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林子京恨恨地骂道,带兵撤退下去。
这次会战从六月份开始,战火蔓延到林子京和满冠玉防守的境地时已经八月左右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大大小小的战役进行了无数次,双方伤亡都很大。林子京牢记着林葱儿的话:在他的辖区内,日军绝不能前进一步。可是他坚持了两个多月,周遭装备精良的友军满冠玉等却率先撤退了,使得他的部队东边出现一个大口子,日军迅速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林子京带兵浴血苦战,坚守二十多天后,失败的局面终于无法扭转,才有了前面全军几近覆没的危险。
在大局溃败的情况下,军委会处置了几个临阵脱逃的高级军官,以儆效尤。满冠玉听到风声,又带兵反攻,把筋疲力尽的林子京余部救出了困围,想让林子京到时替他作证“血性抗日”。
林子京生气:这个混蛋,关键时刻就露出了奸诈本性。临阵脱逃不说,还想让我感激他,替他美言,休想!他恨恨地想。
卫兵拉来战马,林子京跳上马背,心里还在为战事的惨败愤懑,这段时间来的艰辛也如电火般撞击着他的脑壳,让他难以平静。
两个多月前,他告别了林葱儿以后,刚回到部队,战斗就打响了。日军的炮弹在轰隆隆地炸响,吓得尖叫不迭的何千红到处乱躲。她看到死了几个士兵,更是晕头转向,哭着让景天翔派人把她送回到陪都去。
林子京听到天翔的汇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倒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走了倒好,可以不纠缠自己了。其实,不论从外貌还是做人行事上讲,他倒觉得何千红和满冠玉是很好的一对。满冠玉追求何千红的“轶事”他早听说了,只是不明白何千红为什么不理满冠玉,却缠着自己不放。这下好了,他可以摆脱她了。于是,他立马派人把何千红送回到了陪都。
这件事处理好后,他又下令对属下各部的军务进行了详细的分工和部署。因为杜伊生团的装备是全军最好的,他就让这个团打头阵。
杜伊生接到命令,牢骚大发说:“这是干什么嘛,碰到打仗就让我打头阵,别人都******拉屎撒尿去了吗?真是倒霉。”
有人把他的态度报告给林子京。林子京听了暗暗冷笑,心想:好个杜伊生,要职务装备比谁都快,打仗时牢骚满腹,影响军心。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偏要看看你现在的表现,你后退我就军法处置。有了这个念头,林子京在最近二十多天的苦守中,就有意无意地督守在独立团附近,严密地监视着杜伊生的举动。也许是慑于他的军威,杜伊生这段时间倒没有大的懈怠动静,今天的镇守山头也努力。
可是功亏一篑。现在,当满冠玉二返长安来接替林子京撤退的时候,杜伊生并没有看到。他以为这次败局是定了,自己的小命也送定了,于是在这关键时刻,他当逃兵的本相终于暴露了出来。
林子京骑在马上还没来得及离开,思绪仍在飘飞中,心中五味杂陈。思忖着,他最后回头看了看和日军战斗激烈的满冠玉部队,带领手下准备撤离。一切表面上看起来很顺利。
正在这时,他的后续部队出现了骚乱,使得正率兵阻击日军的满冠玉等连忙惊讶地转头看着骚乱处。林子京和还没撤退下去的部下也看了过去。
只见正和日军交锋的杜伊生正带领着手下突然停止了射击,不管不顾地迎着日军扑过去。
这真是瞬息之间的变化。满冠玉手下的一个师长大惊,连忙大声喊道:“杜伊生团长,请你们撤退,由我军官兵代替你们防守。请你们让开道路,靠左撤退……”
可是已经晚了,杜伊生听到那个师长的喊话,心里一怔,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转头看看如突豕般乱冲乱撞的自己的手下,发现他们无头苍蝇般完全没有了秩序,不但无法“让开道路”让满冠玉迅速冲到日军面前,而且恰恰堵住了道路,成了阻隔在日军和满冠玉军之间的一道墙壁。
他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要么被剿灭在这个夹层中,要么投敌报名。危急之中,他继续选择了后者。他带领士兵继续投向日军,同时有意把满冠玉军的先头部队冲乱了。
这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满冠玉手下官兵不明所以,包括满冠玉本人也一时愣住了,都以为杜伊生团不愿意撤退,要“誓与阵地共存亡”呢。
迎面而上的日军先头部队也以为杜伊生团来是消灭他们的,毫不留情地一阵射击,杜伊生团兵士立马倒下一大片。
林子京在远处看得动容,返身退回几步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杜伊生团中一个士兵大声喊道:“不要开枪,我们奉团长之命,是来向你们投降的。”喊声中举起了双手。
一呼百应,其他一些士兵也举起了双手。杜伊生本人更是反应迅速,飞快地扒下身上的白衬衣,举在手里向日军摇晃着,嘴里大喊着“不要开枪,我们投降”的话语。
满冠玉大惊,立马指挥部队控制局面。就听见一阵手枪单发声响,杜伊生和几个喊话的士兵已经倒下去了。他转身一看,只见林子京和景天翔并排站立着,两人都脸色铁青,一起举枪射击着杜伊生等人。
满冠玉当机立断,命令手下将士兵分成两部:一部分奋力冲向日军进行阻击,一部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离了杜伊生团兵士,或击毙,或缴械,或举枪逼其抗敌,危急局势迅速得到控制。
这一切更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子京击毙了杜伊生,用衣肘擦了擦汗湿的脸颊,竭力用平静的声调对身边的侍卫说:“撤!”大家默不作声,立马撤退。一瞬间,由于林子京满脸黑污,大家从那上面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从他扫向杜伊生尸体方向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情绪很激动:那眼神中蓄含着愤怒、自责和埋藏在心底的……羞耻。
转头看看,景天翔的反应非常大。他没有林子京那么自控,眼前闪过一抹他熟悉的一个人的倩影,长久以来埋藏在他心底的种种复杂情感在这一刻内无法控制地爆发了。他远看着杜伊生的尸体,嘴唇哆嗦着,突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痛哭的声音酣畅淋漓而悲痛欲绝,使得周围待命的将士无不动容。不论是理解或不理解景天翔此刻感情的人,大家都商量好了似的没有人来打扰他,一起默默地注视着他,眼含同情。
林子京本已转身,这时听到哭声,转身看着扑倒在地上痛哭的景天翔,黑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他没有吭声,一挥手,示意侍卫去搀起景天翔,自己骑马匆匆离去。
远处,满冠玉已经带部投入到战斗中,枪声激烈……
不说林子京撤离,却说在中南山区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全民抗战的气氛异常热烈。街道上到处都张贴着宣传抗日的标语。人们熙熙攘攘,车来车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几处为抗日部队捐物捐资的义卖活动正在进行,组织者和围观的听众都情绪激昂,洋溢着浓浓的爱国热情。
林葱儿在一处声势最大的义卖场地前停下来,专注地看着人们的活动,一动不动。
身旁的李涛拉拉她的衣袖,低声说:“葱儿,我们回去吧,出来已经很久了,小心感冒。”
他心里担忧,佟大夫说葱儿小姐千万不能感冒,引起心脏病就麻烦了。想起临行前军座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李涛,你这次前去任重道远。葱儿是我们的功臣,你知道的。保护不好她,你不要再来见我。”
想起这些,李涛就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葱儿小姐是抗日英雄,是自己的同志,是军座未来的妻子,这些因素和林子京的叮咛都使李涛不敢对她的安全有丝毫的大意。两个多月来,他一直和其他两个班的卫兵尽心尽力地守护着葱儿。
可是葱儿自己似乎对李涛的这一套很反感。她一不注意就不见人影了,让李涛一直处于恐慌状态。后来在他的千央求万哀告之下,葱儿才答应出外时由李涛一人陪侍,但不许他露出“保镖”的行迹。害得他把双枪和匕首都藏在内衣夹层和袜套里,以免影响葱儿的“形象”。现在看她又停下来,他不由拉拉她。
林葱儿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要回你回去吧,我是不回去的,整天待在客栈里已经够够的了。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回事?当年那么干脆利落,现在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真是的。”说完不再理他,继续抬头看着义卖会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