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的人点头,有的人偷偷地笑着。满冠玉继续说:“你看看人家祈福虎,球打得那么好,从来见他训过人没有?他还处处帮助球技弱的队员训练,我看见过好多次了,心里很感动哪。而你邢明军呢,就你能?”
邢明军满脸通红。祈福虎偷看了他一眼,连忙立正报告说:“报告司座,我不是队长,没有资格训人。”
“胡说。”满冠玉瞪了他一眼,“什么逻辑?你的意思是你当了队长就要大大地训人了?”
大家都笑起来。满冠玉也笑了:“依你说,我是集团司令,是不是该把你们关禁闭了?真是混账逻辑。裁判官,”他头转向焦头烂额的裁判官,干脆地说:“你也是个混蛋裁判,胆量不够。打篮球是为了让大家强身健体、放松精神的,你一见到我摔倒就判人家对方犯规,这能服人?刚才明明怪邢明军嘛,他训得我晕头转向,才绊倒了。所以以刚才的情势评判,谁也没有犯规,我自己摔倒的,不影响大局,比赛继续。”
他挥挥手,让裁判吹哨继续指挥比赛,自己向场外走去,同时向站在一边看比赛的董副官招招手。两人一起向远处走去。
比赛继续。但场内场外,尤其观众一下没有了刚才的热情。比赛虽然进行得激烈,但满司令一走,观众一下走了一大批,尤其女兵走了个一干二净。场上的选手和剩下的观众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大家并不是因为走的满冠玉身份是司令官而遗憾,而是他带走了一种精神,一种对体育的热情和对别人宽容的精神。这种精神平时他们没有看出来,但是今天矛盾突显时就显露出来了,也使人们明白了比赛的灵魂是什么。
大家对视一眼,一场篮球赛事进行得悄没声息的,参赛者和观战都不热情地呼喊了,整个赛场弥漫着一种灰溜溜的气氛。
邢大个心里很不是滋味,边打球边朝场地外观望着,只见满冠玉正和董副官笑着说什么,顺手接过来许三根递给的毛巾擦着汗,又穿上他递过的衬衣,对他笑着说了句什么。
邢大个心里憋闷:这个“冰姬”,在满冠玉打球期间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圈外,抱着满冠玉的毛巾和衣服,既不欢呼助威也不和别人搭讪,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场中跑来跑去的满冠玉的身影,默默无语。他对别的人和事,甚至旁边女兵含情脉脉的目光也无动于衷,眼中只有满冠玉,其专注的程度一点也不掩饰,让人妒忌,也让人怀疑遐想:有那么盯着一个男人看的吗?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但看看他冷漠无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显示出轻视之意,更不要说轻佻地开玩笑了。
现在看满冠玉对许三根那么亲切地说话,一点也不记恨他一个月以前赶走自己情妇的事情,其言笑晏晏的态度让邢明军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记得满冠玉对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亲切过,对他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一副标准的上司对下属的表情。现在他心里想着,一个愣神,到手的球就投偏了。他羞得满脸通红,四周并没有响起遗憾或责怪的声音。他偷眼一看,才发现场地周围的人已经走得稀稀落落的了。观众都心不在焉,都在偷眼看着远处的满冠玉。三师师长徐农也踱到一边,装作在和下属聊天,其实也在偷看着满冠玉的动静。
邢大个突然泄气,这一怯神又失了一分。场上的祈福虎看见他这样,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偷眼看了场外的满冠玉一眼,继续打球,努力把邢大个丢失的分数夺回来。
场外,满冠玉笑吟吟地问董副官:“你不好好加班,找个什么借口来看比赛?”
董副官连忙笑道:“没有借口。门卫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您的。送信人把信递过来就走了,没有留下话。我怕耽误您的事情,就马上送来了。”
“耽误事情?”满冠玉嘲笑:“如果真的害怕就不会在场外磨磨蹭蹭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一是想抓紧机会看比赛,二是巴不得我输呢。”
“不敢,不敢,我如果有司座那么好的身手,我早上场打球去了。”董副官连忙解释。
“你讽刺我?”满冠玉瞪了他一眼,又笑了,在一个爬杆旁停下来,靠在那上面,说:“谅你也不敢。我水平还是挺不错的,起码比你强多了,十几个球你一个都投不进去。”
董副官笑了,点点头:“是这样的。我眼睛不好,戴着眼镜投球又不方便。不过我将来可以培养一个。三根,我将来一定把你培养成篮球健将,喜欢不?”他期待地看着许三根。
“不喜欢。”许三根毫不犹豫地说回答,声音响亮,“我只喜欢练武、打枪,别的一概不喜欢。”
董副官皱眉:“三根,你说话就不能含蓄委婉点儿?比如说,你不愿意,可以先说让我想一想,学打篮球肯定不容易,我将来慢慢地学,学会了一定找你培训提高……至于你学不学、培不培训是另外一回事嘛,干嘛这么生冷脆绝地拒绝?让人难堪。”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告诉你实话,省得你老想着‘培养’我。如果你怕难堪,以后少给我出主意就是。”许三根又干脆地说。
“你……你……真是秉性难改。这性格怎么跟你的外貌天壤之别呢?什么‘冰姬’,简直是倔牛一个。”董副官被他拒绝的难堪,叹着气说。
“‘冰姬’不‘冰姬’是别人无聊胡谗的,与我什么相干?至于外貌,是爹娘给的,如果不是挨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有伤害,罪莫大焉’的古训,我早给自己脸上一刀了,能等到现在?好像我恋着这个臭皮囊似的。素不知,我讨厌……美貌。”许三根冷冷地说。
董副官无语,扭转头不理他。
“哈哈哈哈哈哈”,满冠玉笑得前俯后仰,摸着眼泪半天止不住。引得比赛场上的人都朝他这边看,心里好奇:什么事情乐得满司令这样?腿都摔得那样了,还笑得那么开心?看来,“冰姬”的吸引力就是比篮球赛大。
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满冠玉赞许地说:“许三根,好样的。董世盟就得这么治。这个臭秀才整天文绉绉地对我说东道西。一件鸡毛大的小事经他引经据典地教训一番,就变成了不可饶恕的大坏事,我心里厌烦透了,又说不过他。你今天让他知难而退,非常好,我支持你。”他幸灾乐祸地笑了,撕开手里的信封看起来。
信封上没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大恩难忘,辗转难眠。沈园一聚,聊表谢意。”也没有署名,话语下面写着“聚一聚”的时间。他看着,心里思索,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董副官被满冠玉讥刺了几句,正要反驳他,看他笑得莫测高深,不由凑过头问:“什么事情?谁写的?”
满冠玉微笑不语,把信递给他。董副官扫了一眼,疑惑地问:“谁写的?好难看的字,有两个字还少了笔画,送给你也不嫌丢人。”
满冠玉依旧微笑着没做声,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许三根不识字,扫了一眼,看不出毛病,只盯着满冠玉。满冠玉微笑着把信纸装入信封里,又把信封装进口袋里,一瘸一拐地向办公室走去。
董副官担忧地跟在他身后,说:“司座,该不是鸿门宴吧?”
“鸿门宴也要去。”满冠玉淡淡地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嘴里吩咐:“许三根,跟我回家,叫佣人找出我的那套白色西装和白色礼帽。”
“是。”许三根答应一声,不再吭声。
“谁跟你去?”董副官继续问。
“随便吧……不要现身。”满冠玉说了一声,稍稍加快了脚步。
董副官看了他一眼,转身向篮球场地走去……
绍兴沈园,本来是一座普通的园林,但因为宋代诗人陆游和前妻唐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便给它弥漫上了一层凄婉艳丽的迷雾。陆游和唐婉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结为夫妻,两人情投意合,可谓人间绝配。可是陆母看不惯儿子儿媳“过分的”的儿女情长,严加干涉,并最终拆开了这一对鸳鸯。
若干年后,陆游在沈园再次遇见已经再嫁他人的前妻,两人“相对泪眼”。前妻遣来后夫给陆游敬酒。陆游悲伤感慨,遂提笔写下了流传千古的《钗头凤》。前妻了知其作,遂和了一首《钗头凤》,不久悲痛而亡。陆游几十年后重游沈园,逝世前还梦游沈园,写下好几首了感人肺腑的悼亡情诗,感动了多少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