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们听着,并且得把我的话转告给你们所有的白人兄弟。不准白人再翻越山脉来到这里,就算他们能活着走进来。我不要看见任何带着枪支和杜松子酒来到这里的商人。我的人民要用长矛作战,并且只能喝水,就像他们的先辈那样。我不允许神父把对死亡的恐惧装进人们心里,并因此反抗国王的法律,还为允许他们逃跑的白人开路。要是有一个白人来到我门前,我就赶他一个回去;要是来了100个,我就把他们硬推回去;要是来了军队,我就会对他们宣战并全力战斗,绝不让他们得逞。谁也不能再来这儿寻找亮石:别说是军队,要是有人敢来,我就会派军团填掉那个凹洞,毁掉洞里的白色柱子,用石头堵住整个洞穴,这样就没有人能去你们所说的那个石门,去那里的路也将不复存在。但是你们三个,因库布、马库马扎恩还有布格万,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因为,你们看,你们是我最珍视的人。”
“是时候分别了。我叔叔因法杜司和首领会一起带领一支军队,引导你们离开。我知道有另一条路可以穿越这些山脉,他们会领你们走那条路。再会了,我的兄弟们,勇敢的白人们。不要再回来看我,我怕自己的心无法再次承受离别。你们听!我要颁布一条法令,它的效力会穿越山脉:你们的名字——因库布、马库马扎恩还有布格万,会像逝去国王的名字一样‘神圣不可侵犯’,那些胆敢擅自提起你们名字的人就要死[1]。这片土地和你们有关的记忆将会永远封存。”
“走吧,趁我还像女人一样泪流不止的时候。以后你们回首过去,发鬓灰白、再次团坐在篝火前的时候,头上的太阳也仿佛失去热量的时候,马扎马库恩,请回想一下我们几个曾如何并肩作战,回想一下你是如何用充满智慧的话语指挥大局;布格万,回想一下你如何吹响号角引领大家击退图瓦拉军队的侧攻;还有因库布,回想一下你是怎么站在灰白军团的包围中,挥舞着战斧像用镰刀割倒玉米杆一样地击溃面前的所有敌人,是如何打败了狂野而强大的图瓦拉,将他的骄傲与生命一同化为尘埃的。永别了,因库布、马库马扎恩还有布格万,我的贵客,我的挚友们。”
伊格诺西起身,以非常诚挚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几个。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抓起皮毛毯的一角盖到头上,不想让我们再看到他的表情。
我们几个都沉默下来。
第二天清晨,我们离开了鲁欧平原,我们忠诚的老友因法杜司领着一支水牛分队护送我们离开,这让他悲伤得都快心碎了。尽管我们一大早就起身出发,但城镇里所有主要街道上还是挤满了送行的人。从士兵面前经过时,人们都对我们致以皇家敬礼,女人们则在我们经过时往我们身后撒花,祝福我们,以感谢我们为这片土地赶走了图瓦拉这个噩梦。场面的确非常感人,与土著人常见的送别礼完全不同。
最后还发生了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我是很开心,因为这件事让我们有理由开怀一笑。
快到城镇的边界时,一个可爱的少女跑出来,手捧一大把美丽的百合花,直接跑到古德的面前把花送给他——不知怎么的,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古德,我觉得应该是他的眼镜和一边脸的长胡须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然后,那女孩说她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吧,”古德说。
“请主人给他的仆人看看他美丽的白腿吧,他的仆人会好好看在眼里,终日记在心里,以后就可以讲给孩子们听。他的仆人特意走了四天的路来到这里,只想看看美丽的白腿,它们光荣的名声在这片土地上早已家喻户晓。”
“我宁可被绞死也不!”古德异常激动地回答道。
“别,别,我的老朋友,”亨利爵士说,“怎么能拒绝这么一位可爱的淑女呢?”
“我就不,”古德固执地说,“这太不体面了。”
可最后,古德还是同意把裤子卷到膝盖上方,周围的女人们马上露出了一脸狂喜的表情,尤其是那个献花的少女,简直是感激涕零,古德就保持这个样子走下去,直到我们离开城镇。
我估计以后不会再有人如此崇拜古德的腿了。库库安纳的人多少已经看厌了他会融化的牙齿,甚至看惯了“透明的眼睛”,但却怎么也看不烦他的白腿。
路上,因法杜司告诉我们有两条路,一条是向北攀越山峦走到所罗门大道,另一条就是沿着分隔库库安纳与沙漠的悬崖爬下去,这条路位于示巴双乳峰中间。似乎两年多以前,曾有一队库库安纳猎人走过后面这条路,他们为了搜捕鸵鸟而深入沙漠,而鸵鸟的羽毛在族群里成为了装饰战士头盔的贵重物品。他们为了打猎而走到离山脉很远的地方,水成了一个大问题。这时他们在地平线上看到了树,就朝那边走去,发现了一片延伸了好几英里的肥沃的绿洲,有大量水源。因法杜司建议我们走这条路去绿洲,我们都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样就不用走崎岖的山路了。此外,有几个猎人会带我们去那片绿洲,他们想从那里出发深入沙漠,继续寻找更多肥沃的土地[2]。
一路上,我们走得相当轻松。第四天晚上,我们再次回到了将库库安纳与沙漠隔开的山脉的最高处,山的另一面在我们脚下蜿蜒向下直至没入滔滔沙海之中,往北25英里就是示巴双乳峰。
第二天黄昏时分,我们走到了一个非常险峻的悬崖边,不得不沿着峭壁爬下去,才能到2000多英尺下的平原上去。
到了这里,我们就要与因法杜司这个诚恳的朋友和坚韧的战士道别了。他祝我们好运,临别的悲伤几乎让他落泪。“贵客们,要说再见了,”他说,“我这双老眼再也见不到像你们一样的人。唉!想想因库布在战斗中砍倒敌人的英姿!唉!他挥舞斧头砍下图瓦拉的头颅那一击!太美了——真是太美了!除非在梦中,我再也没机会多看一次了。”
跟因法杜司告别,我们都很难过。尤其是古德,他感动不已,送给因法杜司一个东西留作纪念——你猜是什么?——眼镜。后来我们发现那是他备用的那副。因法杜司非常开心,似乎知道拥有这个东西会大大提升他在族群中的威信。经过几番努力,他终于成功把眼镜戴到了自己眼睛上。我从来没见过比一个老土著战士带着眼镜更不协调的画面,那玩意儿和他的豹皮披风还有黑鸵鸟羽毛首饰完全不搭调。
确认向导们都带好了水和干粮后,水牛小队向我们致以雷鸣般的道别,我们紧紧握了握老因法杜司的手,就开始爬悬崖。事实证明,这真是艰苦无比,但最后我们一行人还是毫发无伤地成功抵达底部。
“你们知不知道,”当晚我们围坐在篝火边凝视着面前陡峭悬崖时,亨利爵士曾这样说,“其实我认为世界上有许多地方比库库安纳还要糟得多,而且我觉得过去那两个月不是最糟糕的,但我从没有过这么离奇的生活。你们呢,伙计们?”
“真希望我已经到家了。”古德叹息着。
至于我,我觉得只要结局皆大欢喜就行。我这一生经历过多次虎口脱险,但从来没经历过前两个月那样的事情。一想到那些战争的场面,我就浑身发冷,还有在藏宝室中的经历简直就是——!
次日早晨我们开始了穿越沙漠的艰难跋涉,五个向导们带足了水,那天夜里我们露天扎营,天一亮就继续赶路。
第三天中午,我们终于看到了向导们口中那片绿洲,赶了近一个小时的路后,我们再次踏上了茵茵草地,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
[1] 非洲人民肯定知道这种用以表达最高敬意的极端的、不准提及的方式,结果,假如这个名讳含有非凡的重要性,就必须借助一句俗语或其他词语来表达。这个方式使记忆代代相传,直至新词完全取代了旧词的意义。
[2] 真不知道伊格诺西的母亲是怎么带着孩子、长途跋涉穿越高山与沙漠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途中的磨难甚至差点害死我们一群男人。我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想告诉读者们,她当初一定选择了走这第二条路,像圣经中的夏甲一样穿越茫茫原野。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故事就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了。据伊格诺西自己说的,他和母亲大概在临死前被一群追捕鸵鸟的猎人救了,被领向了这片绿洲,并沿着这儿走向更富饶的地方,最终一步一步朝南到达了祖鲁。——艾伦·奎德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