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葱儿慢慢地解开头发,脱下衣服,把布单裹在自己身上,试了试水温,心里思忖:还可以,不热不凉刚合适。如果是过去,自己早用冷水洗澡了,可是现在……她心里有些忧郁:健康是没有了,自由是没有了,伙伴是没有了,我还留下什么呢?
她不仅苦笑,自己留下的怕就是林子京专制到极点的“爱情”了。可是这种爱情却让她窒息,也感到疲累,尤其在她不得不面对他们家人的时候。
慢慢地踏进浴池中,她心里的忧郁更甚:他下部队这么些天了,一点音讯也没有。他父亲的寿辰马上到了,不知他对她的迟迟不去有何感想。想起他在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犹豫和为难,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回旋余地,我一定妥协,一定让你幸福快乐,可是……”
想起林老爷的霸道和蛮横,想起钟管家的奸诈和惊恐,想起父母的血海深仇,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得葱儿喘不过气来,决心报仇的愿望却也更强烈了,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感到一阵眩晕,她嘴里喃喃着:“我的痛苦谁能理解呢?我只有靠我自己。我没有可帮我的人,我……孤立无援。”
抑制不住突如其来的眩晕,她连忙靠在墙上,努力不使自己倒下去,心里灰败:身体真是越来越糟糕了,什么痴情,什么仇恨,都抵不住这一晕。好久,她感到好过一些了,轻轻抬起头,感到手中捏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虽然晕的要死,可是手中的布单却自始至终紧紧地揪着,心里不禁苦笑:力气这么小,也只有捏被单的劲了。
她无意中一转头,却惊得呆住了,只见浴室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钟冒顶。他手里提着一个花篮,花篮里装满了各色花瓣。他电击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光胶着在她身上,好像入定了一般。葱儿慌乱地打量了下自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布单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了双肩和胳膊,没有大的失态。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冒顶还痴呆在那里,她只好轻声说:“冒顶,放下花篮出去吧,叫青儿她们来伺候。”
冒顶这才惊醒过来。他并没有走出去,而是提着花篮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葱儿身体一僵,站得笔直,脸色异常苍白。
冒顶默默地走到浴池旁,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把花瓣撒到水里,边撒边说:“青儿崴了脚,小红扶着她找医生去了,让我把花瓣拿来。”
葱儿嘴唇动了动,困难地说:“谢谢。”低下头,看着水中的花瓣。
很快地,花瓣撒完了。葱儿以为他要走了,却见冒顶放下花篮,站到她跟前,痴痴地看着她,缓缓举起手,轻轻地抚摸起她来。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披散到腰肢以下的长发,还不时地把鼻子凑到跟前痴情地嗅着。
葱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照样僵硬地立着,不知怎么办好。
猛地,冒顶紧紧地搂住她,喃喃地说:“太美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见过。”
葱儿挣了挣,困难地说:“冒顶,你该走了,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太美了,太美了。”冒顶不知听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发烧般地喃喃着:“模样美,表情更美,凄凉、悲伤。”
“冒顶,你胡说什么?还不走开,再不走……我要生气了。”葱儿声音高起来,试图挣出他的怀抱。
冒顶纹丝不动,只喃喃着:“我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见过。”
葱儿有些不耐烦:“冒顶,你再不松手我要叫人了,李涛。”
“不要动,不然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耳边传来冒顶嘶哑的警告声。
葱儿一惊,吓得不敢动了。好久,感受着冒顶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她的脖颈,听到他喃喃地说:“我要为你生,要为你死。我已经决定了,为了你,我什么也不在乎,我什么人也敢杀。”
“包括你的父亲?”耳边传来葱儿冷静的问话声。
冒顶一惊,头脑似乎清醒过来,恢复到常人的意识。他一时回不过葱儿的话味,只愣愣地看着她。
葱儿轻轻一笑,挣出他的怀抱,淡淡地说:“不要冲动,钟冒顶。我没有必要让你成为杀人犯,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甚至连朋友关系也谈不上。我有丈夫,有家庭,他们是我的精神支柱,我离不开他们。”
“我也可以给你这一切。”冒顶执拗地说。
葱儿一顿,回头看着他,轻视地笑道:“官职不说,你有钱吗?假如有一天你要带着我外逃,你靠什么养活我?还有,你的父亲知道你恋着葱少奶奶,他会怎么想?他能让你得逞?他阻挠你怎么办?他要杀我怎么办?为了我,你们父子反目怎么办?这些,你考虑过吗?”
她轻轻走近他,踮起脚跟,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不屑地说:“安心做林家的棍棒教头吧,冒顶兄弟,你的傻瓜行为不但会断送了我,还会气死你父亲的。他一定不会给你钱,一定会和你断绝关系,保住自己的财富的。出去吧,啊?我权当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笑吟吟而充满怜悯地看了冒顶一眼,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冒顶出去。
冒顶慢慢地向门外走去,葱儿平静地看着他。到了门口,他猛地转回身,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得到你,不惜一切代价,不惜和一切人为敌。”
“是吗?”葱儿微笑着说,轻轻地关上门,把冒顶堵在了门外。
如画的风景,黛墨般的远山,一切都好像在昨日,又好像在梦中。旧地重游,让站在船上的葱儿感叹万千。
记得几个月前,她在满冠玉陪同下匆匆坐船经过此处,赶往龙口市看望曾文静女士,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现在曾文静女士已经出家,听说她娘家人已经把她接到了陪都,不知现在怎样了。满冠玉驻守前线,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也不知他怎样了,自己托付他的事情……葱儿心里一痛,垂下眼光,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李涛担忧地叫了声:“葱儿……”
葱儿抬眼看了他一眼,勉强一笑,轻轻地说:“没什么,李涛。我只是经过此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心里感叹罢了。你想想,人生真是淡得很,昨天还美丽高傲、风姿绰约的佳人,今天却已经远离红尘,托身古庙了,真应了古人说的‘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没什么。她还有生命在,没有玉殒香销已经万幸了。”李涛冷笑一声,淡淡地说。
葱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嗔怪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干嘛用这么冷酷的语气?”
“万不过那个曾女士呗。”李涛依旧冷冷地说。
葱儿不由笑了:“你倒会猜。”
“没这点能耐,我还是李涛么。”李涛瞪了她一眼:“你魂牵梦绕的都是她,就不能想点别的事情么?”
“我只是感叹……”葱儿说。
“你别感叹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想想你到了豪宅后,怎么应付那一大堆混蛋吧。”李涛冷冷地说。
葱儿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反倒笑起来:“那有什么,不是有你嘛,我担心什么?真搞不明白,曾女士那么悲痛的事情,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就像大哥一样冷心冷肠的。”
“我是冷心冷肠的,我对别个女人的事情没有兴趣。你还说我呢,我倒越来越搞不明白了,你怎么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悲天悯人的,这还是以前那个果断干练的葱儿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打算的,你想没有有想过自己的处境和将要面临的危险。你不知道,我很……害怕呢,我真的怕保护不好你。我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老睁着眼睛到天明。我真的怕自己……死不瞑目。”李涛说着,眼睛湿润了,连忙眨眨眼,转过头掩饰地看着远山。
葱儿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说:“李涛,谢谢你。说真的,如果不是在船上,不是后边哨兵林立,我真的想在你的怀里靠一靠。看着我,好么?”
李涛竭力压住自己的哽咽,转头看着她。葱儿依旧温柔地看着他,坚定地说:“相信我好么?相信我的智慧,相信你的枪法和武功,相信我们会赢的,因为——邪不压正。”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了充满自信。
李涛听着她充满自信的话语,眼睛渐渐明朗起来,低声说:“葱儿,我相信你……你是世界上最睿智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