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教官思索了一下,微笑着说:“哦,我明白了,黄团长是我已逝岳母的姑表孙子,即雅君某一个姥爷的曾孙。”
温雅君母家姓黄,现在和香儿听余教官这么一解说,都明白了。香儿笑着说:“那你该叫先生为姨夫,叫小姐为姨娘,叫我……”她脸红了,不说了。
余重瞪了她一眼,“香儿,不得无礼。”
香儿听他吆喝,一扭嘴,不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也是,我是奴婢,谁还敢叫我什么呢……”说着转身就走。
黄团长连忙拦住她,陪笑道:“现在妻妾平等,金铸叫你嬢嬢好了。”
温雅君也打着手势责备余重话太重了。余重无奈地笑笑,不再做声。
香儿又高兴了,笑着说:“你说小时候见过我们的面,我和小姐怎么没印象?”
黄团长笑着说:“二十年前,我八岁,母亲带着我来拜访表姑。表姑、姑父很热情,可是小姨娘不理我,嫌我长得丑。”
大家都笑了,温雅君脸红了。
黄团长又笑道:“又过了三年,奶奶又带我去拜访表姑。小姨娘身边有了香儿嬢嬢。大家都长大了,我又向她们跟前蹭,她们还是不理我的。”
大家又笑。香儿红着脸说:“没印象。”
黄团长笑道:“小姨娘和嬢嬢再想想。大家有一次坐在一起吃午饭,我不小心碰翻了一碗鱼汤,泼在了小姨娘的脚上。小姨娘尖叫,香儿嬢嬢站在身后,叫得比小姨娘还响。我哭了,要去给小姨娘擦脚。小姨娘小姐脾气大发,端起一碗大米饭就扣到了我的头上。我没吭声,奶奶却气坏了,差点和表姑吵起来。”说到这里,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温雅君和香儿一齐想起来了,脸都红了。是有这么回事:温雅君貌美,小时候人见人爱,争着看稀奇,小金铸也不例外。来到温雅君家两次,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温雅君看惯了这些人的表情,更讨厌黄金铸看得她发呆时把鱼汤都泼到了她的脚上,就来了这么一下。当时把黄金铸的奶奶心疼得直掉眼泪,连连说温雅君的脾气太大,将来不好找婆家。后来怕温雅君再欺负黄金铸,再没有来过。
现在想起儿时的趣事,几个人“哈哈”大笑着,感觉关系一下亲近了许多,说笑着吃饭更开心了,当晚尽兴而散。
晚上就寝的时候,香儿不无担忧地说:“黄团长跟我们走得这么近,不会发现什么吧?”
余重躺在被窝里,仰面朝天,喃喃地说:“他不是傻瓜,很快就会明白一切的,想来他不会……坏事。如果真有个风吹草动,我们再想办法……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可能就是我们后半生的命运了,只是苦了你们。”他转头看着香儿,温柔地说。
香儿眼眶发热,几下脱光衣服钻进他的被筒,坚定地说:“我不怕苦,我铁心跟着你们了。等小姐坐完月子,我就去做绝育手术。我不要孩子,后半生就服侍你们。”
“又胡说了。”余重搂住她,瞪她一眼,温存地说:“以后不许再说这昏话,不然我就生气了。我余重再无能,几个孩子还是养活得起的。当然,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马上有三个孩子了,现在又是这么个状况,我俩可以等一等……等将来情况好些……”
他伏在她耳边耳语:“这也不用伤你的身体,要人捎些避孕药或……体外排精就行了。”
香儿羞得满脸通红,捶打着他,又情不自禁地搂着他亲吻着。半晌,撒娇地说:“我和小姐说好了,她这个孩子……算我的,你……理解吗?”她语气有些不安。
余重顿了一下,喃喃地说:“有什么不理解的?我怎么都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雅君更无辜……”
香儿泪流满面,搂住他亲吻着。余重闭着眼睛,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以后的日子,不知黄团长对余重一家的遭遇了解多少,反正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他只是依旧没心没肺、言笑晏晏地缠着余重,不时到他家“蹭饭”。香儿从邻家那里学会了做“手工凉皮”,黄团长爱吃得没办法,来得更勤了。
……
温雅君终于生产了,生了个儿子。因为前段时间生活太苦,加上早产,孩子又瘦又弱,像只小老鼠。温雅君没有奶水,香儿只好给孩子找了个奶妈来喂他。好在两个大点儿的孩子都会跑了,香儿让许妈做饭之余照看着,自己伺候着温雅君和婴儿。虽然生的是个儿子,可因为是林子京的“种”,温雅君态度冷冷的,很少看孩子。香儿倒很疼爱孩子,不时照看着,希望孩子能很快胖起来。
余重除了教书,并不太忙,温雅君坐月子后,他上完课就天天回到家,帮着香儿照料雅君和孩子。家里人虽多,生活倒悠闲,经济也比较宽裕。他现在拿着两份薪水,一份是司令部发的工资,按他原来的“副师级”对待;一份是黄团长给的“教官补贴费”,数目虽然没有司令部给的多,但也不少,相当于一个营长的水平。余重心里不安,推了几次推不掉,就打电话给满冠玉,要求停领司令部的薪水。
满冠玉心里感叹,电话那头的口气含着笑意:“余重多虑了,此类小事上不必计较太多,要洒脱一些。不拘于小节,方为男人之道。”
余重放下电话,犹豫好久,也就接受了。后来温雅君想起自己在娘家坟地里还藏着许多好画,现在生活困难,就打电话求温翠岚酌情挑选了几幅卖了,送来了一大笔钱。不是他们留着救急,生活就很阔绰了。
为了让四肢变得像以前一样灵活,余重一有空就练习走路、跑步、打枪和骑马,感到效果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说真的,不是过去惨痛经历的阴影还笼罩在全家人的心头,他们的日子算是过得平静而舒服了。
这天,在温雅君坐月子十天左右的时候,余重讲完课正在家里练毛笔字,就听见村里一片鸡飞狗跳声。全家人都吃了一惊,全部跑到院里张望着。
余重没有出屋,抬起头细听着,就听见院墙外脚步声乱跑,有人边跑边喊道:“日本鬼子来了,死狼山失守了。”“快跑啊,日本鬼子来了。”
余重大吃一惊,二话不说拿起手枪就向大门外跑。香儿在院子里看见,一把拉住他哭道:“你干啥去?留下我们怎么办?”
余重快速说道:“丢下钱财,分散隐蔽,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跑出了大门。虽然脚步蹒跚,他却也飞快地向团部跑去。
香儿大哭,手足无措。许妈听到鬼子来了,早哭着跑出大门,到不远处她家里找孙子去了。
香儿急得没法,找不见两个大点儿的孩子,正要大哭,就见温雅君从侧面厢房里飞快地走出来,头上包着头巾,冷静而快速地打着手势,并递给她一个包袱。
香儿明白她的意思:让她和奶妈各抱一个大点的孩子随着村民向后山跑,她自己抱着婴儿随后就到。
香儿泪眼蒙眬,正要说她不愿走,要和小姐死在一起。就见奶妈已经找见两个孩子,抱着跑过来。孩子哭着,温雅君脸色冷漠,严厉地打着手势。
香儿知道她在命令自己快走,否则就来不及了。她不敢拖延,含泪提着包袱,和奶妈一人背着一个孩子向后山跑去……
很快就见温雅君来了,接过包袱和她们一起跑。看她手中没有婴儿,香儿惊讶地问:“孩子呢?”
温雅君点点头,打着手势让她放心,她已经把孩子藏好了,不必担心。香儿看她说得肯定,也没再问。大家一起钻到后山腰里的山洞里,就听见日本鬼子已经“哇啦哇啦”地进村了。
听着村里的鸡飞狗叫声和没来得及逃走的村民的惨叫声,不说香儿她们心惊肉跳,单看不远处团部里的黄金铸团长,就已经吓得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了。
余重站在他旁边,着急地说:“快,下命令,集中兵力进行抵抗,不能坐以待毙。”
黄团长摇摇头,悲观地说:“不行啊,敌人太多了,两三千呢。谁能想到死狼山会失守呢?这一来我们这里就完蛋啦,顶不住的,我们往后山逃吧。”
余重发急:“顶不住也要顶住。我们这一走,丢下这满村的老百姓怎么办?再说我们一走,死狼山到这里就扯开了一条口子,司令部就危险了。等敌人的兵力压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黄团长听得犹豫不决,咬了咬牙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命要紧。谁让我们装备那么差呢?瞧人家林军长和满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