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是一个虚体了。
“太白，你莫要求他。”阿曼清冷的声音响起。他向自己的父亲走了过去，带着决然的神情，赴死的模样。
阿曼走到侍卫长面前，双膝一软，跪在了侍卫长面前。
“一叩首，还你十五年姿容之育。
二叩首，还你十五年饱饭之恩。
三叩首，还你十五年教习之德。”
阿曼郑重其事的叩完三个响头，脸上依旧平静的不见任何神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你就把我的命，拿去吧。”
阿曼将侍卫长出鞘的宝剑送到了自己的喉间，闭上了眼睛。
侍卫长的眼睛里含着泪，“阿曼——我的儿啊——”
侍卫长举起了剑。
“不——”太白嘶吼一声，随手扯过旁边一名侍卫的配剑，一个双花刺，直直的刺入侍卫长的胸前。
太白出手太快，侍卫长根本没有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没入胸膛，鲜血流出，绽成一朵朵血色的花。他瘫软着身子倒下，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
他的身体落入了楚王的怀里，楚王爱怜的看着怀里的男人，他痛苦的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曼也被这一变故惊到了，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亲，他想上前去，却被太白死死的拉住。太白的嘴唇惨白，身体不住的哆嗦。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太白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上面还沾着侍卫长的鲜血。
太白看着阿曼，阿曼的脸上写满了震惊。阿曼看着太白，他以为那眼睛里会有仇恨，可是，阿曼只是那样悲凉而又可怜的看着他。
“承乾，你这又是何苦。”楚王拂着侍卫长的额头，像是对待自己最为珍贵的宝贝。
侍卫长闭上了眼睛。
阿曼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杀死自己父亲的人，竟然是——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太白，太白面如死灰，手上还提着剑，沾着他父亲的鲜血。
可是，杀死父亲的人，他恨不起来。
阿曼一步一步，每一个脚印都似灌了铅般，向他父亲的尸体走去。楚王就那样抱着侍卫长，眼神里是无尽的爱怜。
“别过来——”楚王呵斥阿曼，“谁都别过来。”
楚王哽咽着说，““承乾，当初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现在就连我们孩子在一起的机会，你也要剥夺吗？”
我看见楚王落了泪，眼泪滴在侍卫长的眼眸里，润湿了侍卫长的眼眶。
“罢了罢了，”楚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太白，你走吧。这太子，你也别当了。就带着阿曼走吧。”
“父皇——”
“走啊你！”楚王向着太白吼道，“我已经失去一个我最爱的人了，难道你还要我再失去一个吗！”
太白咬着嘴唇，像是下了重大了决心似的，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拉着阿曼的手，想要带他离开。
阿曼呆呆的立在那里，脚底生了根，深深地扎在楚国皇宫的土地上。
“阿曼，你——”太白欲言又止。
阿曼凄凉的看着太白，这一刻，他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离自己好远。
太白，他爱着面前这个男人。自从他有意识开始，就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一起学习，照顾他的起居。这个男人，早就融入自己的生命里了，而自己，不止一次的发誓过，自己绝不会离开他。
可是如今，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用自己教给他的剑法刺死了自己的父亲。
他知道太白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纵使这般的理由，他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或许，是自己害死了父亲吧。
或许，这杀父之仇，是要自己来替太白偿还的吧。
想到这里，阿曼心里宽慰了许多，“太白，你知道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太白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阿曼的手抚上太白的脸颊，就像平时那样，抚着他，感受着他，太白，早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了啊。
他看着太白，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他要将太白的一切，他的眉眼，他的头发，他微笑的模样，他哭泣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自己的心底。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阿曼，你是要杀了我吗？替你的父亲报仇？”太白难以置信。
“太白，你知道的，我怎么忍心伤害你。”阿曼的手摸着太白的脸，“太白，让我用这双眼睛，看你一眼，最后一眼好不好？”
阿曼深情的注视着太白的眼睛，在下一刻，阿曼的手突然伸向自己的双眼，生生的将自己的双眼剜了出来。
太白没有料到此等变故，只能大吼道，“御医呢，御医！”
“阿曼，你别着急，等御医来了，会好的，会好的。”
阿曼的手带着血，摸着太白的脸，太白的脸也是血色一片。
“太白，以后，我就看不到你了。”阿曼释然的笑笑，“不过还好，我已经把你此刻的样子，刻在我的脑子里头了。”
太白撕心裂肺的哭着，毕生的眼泪都仿若在这一刻流了个精光。阿曼颤抖着帮他擦干了眼泪，血水混着眼泪，那片红色淡了许多。
“太白，这杀父之仇，我已经报了——我就能放心的跟你走了。”
太白仍是哭着，“你何苦如此，明明是我杀了你父亲，可你为什么要帮我承受。早知如此，我宁愿刺了那一剑之后，然后自刎。”
阿曼仍是笑着，“你知道的，我制止不了你第一次，还制止不了你第二次吗？”
太白哭着，不再言语。
阿曼道，“我是再也看不见你以后的样子了。”
太白哽咽，“没事，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阿曼心底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的手摸索着，想要找寻太白的手。太白牵过阿曼的手，听见阿曼说，“太白，带我走吧。”
太白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