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情景……
十来只人头大小的变异魔蛛包围了他,用变异后带着剧毒的蛛丝迅速缠绕在他的周围的矿洞上,他挥舞着铁锥瞬息之间将洞口方向的两头魔蛛钉死在洞壁上,然后用黑袍裹住了全身冲破了还未成形的蛛网束缚,却没注意到从地下伸出的数支满是黑色倒刺的肢节……他的右脚脚踝瞬间被这些肢节切割,留下了数道露骨的伤口。所幸他在冲破蛛网的时候没有犹豫,否则就不是右脚有伤这个问题了。
不幸的是,虽然他活着逃出了矿洞,但从伤口来看,他受感染的概率要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一则是直接死亡。
“朴洛。”男孩说道,他的声音很是平静。
“怎么啦?”见男孩难得主动对他说话,朴洛有些惊讶的问道。
“来这边。”男孩说道,随后走向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相处一年多,朴洛对男孩可谓十分了解,此时一走近立刻就发现了男孩的端倪,当他仔细观察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时,就注意到了男孩脚下时不时滴落的血迹。
“夜末,你的脚……”
朴洛慌了起来,几乎所有足以流这么多血的伤口都逃不过被感染的命运。他绝不希望看到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变成自己所厌恶的丧尸,他也相信自己再也遇不到第二个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人了。
“别管这个。”男孩的神情突然又变得淡然,他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般深邃而宁静,一瞬间制住了朴洛的惊慌。
他从衣袍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对朴洛说道:“里面有三十七颗赤晶矿,以后可以少干点活儿。还有一个药包,是用来驱虫的,来矿场的路上擦一点就不会被蛰了……还有一把小刀,危险的时候你千万不能手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男孩突然感觉眼前的世界昏暗下来。
但他依旧伫立在原地,就像一座铁塔般纹丝不动,男孩继续说道:“我要离开收养院了,别说什么要跟我一起走的话,也别告诉任何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伤口你也看到了,是不可能治愈的……相信我,如果我还没有死,一定会回来找你。死了的话……我们下辈子再做朋友。”
没等朴洛开口,男孩话音刚落就用铁锥的柄砸向了朴洛的后颈,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朴洛砸晕过去。
男孩又站在原地注视了朴洛一会儿,终究还是转过了身,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喃喃着:“再见了……我的朋友……”
空中雷声滚过,一时间风起云涌,变得剧烈的风刮卷起满地的沙尘,也将男孩的黑袍吹得飞扬。漫天尘土里,男孩瘦小的身形显得格外落寞……
他兀自向前走着,就像一只迷茫的鹰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只能漫无目的的朝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现在唯一还值得庆幸的就是脚上传来的剧痛,那既能告诉男孩他还活着,又说明他的神经还没有完全坏死。
几分钟后,雨水开始落下,庞大的雨幕瞬间淹没了男孩。只不过男孩没在意这些,这时的雨水对他是有利的,能冲刷掉他沿途走来留下的血腥气味。这是能让他活得更久的重要保障。
几个小时过去了,雨仍然没有停的迹象。男孩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黑袍浸满了水,比之前要沉重了许多。逐渐淡薄的意识和沉重的雨点令他的步子越迈越小,似乎每挪动一步都要耗费不少力气。他吃力的抬头朝四周望去,终于在三百米外隐约看到了一块上宽下窄的巨石,他有必要将自己挪动到那里,那样就不至于现在就被这场雨淋死——野外的雨含有不少病毒。
这三百米的距离是那样漫长,男孩挪动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接近了两百米,他已经感觉到深深的危机了,右腿开始不受控制,痛觉也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蔓延全身的麻痹感。一股突如其来的困意将他彻底笼罩,他毫不怀疑只要在这时昏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在继续挣扎着前进了五十米后,男孩还是倒在了地上,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意识模糊不清,眼前仿佛有一道深渊,他站在坠落的边缘,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就这样……死了吗……”
“……”
“不……”
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手陡然紧握,手指深深扣在了泥土里,用尽全身力气,借助手的力量艰辛的朝前方挪动着。
在这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下,男孩的困意仿佛被驱散了很多。他一小格一小格的朝巨石挪动着,即使土地因为雨水的浸润疏松了许多,但他抓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在一次又一次的抓地前行下他扣着地面的指甲逐渐裂开,雨水混着血水融在了土地里,男孩却浑然不觉。他的痛感,开始消散。
渐渐地,男孩力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许多,他趴在原地大口的喘着气,眼睛变得浑浊起来,几个小白点在他的瞳孔周围浮现……
看着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到达的巨石,男孩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我……不甘心!”
他的声音立刻被雷声掩盖,在这广袤的天地里,男孩是那样渺小的存在。
不论他怎样不甘,怎样愤怒,他被病毒腐蚀的身体也再也活动不起来了。男孩已经彻底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唯一能够活动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双手。
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翻过身面朝着天空,任由雨水拍打他的面庞。
一道雷电将天空映的锃亮,也映出了男孩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庞。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多久,但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贴近死亡。有一些事,必须要由他亲手来终结……只是现在看来,恐怕要力不从心了。
男孩颤抖的手伸向了衣袍,用手指从里面缓缓的拖出了一把短刃,雨水打在刀上,又顺着刀身滑下,没在上面留下丝毫水迹。毫无疑问,这样一把尖刀能轻而易举的戳穿一个人的咽喉。
男孩闭上了眼,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死神的来临,它的脚步是那样缓慢,却无时无刻不在向他逼近。他要抓紧时间了,必须要在死神将他变成丧尸之前将短刃插入自己的眼眶,毁掉自己的大脑。
咽喉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男孩再也发不出声音。一条条狰狞的青黑色血管凸显在他身上,瞳孔中的白点也更加纯粹了,从人类到丧尸的变化,在这一刻衔接的极为迅速。意识开始涣散,耳边的雷雨声也渐行渐远。
男孩终于将短刃挪动到了自己的脖颈处,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有力的戳穿大脑了,能奢望的,就是趁血液凝固前割断自己的喉咙,放掉所有血。只要血都流尽了,同样不会变成丧尸。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动,那锋利的刀刃就顺着他的脖颈划开了一道血口,大量被病毒感染后变得黑红的血立刻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男孩的嘴角挽起了一个笑容——至少他在死前,保住人类最大的尊严……
“嘶……嘶……”
这是男孩在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