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全食
“家是什么?”小时候的苏恪问父亲。
“是老子在外面奔的时候,想儿子,”一脸风尘的苏父,总是回答的很奔放。
这天早晨,半年没回去的苏恪,乘着休息的当口,开着他那辆淘来的二手宝来,上了高速,踏上了回家的路。
……
公元2015年7月9日,农历乙未年五月二十四,宜祭祀、解除,余事勿取、诸事不宜。
上午10:00。
“我今年30岁,我爸妈55岁。
如果我爸妈能活到100岁,那我还能陪伴爸妈45年。
如果我每年回家一次,每次回家5天,再减去应酬、吃饭、睡觉等时间,我每次回去陪在他们身边的也就大概24个小时左右。
这样算下来,这45年我陪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却只有45天,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
……
从小到大,我做过无数道数学题,只有这一道,我希望我算错了。”
……
电台里,这段男声独白,前后不过一分钟左右,却听得苏恪莫名的红了眼眶。
他是江北人,今年27岁,23岁毕业那年,他留在了江南工作。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就和电台里说的那样,他差不多每年也就春节回去那么一次,这样算来……
苏恪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方向盘,脚下的油门也闷下去了几分,回家的心思变得更加热切。
……
全程二百四十多公里的归程,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小半段,车子拐进了匝道,上了G28。
这段高速是去年新修的,来往六车道,对比那些老的路段要宽上不少。
“喂,妈。”苏恪看着车载电话上的来电,接听道,莫名的却是带上了一丝颤音。
“喂?宝儿啊,到哪了?”电话里却是传来父亲的声音,从今天早上苏恪临时告诉二老回家后的第六通电话了。
“刚上高速没多久呢,还没到一半呢,中午12点之前,肯定到不了家,你们先吃饭吧,待会我在服务区吃点,”苏恪闻言,第一次没有感觉到以前那种的烦躁感,反而涌出一股初觉平淡,却又汹涌澎湃的暖意。
“这还没走到一半呢……我说不打,不打,你偏偏要……”电话那头,苏父故意似是跟苏母抱怨道。
“喂,宝儿啊,天热,你开车慢点啊,要是累了,就在服务区休息下,我们不着急,”说完,苏父又强调道,“哎,你说你妈这个人,我跟她说,孩子开车呢,打电话不安全,她还非要打这个电话,你说……”
苏恪听着父亲的絮絮叨叨,不禁莞尔一笑。
每次父亲想他的时候,给他打电话,都要假借母亲的名,好似这样也能维持住他这个做父亲的‘伟光正’的形象来着。
苏恪估计这会他母亲,肯定还在厨房呢,这电话是他父亲拿她电话偷偷打的。
“嗯,好的,我晓得,我有数,你们不用担心了,你跟妈说——”
“嘟嘟嘟——”苏恪正应承着父亲的话呢,刚准备跟他妈交代几句,谁知道电话却是忙音阵阵,断了通话。
“怎么回事?信号不好?”
回拨,没有反应。
苏恪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居然一格信号也无,仅余一个‘紧急呼叫’功能在屏幕上晃荡着。
……
夏日临近正午的阳光,烈的狠。
被烈阳晃得有些眼晕的苏恪,没再多纠结信号的事,他看了眼时间,11点34。
“找个服务区吃饭吧,肚子都饿了。”苏恪揉了揉肚子,心里正盘算着。
“咦,这天怎么说暗就暗了?”
刚刚还是个艳阳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便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不太像啊,我艹,黑的这么快?都伸手不见五指了!”天黑很快,一分钟不到的样子,就不能正常视物了。
道路中间隔离往来车辆的绿化带,映在眼里,恍若鬼影幢幢。
苏恪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搞得心里一突,稳住方向盘,赶忙打开车灯。
“这么黑?”在近光灯的光照距离不足十米的情况下,苏恪急忙减速,又将灯光切成远光,这才好了一些。
“这……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苏恪心里打鼓,神色揣揣地暗道。
好在这条高速往来的车辆不多,这要换成其它路段,就刚才突发而至的黑暗,这得引发多少车辆连环追尾?
“不行,这样开,估计得出事,”又行了一会,苏恪想了想,觉得这样的视线,太不安全,还是决定先停下来等等。
于是将车开到了应急车道,开了双闪,便下了车,想看看这天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黑的这么快,这么暗?”这种情况,不说以前苏恪从未遇到过,而是简直闻所未闻!
“这是日食?”
下了车的苏恪,仰头往天上看去,只见天上那轮斗大的太阳,就那片刻间,便被笼住了,只余周遭边缘处丁点荧荧白光,整个天际好似化为混沌一般,令人窒息。
正凝视着天空的苏恪不知道,就在他盯着那轮‘日全食’时,那‘日全食’似乎也在瞬间便盯上了他!
只见苏恪那双眼的瞳孔却是正在悄然无声的急剧扩散,不断蚕食放大。
而这一不断放大,在将整个眼黑完全覆盖后,竟然开始挤压起眼白的空间。
若是这时苏恪自己能看到,他便会发现这一变化后的结果,居然和天上正发生的日全食,诡异的相吻合!
……
暗无天日的天幕下,一道身形僵硬地凝滞于其中,身旁车辆一跳一跳的双闪灯,将那道身形照的忽明忽暗,平白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这一刻,连苏恪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毫无意识,就连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只是一直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形如泥偶木雕,仿若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天上那突如其来的诡异日全食给摄了去,而此时伫立在那的,不过只是一道空荡荡的躯壳!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日全食,并不算太罕见,古往今来,全球各地,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也许这也衍生出这样那样的传说,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次这般摄人心魄!
从古至今,就算是翻遍全世界各个种族的历史文献,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记载!
苏恪的呼吸已经变得若有若无了,而那对黑色的瞳孔,更是已然几乎完全侵袭了整个眼球,此时再和天上那‘日全食’相较,除了大小,几乎一般无二!
苏恪危在旦夕!
没人能在呼吸停滞的情况下,活下来!
而就在这时,不知是因为苏恪下车的时候,身形没站稳,就被‘日全食’给摄住了,还是怎么的。
苏恪那凝滞僵硬的身体,突然往车上倒去,而倒下的位置恰好便在车的引擎盖上。
“啊!”长途跋涉加上之前阳光直射变得滚烫的引擎盖,顿时将苏恪短袖果露在外的那只臂膀,烫得有如火烧。
“怎么回事!”
“咳——咳——”蓦然回神的苏恪,瞬间便感觉到那压抑的快要爆炸的胸肺,一个长呼吸之后,便是剧烈的咳嗽。
“怎么回事!我刚才这是怎么了!”苏恪暗道,更是为之前那失神的后怕不已,心中更是陡然生出一股浓郁不散的恐惧,身体上那麻木的四肢,仿佛在告诉他,他刚才呆呆的站在那看了那‘日全食’很久!
“艹!我怎么的看不见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伸手抹掉眼角留下的液体,觉察到眼前一片黑暗的苏恪,再联想到之前自己一直将车辆的灯光开着,心中陡然又是一沉。
现如今,谁不知道如果长时间凝视‘日全食’,轻则会导致视力受损,重则则会导致失明,也正是因为知道,苏恪也才更加恐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内心惶惑之下,苏恪手脚并用的摸索着回到车里,“车里有顶灯,说不定是外面的灯坏了!”
咔——
咔——
还是无边的黑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恪无力的靠在座椅,阖上了双眼,“我失明了?我怎么回去?爸妈还在家等我回去!怎么办!”
“向人求救?”
“电话打不通!”
“怎么办!”
……
“艹!”
时间不断流逝,苏恪也变得越来越烦躁,然而就在他恼怒的要砸东西时,“看见了?”
下意识睁开眼后的苏恪,突然惊喜的发现自己又能看到了,只是还看不大真切,有些模糊。
“这是?血?”就着后视镜,原本想看看自己眼睛到底怎么了的苏恪,忽然惊呼道。
原来,先前他在黑暗里抹掉眼角的那液体,竟然是血。
苏恪心中突突直跳,今天这一遭诡异遭遇,是他这辈子不曾遇到过的,甚至让他这个已近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胆寒不已。
苏恪哆哆嗦嗦地抽出湿巾将眼角的血痕擦去,赶忙仔细查看起自己的双眼。
不知何时,之前那几乎遍布整个眼球的黑色,此时已经退去不少,却似乎没有褪尽。
只见他双眼内原本黑褐色虹膜的位置,已然被瞳孔的那种纯黑完全占去,不见一丝一毫杂色,令人望之便会不自觉的胆寒,恍若摄人心魂一般,就连苏恪自己也不敢多看。
“我去!”苏恪惊呼一声,居然被自己那对招子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