌,自碎心脉,抱着白雅缓缓倒下,这一世,不怪他,不怨她,只是他是人,她是妖。
“痴儿!”
原家三祖叹息一声,原家六祖和八祖不去看,只是大声唱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妖女,受死!”
池霓裳目光清冷,一场绝世之战,轰然拉开,直到天明,池霓裳缓缓站起了身,此刻白色长裙已经被鲜血染红,原家三位老祖全都战死,鲜血染红了大地,合在一处,再也分不清楚人与妖。
一声响亮的哭声,冲散了晨曦,池霓裳沉默看了眼死去的白雅,被原七郎抱在怀中,抱得如此之紧。池霓裳伸出手,清风舞动,黄土落下,将白雅和原七郎掩埋后,才跌跌撞撞走进屋内,看着啼哭的原稚儿,伸手抱起,抓过那舍利骨,身体一划,向着天空飞虹而去。
巫难和巫夏跌跌撞撞走在田埂上,三岁大的孩子,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
“阿夏。我看到一个好漂亮的姐姐从天上掉下来了。就在那里,我们快过去。”巫难大声说道,跑了起来。
“哥哥,等等我。”巫夏在后面叫道,跌跌撞撞的跑起来,不时摔倒,也不哭,紧紧跟在巫难身后。
“哥哥骗人,哪里有漂亮姐姐嘛。”巫夏趴在地上,叫嚷起来。
巫难小心翼翼的翻开树丛,愣了一下,没有看到掉下来的漂亮姐姐,但有一只好漂亮的白色小猫,似乎受了伤,长长的尾巴裹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瞪着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巫难伸手抓住那小女孩的手,小女孩顿时咯咯笑了起来,脖子上一块刻着名字的玉佩叮当作响。
巫难回过头,看着巫夏,笑得极为开心,“看我找到了什么。”
巫夏凑过来,顿时笑了起来,“哥哥好厉害,找到个小妹妹耶。”
“快去叫阿公。”巫难对巫夏喊道,看着巫夏跌跌撞撞跑开,巫难伸出手缓缓抱起小女孩,想了想又把那只白色小猫抓在怀中,“咦,这是什么?”
抓起白色小猫,巫难看到一个玉盒,里面有一块玉石般的骨片,巫难好奇的打开玉盒,抓起骨片,还来不及细看,那骨片就好像融化了一般,消失在巫难掌心。
巫难搔搔头,也不在意,回头看,阿公抱着巫夏跑了过来。
“阿公,你看看我捡到了什么!”巫难献宝的把小女孩和白狐都抱了起来,稚声稚气的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阿公笑着摸了摸巫难的脑袋,看了看小女孩,惊叹道:“好漂亮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丢掉了。上面还挂着名字,我看看,原稚儿……”
声音渐渐低沉,等回到家,邻居们很快就知道酿酒的巫阿公捡了个叫原稚儿的小女孩回来,对了,还有一只白色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