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渴望的生活必须含有她独立自主的人格在里面。她终生渴望自由,渴望女子能够像任何优秀的男子一样独立自立,能够和男子一样享受平等的权利,能和他们一样自如地参加国家和集体事务的管理。
而这些愿望,在新的国家政权成立以前是很难实现的。那时的妇女没有丝毫的独立尊严可言,始终处于被玩弄、被损害的地位。
她自己过去的经历就证明了这一点。
王雪纯永远忘不了她被包括林子京在内的数个男人禁锢的悲惨遭遇。如果不是新社会,不是她自己的奋力出逃,她能有今天的幸福事业?这一切是她的幸运,也是她努力争取的结果。
她为自己骄傲。
想到这里,王雪纯微微地抬起头来,眼睛看着远方,脸上露出坚定而自豪的表情。
正在这时候,宝强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荫中闪现了出来。新生看见了,高兴地高声叫了一声“爸爸--”,就沿着树荫小道向宝强跑去。
林溪也高兴地大叫一声“爸爸”,跟在新生的身后跑了过去。
雪纯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荫道尽头,宝强弯腰抱起新生,林溪撒娇地搂住宝强的胳臂说着什么,似乎和新生“争宠”。父子三人快乐的笑闹声在树林间回荡。
雪纯看着这一切,在幸福而满足的同时,不知为什么,感到脸颊热起来。她蓦然发现自己在无比自豪的同时,还是有着性格上的劣根性——过于自傲。
王雪纯忘记了创造这一切幸福生活的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许宝强。没有他冒着生命危险在危难中的扶助,她怎么能有机会出逃?虽然在后来的出逃路上和山寨事业的创建中她本身也起了相当重要的智囊作用,但宝强的作用是不可抹杀的。
怎么能忘记呢?那么险象环生的出逃,那么艰难的山寨创业,那么漫长的战争岁月,这一切都如石刻般铭记在雪纯的心头,是永远也不会在记忆中消失的。
这一切的成功最终来源于她王雪纯和许宝强的相辅相成。对,相辅相成。他们夫妻携手患难走到今天,谁也离不开谁。不但是过去,现在,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俩依旧要携手走下去,相伴到永远。
有了这么爱到骨髓的伴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俩的爱情是刻骨铭心的,是真正的铭心之恋。
雪纯入神地想着,没有觉察到宝强抱着新生、领着林溪来到了她的身旁。
耳边响起宝强温柔的谑笑声:“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脸上的表情这么丰富,连孩子也不管了。我们走到身边也没有觉察?”
雪纯笑笑,并没有回答宝强的问话。只是拉起林溪的手,边缓缓地向前走着边声音柔和地说:“宝强,你说,我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既有痛苦又有快乐,既有艰难又有幸福。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我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我疑惑。”
“有幸福,肯定也有苦难,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生活都有它的两面性。”宝强平静地说:“就看我们怎么面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前途多么艰险,只要我们携手共进,总能见到光明。”
他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雪纯默默地想,这就是知己的含义吧。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挽起宝强的胳臂,一家四口默默地向前走去。
又是一个五年后——
春天来了,漫山遍野一片嫩绿,好像从湛蓝的天幕上垂下来的绒版绿锦。在无边的绿锦中,大自然似乎不愿意让沁人心脾的嫩绿独占鳌头,或遗憾于它的过分单调,于是在这三维的绒锦板上,不时点缀一些粉红的云霞,似烟似雾,似梦似幻,让人的视觉有一种美妙的愉悦。
这些粉红的霞雾,只有明眼人细心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云,是桃花,如烟似梦的桃花林。
山下无边的沃野中,红云依旧。不同于山上的是许多桃林边,或前或后,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在蓝天丽日、绿锦红云的衬托下,更显出世外桃源中的一片安然恬淡、与世无争的脱俗意境。
顺着潺潺的溪流,迷宫般走到靠近山脚下的一片桃林深处,人们可以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庭院深深,绿树竹篱,读书声来自于一座深广大院的教室中。
教室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排长条桌,每张条桌的后面都坐着几个两个学生。读书声就是这些学生的口里发出来的。
孩子们正在早读。读着读着,上课的老师不知道哪里去了,孩子们的声音就不知不觉中声音地低了下去。
林溪坐在第一排,靠近讲台的右首。她认真地读着书,对周围的事务不闻不问。
好久,孩子们看老师还是没有影子,就开始做起了小动作,并高兴地说起了悄悄话。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多,大有把房顶吵翻的迹象。
林溪依旧不闻不问,专心地读着书。
和五年前相比,她长大了好多,外貌也变化了许多,渐渐地脱去了过去的孩童气息,成了一个美丽绚烂的豆蔻少女。她既使坐着,后面的孩子也可看出她身材的苗条和婀娜。她的皮肤更加白誓了,两条细长的黛眉温柔地守护着那双明亮漆黑的美眸。小小的红唇由于读书,在不停地蠕动着,在旁人看起来微微朝前噘着,可爱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亲一口。
和五年前相比,林溪的这双美眸除了更加漆黑灿亮外,多了份沉思,少了份稚气,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父母生活的担忧。
不是么?林溪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母虽然都是高级干部,但是工作和生活方方面面也不是那么顺利的。这几年坎坷尤其多,不然也不会把她送到这个虽然风景优美但是毕竟经济的乡村暂时寄居就读了。
她不知道,就在她心里忧虑的时候,她的妈妈正和这个班的班主任老师、以及班主任老师的母亲谈得正欢呢。他们谈论的对象就是她——美丽又可爱的林溪。
这是一所中学。在校长办公室里,王雪纯坐在床边,正微笑地看着坐在桌边的女校长,激动地说着什么。女校长的儿子小车老师正腼腆地站在桌边,低头看着脚尖,听着母亲和王阿姨的谈话。
王雪纯感慨万千,坐不住了,站起来,搓着手激动地说:“大姐,我真的不知道是你。过去在这个省城演出过几次,这次路过这个县城,看这里风景不错,人又厚道,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找有关人员联系,看能不能先让我的孩子暂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没想到就遇上了你——我的车嫂子。你怎么能在这里当上校长呢?我的车贤大哥在哪里?他还好么?”
她激动得发疯,为自己无意中能遇到当年山寨三寨主车贤的妻子儿子而高兴。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她一直对车贤抱有好感,对这个当年强悍的车大嫂,也没有过去那么深的成见了。
车贤的妻子却没有她那么兴奋。看到雪纯激动得发红的脸色,她淡淡地笑了笑,平静地说:“我在这里当校长,有什么奇怪的?命运的安排呗。至于车贤……他已经去世了。他在邻县当县委书记,去年秋季发大水,他带着群众去抢险,山水冲下石头砸在身上……牺牲了,到现在也快半年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眼睛发红,连忙转过头去。
小车老师听着母亲的话,头低得更低了。
王雪纯听得心里一沉,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车贤妻子面目憔悴。虽然一身干部装束,但是看起来比较老相。算来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看起来好像快五十岁了。她才理解生活真能折磨人,车贤的因公殉职对这个爱丈夫发疯的女子打击一定非常大。
只听见车贤妻子依旧在娓娓道来:“你依旧是那么年轻美丽,看起来比我年纪小了二十岁。你们夫妻都是大名人,哪像我们,干什么事情都那么吃力,处处碰壁,到头来搭上了生命,什么都没有了。”
她声音如怨如诉,还要叨叨唠唠地说下去。她的儿子抬起头来,低声而清晰地叫了一声:“妈!”
车贤妻子惊醒过来似的,抬起头爱怜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轻声说:“罢了,说这么多干什么?生活就是这么艰难,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向前看吧。告诉我,你怎么想起来把孩子寄宿在乡间呢?你们两口子都在大京城,不怕孩子距离你俩这么远,有个三长两短?”
她口气疑惑,眼神也疑惑地看着雪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