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宝强低声问:“告诉我,祈师长是怎么牺牲的?什么原因?他武功高强,枪法一流,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我们基本攻下了县城,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是……”梆子嗫嚅,看了权大姐和屋内人一眼。
宝强面无表情,眼光却尖锐起来。权大姐不安,挥手示意屋内其他警卫员出去,她看着梆子,严肃地说:“梆子,要实事求是,向许师长汇报就是。”
梆子点点头,头转向宝强,鼓起勇气说:“许师长您潜入戏班子后,祈副师长就告诫我们要提高警惕,说许师长把工作交给了他,千万大意不得。要我们和他一样谨慎行事,不得有丝毫大意。我们都关注着您的安危,也关注着县城的解放。后来城内外夹击,战斗一打响,祈副师长非常兴奋,高兴地说,‘许师长真是天生的将才,那么大一点年龄,敢作敢为,在我是不行的。不过我会很好地执行许师长的命令,以他马首是瞻,保证攻下县城,而且尽量用最小的代价。’说着就带着我们指挥各团攻城。
战斗进行得差不多了,他正要派人去接您,却听见带兵攻打西门的韩严副政委派人来叫他。他就去了,我也跟着去了。到了西门,韩严副政委手指着攻打得异常激烈的城门说,‘祁师长,战斗应该暂缓一缓,你看正规军把老弱残的士兵推到城门上了,我怀疑那是老百姓装扮的。古代春秋五霸中的宋襄公打仗从来不打老弱病残呢。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更不能这么做了。你说是不是?’他说完,眼光严厉地盯着祁副师长。
祁副师长被他的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我忍不住了,问他怎么肯定那些正规军士兵是老百姓?何况我们打的哪一个仗面对的士兵不是这些坏蛋从老百姓那里抓来的壮丁?现在仗打得那么激烈,哪来的时间讨论这些?我说了这几话,韩副政委要我闭嘴。说我的心太狠,面对着老百姓受苦置若罔闻。而且那些正规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赶尽杀绝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不是讲究宽大政策嘛,就不能给这些穷途末路的士兵一条重新做人的活路?
我气得没办法,祁副师长心里也着急,牵挂着你的安危,又不好和韩副政委闹僵,只好说现在战斗激烈,这个问题等战后讨论。韩副政委不依,执拗地说:‘那你就回去吧,不要管我。西门的攻击我负责,你不同意我的意见,可以依旧回到你的南门去进攻,权当我没有叫你商量,我自有主张。’
祁副师长当时心里非常着急。可是韩副政委不理他,执拗地走出指挥棚,独自向城门走去,就要擅自下令停止进攻,叫人喊话要求正规军士兵投降。祁副师长知道事关重大,这一退却后果不堪设想。
梆子继续说:“祁副师长大喊着拉住韩副政委说这是对方军官在捣鬼,说许师长已经侦察明白,这个驻军很有实力,不能小觑。韩副政委冷笑,高声说许师长刚愎自用,冷漠无情,不是好的党员,身上脱不了土匪习气。
祁副师长不吭声,脸有怒色,说韩副政委这么倔强,违抗了许师长的军令后果自负。韩副政委说他不在乎,他还要到上面去告许师长“狠心”呢,说着又要朝前走。这时枪声激烈,敌人机枪向这里射来。韩副政委害怕,转身就跑,说他马上就喊话停止战斗。祁副师长恼怒,下令我们把韩副政委拉下去。刚说完,机枪扫过来,祁副师长就……牺牲了。”梆子说完泪流满面。权大姐也流着泪。
宝强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你一个人的话我不可信,当时的情形还有谁看见?”
“都在呢。我和小朱、小杨都在。还有韩副政委的警卫员小元、小黄等都在呢。韩副政委和祁副师长当时拉拉扯扯,我们站在旁边都很着急。小朱还偷偷骂小黄说,这个韩副政委一直给我们扣帽子,闹得祁副师长在他跟前很自卑呢。”
“梆子,不要胡说,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乱说。”权大姐打断他。
“我没有说谎,他们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梆子看了权大姐一眼,低声嘟囔。
“他们那样说,你以后也不要乱说。”权大姐依旧严肃地叮嘱。她忧虑韩严要到上面告宝强,把宝强整得像杨树墩一样调走,对师里来说就是个大损失。和宝强朝夕相处一年了,她发现宝强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好好培养一定是名优秀的党员,可是……她沉思着。
宝强却冷笑了,眼光睥睨地对她说:“你干嘛阻止梆子说话?害怕他把韩严那个走狗的真实情况反应给我吗?你害怕的是什么?是怕影响了你丢乌纱帽?你怕我不怕。梆子没有说胡话,也不必逃避。这件事我一定要严惩,哪怕不当这个师长呢。你整天教育我们要民主自由,连属下如实反应个情况都吓得畏畏缩缩的,这还是民主自由么?正规军虽然腐败,当年在抗日战场上有人当逃兵还严加惩处呢。”他想起满冠玉惩处继万宏的事情来,冷笑得更厉害了。
权大姐很不安,叫道:“宝强,你冷静一下好吗?事情有个调查过程。”
“我很冷静。现在是战争时期,事情真相已经很清楚了,你打算怎么调查?花费很长时间?”他嘲笑地看着权大姐:“我这个师长的指令不行,战争的关键时刻我的属下拆我的台,还让另一个优秀的属下付出了生命。权政委,我过问一下你就怕这怕那的,你……”
“宝强,我不是这个意思。”权大姐看了梆子一眼,温和地说:“你先出去吧,梆子,我和许师长商量事情。刘强,”她叫自己的警卫员,“你去把梆子刚才说的小黄等同志叫来,我要问话。记住,路上多余的话不要说。”
“是。”刘强点点头去了。
“哼。”宝强看权大姐支走梆子,连忙关上门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害怕,把事情交给我处理好了。只要你不徇私维护韩严这个混蛋,我会把事情查彻底的,大不了离职当老百姓罢了。”
“宝强,”权大姐皱起眉头:“我不是维护他,只是处理问题要讲究个方式方法。我是党委书记,韩严的问题很严重,我总要想个好的方法和你们商量。”
“既然如此,干嘛鬼鬼祟祟的?”宝强不屑。
“什么鬼鬼祟祟?”权大姐白了他一眼:“韩严口才不错,把黑的能说成白的,我们处理问题总要叫他心服口服才行。”
“无所谓。我一枪毙了他,他想说也没有机会说了。”宝强淡淡地说。
“什么,你要毙了他?”权大姐吃惊。
宝强更吃惊:“你的意思是什么?现在战斗刚结束,我作为一师之长,闲得没事干了和你在这里磨牙?权喜琴,你太小看我们了吧?祈福虎牺牲了,这么大的损失,不枪毙了韩严,还要怎样?”他语气渐渐冷起来。
权大姐顶着他冷漠的眼光,不卑不亢地说:“我不同意这样做。我是党委书记,这么大的事情还得跟我商量。韩严这次是犯了严重错误,但他不是敌人,罪不该死。当年有人犯了更大的错误,都没有被枪毙……”
“你得了吧。”宝强冷冷地嘲笑道:“你们的经历我不太清楚。我一介武夫,没有你那么高的理论。我只知道我的亲兄弟祈福虎为战争献出了生命,他死得很不值,因此我要为他报仇。这个韩严……意识很坏。自己球本事没有,瞎三话四地妒忌别人,当年以莫须有的罪名挤走了杨树墩,带兵打仗损兵折将,给部队造成了严重损失。现在又来迫害我和祈福虎,妄想掌握兵权,又害死一大部分战士……”
“宝强,你说话要注意用词。我们现在是关起门来说说没关系,传出去影响不好。”权大姐担忧地说。
“你又怕了。”宝强嘲笑:“我今天没有和你吵架的意思,是你自找的。过去我发现你明理睿智,现在看起来也是懦夫一个。”
“宝强,你骂吧。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有气就撒在我的头上吧。只是……你出去千万不要乱说话,会闯祸的。你那么年轻,前途那么好,能为解放事业做贡献,干嘛要把机会放弃……”权大姐还要说什么,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她连忙示意宝强住口,站起身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刘强叫来了韩严和福虎的警卫员。
经过询问,这几个说的和梆子的话完全一致。权大姐叫人进行了笔录,并让这几个“证人”亲自签字画押。大家惴惴不安,在权大姐的嘱咐下保证“保密,不影响团结”,然后惴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