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民
老牛湾古老，古老得每一块澹定的石头都是历史遗留的密码，等待我们去破译；薛家湾年轻，年轻得每一处璀璨的灯火都是一串前行的脚印，期盼我们去追寻。
黄河从巴颜喀拉山呼啸而下，经内蒙古入晋，头一个村就是老牛湾。在这里，黄河与长城交汇，原始与现代碰撞，高峡储平湖，蓝天映碧水，绝壁竖敌楼，莽原载古堡，石头唱响主题歌，绿色奏鸣交响曲。频频光顾的中外专家、学者、游客、官员、艺术家，或考察，或游览，或科研，或休闲，或写生，都称这里为堪与丽江古城和绍兴鲁镇媲美的“石头民俗博物馆”，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不过，这正好可以保护它古朴的原生态，成为世人摆脱喧嚣和浮躁，放逐宁静平淡之心的绝佳去处。由隔河对峙、剑拔弩张的兵寨，到白帆点点、商贾云集的码头，再到野渡无人、声名寂寥的世外桃源，千年历史一晃而过，我们只能从镌刻字的石头和不刻字的石头上面寻找它饱经的沧桑与淹灭的辉煌。
从老牛湾顺着挂在黄河岸边的旅游公路往西南走17公里，就到了声播全国的名镇——万家寨。上世纪与本世纪之交，国家重点工程万家寨引黄工程和水利枢纽工程先后告竣，正在发挥输水到太原和发电供华北的重要作用。两大工程的龙头所在地，由动工到兴建到运营，十几年的鼎沸人声，十几年的隆隆机声，如今已失去了轰动效应，但仿佛仍萦绕在耳际，颇像精彩演出后名演员的谢幕，高潮不再而心潮难平。亿万年滚滚不息的涛声，也已抑制着自己的华腔，低调地响起。横跨黄河两岸的多拱石桥，将历史上“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晋蒙两地，联结为通途。走过去，头一个县就是隔天堑相望的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
两县（旗）相对而并不遥远，明眼人一瞧便知，亿万年前是同一块高原，只不过是被奔腾肆虐的黄河水割开一道缝而已。黄河东岸的偏关县，以植树造林和小流域治理为重点的生态建设已持续实施了三十年，受到的省级以上表彰不下三十次，是闻名全国的生态建设先进县。2006年初冬，当我陪同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的专家穿行于老牛湾到准格尔旗政府所在地——薛家湾镇之间的黄河大峡谷时，首都专家无一不被黄河两岸奇异瑰丽的自然风光折服——中华民族母亲河，竟在入晋处拐了一个不算小的“几”字形弯。行走在充满历史厚重与自然神奇的黄河大峡谷，感到它确实是自然与历史沧海桑田的绝妙手笔，展示着巍巍黄土高原典型的地貌特征。两岸石壁斧削般齐整，将军般威严，大自然神工鬼斧的万年造化，使它兼具北国之雄与南国之秀，让人无限感慨自然造物的神奇和伟大。不愧为“千里黄河大峡谷之最，万里长城外三关之首”。更令他们钦佩的是，用科学技术武装起来的现代人，在黄河上兴建了现代化水平相当高的引黄工程和枢纽工程。黄河中上游电站密布，靠什么来保护脆弱的生态？面对首都专家的疑问，我指着黄河岸边星罗棋布、密密匝匝的水保林解释道：早在十几年前，共青团中央就在此实施了规模浩大的“保护母亲河工程”，主要内容是营造以油松为主的石坎水保林，在地表织成厚实的屏障，一来可以有效减少雨水冲刷造成的水土流失，使黄河水葆清纯的青春气息；二来在黄河岸边播绿，也是一景，为古老的母亲河增添绿色的韵致。他们顺着我的手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油松，在初冬黄河峡谷劲风的扫荡下，腰身齐刷刷弯下去，又齐刷刷直起来，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如果不是根系深深地扎于地下，哪能如此坚强不屈？要知道，这是十年九旱的晋西北呀，哪一片耀眼的绿色不是晋西北人民用心血和汗水浇灌而成的？
然而黄河西岸的内蒙古，景致却并非如此。凭车窗远眺，目之所及，黄土毫无遮拦地裸露着。大漠孤烟，山连紫塞，古诗中的意境，一下子在此找到最好的注解。路边极其有限的生命，竟是成堆成行成群的小老树，头重脚轻，东倒西歪，懒懒散散，点缀着黄土高原。由晋入蒙的第一个镇，是魏家峁镇，也和晋西北的乡镇并无二样，街道窄而不直，楼房高低错落，我行我素，显然缺少规划。当你慵懒的眼睑半开半闭，感叹此行的失望时，几处集束型大烟囱同时占据了整个视野——一个又一个的现代化发电厂出现了！这才发现，给准格尔旗作门卫的，正是这些现代化水平较高、经济效益显著的发电厂。这时，才更加惊异大自然的巧妙而平衡的安排：在生态脆弱、贫瘠荒凉的地表之下，竟蕴藏着储量极其丰富的煤炭资源，支撑着准格尔旗成为西部财政收入直线上升的名县。其貌不扬的准格尔旗满腹经纶，就如同辅佐刘备进军西川的庞统，重重机关皆藏于胸，一旦用得其所，则变化万千，成就千古伟业。
抵达准格尔旗政府所在地——薛家湾镇，夕阳已逝，黄昏来临。登上一期工程刚竣的南山公园，鸟瞰全城，但见华灯初上，渐渐光辉夺目。忽然想到郭沫若的诗句：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星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仅从灯光的稠稀明暗，就能判断出工业区、商业区、居民区合理布局；仅从车辆的档次和速度，就能分析出创业者、建设者、淘金者各自奔忙着，向理想的彼岸冲刺。
薛家湾镇，这座世纪之初不毛之地上新崛起的现代化城市，因其朝气蓬勃和魅力四射，而成为资源富集型城市超常规跨越式发展的缩影。和温州的腾飞一样，这种发展模式，别的地方很难借鉴。温州资源贫乏，靠敢于闯荡善于创新打造出瑰丽的现代商业神话；准格尔旗煤炭资源得天独厚，靠煤炭的开采、转化和经营走出一条资源禀赋造就的经济优势，进而升华为整体竞争实力的新型工业化道路，谱写出壮丽的现代城市史诗。要不是洁白的哈达、醇香的美酒、高亢的漫瀚调和盛情的主人，让我们时时处处感受到浓郁的草原气息，真不知此刻身憩何处。
我们从意气风发的准格尔人脸上读到自信和豪放。但我们作为局外人，首先想到的是，财政收入呈几何级递增，已为构建和谐社会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县域经济只有步入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轨道，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煤炭是不可再生资源，迟早会有枯竭之日。据测算，照今天这样的开采速度，准格尔煤田最多只能坚持30年。30年后，有无清洁能源可消耗？有无替代产业来支撑？“但留方寸地，付予子孙耕”， 和谐社会的生产观念应当也必须是：人类在认识自然、尊重自然、保护自然和博爱万物的前提下利用自然，使人类和自然万物在高度和谐统一中相互转换物质和能量，最终实现人类和整个自然生态系统的和谐发展。我们相信，智慧的准格尔人一定会沿着科学发展之路走现辉煌的明天。
顶着满天星斗，我们从薛家湾启程，踏上了返回之路。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主人的笑容春天般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