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见真格儿,比这么不死不活地整人好得多。虽然他许宝强勇气好,遇见的权喜琴没有过去韩严那么“理论化”,不过也差不了哪儿去。她每天逼着他政治学习,说是“不能让你这个军事天才成为政治的矮子”。真是的,她哪来的那么多的理论?有时他都搞不清权喜琴到底是他的领导,还是大姐,还是妈?
看他抽着烟,眼睛贼亮地乱转,权喜琴继续低声斥道:“你当别人都是傻瓜?你干的好事,拉着人家姑娘的手,还把人家揽在怀里,成什么样子?”
“我没有。”宝强辩白。
“你闭嘴。”权大姐生气地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几句话就把赖多敏问出来了。”
宝强不做声了。这个权喜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随她怎么办吧,无所谓。他破罐子烂摔,脸上一无表情,淡淡地看着权大姐。
权大姐越生气了,低声斥道:“你别做出个无赖样给我看好不好?不是考虑到你的工作变动,我一定要把赖多敏工作调了,让你俩做检查。”
宝强眉毛一扬。昨天听到赖多敏说的消息,虽然有了思想准备,他还是吃了一惊,没有吭声,眼睛紧盯着权大姐静听下文。
权大姐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你身为一师之长,言语行动要严格要求自己,可你是怎么做的?行为不检点,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么?一旦传出去,还有你和赖多敏的活路?”
“无所谓,大不了回家务农。”宝强冷冷地说。
“你……”权大姐气坏了,想了半天,压了压气,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赖多敏,不想和王雪纯过了?”
宝强淡淡地说:“和王雪纯过不过我不知道。有一点你必须明确,我和赖多敏没什么,我把她当作小妹妹一样看待的。我听到工作调动的消息很吃惊,她安慰我没什么,要发挥自己的特长,把新工作做好。我感动,想着今后的工作,就拉了拉她的手,没想到就被王雪纯揪住了。
王雪纯这个人,也不知怎么的越来越神经质了。她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一直是镇静温柔的。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动不动就教训人,那个轻狂样子我看着就反感。
我对她的健康操尽了心,她对我的生活不闻不问。和她认识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看她从来给我做过饭、缝过衣服没有?这哪像个女人?就喜欢给我上政治课。你也熟悉我,我真的就那么落后不堪?给她丢面子?你为我想想,我每天要接受你的政治教育,她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接着给我上课,你说我烦不烦?说真的,她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想和她……过了。”他说着,语气灰心,掐灭烟头,闭起了眼睛。
权大姐听得心潮起伏,却依旧板着脸说:“你闭嘴。雪纯的不对我会找她谈的,我现在就说你。依我说,你就是不先进,落后不堪,就是需要雪纯的不断教育。”
“那我就没法活了。”宝强笑了,睁开眼看着权大姐,脸上又露出前面的无赖样,嬉皮笑脸地说:“那你就教育吧,我听着就是。等你讲得尽兴了,可以把雪纯叫回来继续教育。谁要我这么命苦呢?摊上你们这些女人,连男子汉的气概也磨光了。”
“你闭嘴。这么大的错误,还油嘴滑舌地满不在乎,我真恨不得在师党委会上把你批一顿。”
宝强笑了,权大姐也笑了。宝强懒洋洋地说:“你骂吧,我听着就是。说真的,你这次没有小题大做,我很感激呢。你知道吗?我平时工作服的就是你这点,否则……哼,我许宝强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能上天?”权大姐低声斥道,眼睛里却含着笑意:“你还是个孩子,我干嘛赶尽杀绝?我警告你,这次我放过你,下次再见你惹花拈柳,我一定不饶你,一定要让大家知道你的德行。”
“怎么敢呢?你那么厉害,我也不敢知错犯错呀。”宝强苦着脸说,又无赖地说:“听说我要调动工作了,你能管上我?”他贼兮兮地看着权大姐,希望她脸上露出失望无奈的样子。
可是他失算了,权大姐冷哼一声说:“哼,还说不定呢。你当公安局副局长,我不会当个正职管着你。”
“真的?你真的跟我一起调动?”宝强大喜,一把抓住权大姐的手摇撼着。
权大姐脸红了,咬牙说:“放手呀。你这个小子,欣喜若狂地干什么?你很愿意屈于一个女人的管束下?”
“有什么不可以?虽然这个女人啰嗦得要死,总比其他人好相处得多。我这个人脾气不好,除了你和杨树墩,还真的难以找个好搭档,弄不好好事都办糟了。”宝强淡淡地说,放开她的手。
权大姐指点着他说:“你呀,典型的少爷脾气,让人哄着干事的主儿。好在我这么大年龄了,带着你就权当带着一个儿子,看着他成长也是一种幸福。”她说着笑了,真把宝强看成了自己的儿子一般的。
“所以我就服你。你植根在我心里了,将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宝强认真地说,盯着她的眼光专注而深情。
权大姐被他看得心跳,勉强笑道:“你呀,真是个孩子。平时冷冰冰的让人见着就怕,现在却像个撒欢的小狗,让不了解你性格的人很难想象。”
“干嘛让他们了解?大家在一起工作,为了共同的事业而出力,完了各奔东西,互不干涉,干嘛想那么多?”宝强淡淡地说。
“你呀……”权大姐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好好地和雪纯过吧。你俩都非常优秀,要好好珍惜,不要做一个槽里容不下两匹健马的事情。你不知道,革命工作固然重要,幸福的家庭……也是不可或缺的。”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吭声了。
宝强久久地盯着她,突然说:“干嘛不向前走一步?你那么优秀,干嘛要捆在不幸的家庭和僵死的感情里痛苦一辈子?”
“宝强,你胡说什么?”权大姐惊慌起来,四周看看,慌乱地说:“不要胡说好么?我们家是革命家庭,老夫老妻了,怎么能跟你们这些小孩子相比?我的大儿子已经十八岁了,已经当上连长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她脸上放光,闪着母亲的骄傲,“我马上要到地方上工作去了,就想抽空能见他一面,已经分开两年了。”她声音又低下去,低下头。
宝强理解她的心情,她失去小儿子后的痛苦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他帮助她振作起来的。现在看她失落,就不易觉察地转了话题,微笑着说:“你想念你的儿子,我也想念我的儿子了。我打算等到地方上把工作安顿好后,就把福虎的两个儿子接到我身边抚养大。桥月姐一个乡下妇女,抚养四个孩子很吃力。我帮他们抚养两个,她的负担就会轻些,孩子也会受到良好的教育。”
“是啊,福虎为革命牺牲了生命,我们不能忘记他的孩子。这样吧,这件事你不要管,我到时派人替你接来。听说桥月同志在福虎牺牲后很痛苦,说是自己克死了他。我将来想法安慰安慰她。”
“谢谢。”宝强轻轻说,深情地看着她。
权大姐避过他的眼光,看着屋子的一角陷入沉思。
……
战时的工作效率非常快。从听到“小道消息”到权喜琴找许宝强谈话,到两人调动工作,前后就是一周的时间。因为军队要东进,两人很快就在遂昌市的公安局上了班。
当时全国还没有解放,即使解放了的城市也百废待兴,治安非常混乱,特务的破坏活动异常猖獗,稍不注意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就会受到重大损失。于是在这特殊的时期,加强治安管理工作就显得特别重要。宝强和权喜琴来不及和战友告别,刚接到调令就到新单位上班了。
公安局的地址设在当年一个正规军大官的宅第里。战后这个大官跑了,宅第什么的就留了下来。这所宅子占地面积非常大,花园楼房齐全,正值春意盎然之际,风景美丽清幽。大家刚搬进去,没有住过花园楼房,都好奇地四处乱看着。
权喜琴连忙现场教育:“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享乐的,千万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所轰倒,不能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所腐化。”
大家诺诺。宝强好笑,看着权喜琴指挥战士搬桌椅柜子收拾办公室,他便下令加强城市警戒,派人巡逻并逐门逐户清查户口,建立新的户籍册。他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单位除了给自己分了办公室外,还在后花园给他和雪纯建立了个小“家”。他心里感动,可是忙得一日三餐都在灶上,一天只能在办公室休息三、四个小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家看看,也不知雪纯照管了没有,心想部队还没有开拔,雪纯搬家应该知道找帮手,何况又没有多少东西,因此也就丢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