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身如飘萍

来人的戏谑让郭嘉回过神，定眼一看却并非程昱等人。他略定心神，这才记了起来，此人是当初曹操弃官归去时一直暗中跟随保护他的陈宫，只是曹操后来却不知怎的将他搁置一旁，怕是日子久了，他心中还有不忿呢。

“失意也无妨，可为人谋士，失了命就成笑谈了。公台兄，请随嘉来。”他这般说着，着重去观察陈宫的神色，见他果然收敛容色，心下暗自吐出一口浊气。陈宫此人虽说见识广博，为人智谋也堪称一流，只是他反应略显迟缓，倒会一时不察丢了先机。郭嘉知道刘琳一定不单单是被司马懿绊住这般简单，可他能刨根问底么？

脑内念头转了又转，郭嘉引着陈宫回了府中，叫郭雪前来陪侍。陈宫自然也知道，这是那位圣上下旨赐婚的公主，心下惊疑不定却不好多言，只顺着郭嘉安排就是。他倒是也知道，郭嘉在曹操的团体中位置不上不下，尴尬二字也不嫌重了。

“不知奉孝相邀到此，是有何事要询问与我。”陈宫落座，心下思想也不便久停，单刀直入道。

“观公台兄心中抑郁，特此来与你排解排解。”郭嘉的眼底怎么也遮不住一抹他都知道了的笑意，这样的神情对着久了，陈宫心底颇有些惴惴不安。

“哪怕是心中再如何，你选择跟随他，便是一辈子也不可更改的，否则变节这样的名声，会毁了兄长先前所有的努力。司空并非庸碌残暴之人，你有功劳，说与他知道不就好了。”郭嘉一面说着，眼光有意无意地撇过了在旁的郭雪。

“你到底来此日短，不知道他……如今许是日理万机，早就忘了我陈公台了。”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陈宫的话语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郭嘉一面听着，将一杯酒推给他，笑吟吟道：“一醉解千愁，不知公台兄你可否陪嘉？”

果然……郭奉孝。陈宫接过酒杯，看着里面清甜的酒，微微扬起眉毛。这许都好酒是有，但昂贵无比，郭奉孝这样的馋鬼，一日日里这般精心饮食，居然并没有坐吃山空？想他那点儿俸禄，也不可能支撑得住这样开销才是。

可是，他的钱财又是从何而来呢。

明眼人都是知道的，这位所谓的遗珍公主也不过是曹操不知哪里找来的女子，只是为了门面上好看，不叫郭嘉生了别的心思，这才急慌慌地给他扣上了个驸马爷的头衔。毕竟郭奉孝目无余子，他所看上的，大概是如同……

“奉孝，宫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想到此处，陈宫惊了一身冷汗，声音略微有些嘶哑起来。

郭嘉露出了一丝清澈的笑意：“有何难，问便是了。”

陈宫见他那笑意隐隐的模样，却摇头苦笑：“怕是你也不会告诉我这样的人罢。”去关心郭嘉喜欢谁这样的事情，尤其是郭雪还在的情况下，这可就有点耐人询问超乎职分了。但……

“不知公台所言是将自己放在了怎样的人上？”

郭雪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不该呆在这里，但郭嘉既然没有开口，她便不能离开。她看着陈宫的眼睛时不时便用余光扫过自己，心知是和女人有关，心中一把火怎么也耐不住：“不知先生到底心中做怎样想，也不必碍着我是公主的名分就畏首畏尾。当着大长公主在前，我可不敢……”

郭嘉心下微微一个冷笑，却依旧保持他那副岿然不动的架势。郭雪……是时候该将你自己摆在合适的位置上了。方此时他才想起叫郭雪退下。但他想做的，几乎都已经做完。

郭嘉离去之后，冰儿倒是有些心疼：“公主这般让参议离去，可不是……什么高明手段，他的眼睛那般犀利，怕你想什么都会被洞察。”

“他不会再伤害我，可是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去伤害自己，我还怎么去应对文若的嘱托？”刘琳本以为袁绍那里已经有足够的人能够威胁到他，从而进程便得以不断加快，但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是……难怪自己并不知道郭嘉的身体为什么会一日日坏了下去。可是难道在上一时也被人暗算了么？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暗算他的又是谁？

是谁呢。

“我该回宫了，烦你们再上心些，袁绍这边的事情大略如此，袁术那边也要让公瑾加快动作。”吩咐了文翟这些，刘琳也觉没有了继续停留在此的必要。

刘协看刘琳回来，自然也明白现如今能够做的事情实在不多了，也就只能等待。等待其实于他而言早便成了习惯。从董卓到现在，他一直都在等。

“围猎这样事情，老师知道了，又做怎样想法？”刘协毕竟是敬重郭嘉的，私底下对刘琳说起，自然是用这样敬称。

“他……他自然知道该知道的那些。而陈先生也已经进了这次的规划之中。”想了想，刘琳并不打算把郭嘉似乎中了毒的事情说出来。如果连她都毫无头绪，那么又指望谁能够有所洞察？

不过郭雪呢？自己再怎样现在也不能与郭嘉朝夕相伴，但是郭雪似乎就不同了。有了这样明文的诏书在，她可以说是有恃无恐。

曹操和郭嘉的较量将统统汇集在她的身上。

谁叫你自己选择了这些事情呢？又或者说，谁叫你，是曹操身边的女人。想着这些，信步便走到了自己与刘娜同居的宫殿中。

倒不是说洛阳残破至此，不过是刘琳自己为了方便行事掩人耳目，而刘娜也需要一个人陪着，做精神慰藉，两人一拍即合，自然也不会再做旁的打算。

“娜娜，你还记得当初你见到郭奉孝，说的那些话么？”

“童稚之时，自然不分轻重，叫姑姑笑话了。”

“你……也渐渐大了……”

这样话本非她所能言，不过是因为太后和先帝都已作古，她不得不肩负起长辈的责任。看着四周环列的宫娥侍卫，眼底的神光冰冷闪烁。曹操如果想要得到一切，就必须要和自己做长距离斗争。你不是想把我当做花瓶么。性命无忧，我还怕什么？

只是……公瑾，你的动作该加快！

“娜娜，且容姑母前去更衣罢。”言毕，手指早已附上了腰间的宝剑。

“姊姊，瑾自然是明白的，我已经将奉孝兄这个幕后推手的身份捅了出去，相信不久……”

“我知道了，看来就该等着司马懿回来才是。”

鹰视狼顾司马懿，日后你给曹操带来什么，就不是我所能够预料的了。不过就是一场联盟，不过就是想让汝南袁氏更加风光，极盛转衰，自己可是在女皇那样的重击下飘零过的，比大多数人看得都要清楚明白。

“对了……这大小乔的事情，公瑾又当如何？”这事情先撂在一旁，刘琳却好似要漫天撒网，甚至连此时都不肯放过周瑜丝毫。

“姊姊！如今可不是……但你此时说起，瑜……瑜便能明白了。”话说了一半，周瑜已然知晓。小乔，万万是不能留下的，而自己也就没有沾染她的心思。不过是……

“该出使江东么？”孙策在旁，但凡有关江东，他都会精神绷紧。

“伯符无忧，出使江东倒是别有人选呢，不过迟早要和仲谋决一雌雄，不知道伯符心中作何想法。”刘琳这头声音倒是清脆。

孙策的声音略有些艰涩：“自选了这条路开始，策已经没有想过回头。仲谋……我但是不会害他性命，只是策到底也是孙家儿郎，不知可否拜托姊姊一事。”

“你不愿亲自出战江东。”刘琳自然可以猜测一二。

“不仅如此……我希望，我们并州能留着权儿，到最后……”

“你是想保全你孙家所有骨血，我能明白的。只是仲谋心性坚韧，有贾文和从旁策划，也不见得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呢。”刘琳撩起一丝水线，注视着四周雾气苍茫，忽地叹口气。

“且先注意着，徐州那里的情况罢。至于书信么……巢湖郑宝手下，扬州刘子扬如何？”

“姊姊如何得知？”周瑜也不过是刚刚察觉出徐州有了一丝变数，而巢湖的水贼，也正是刘繇所发愁的。

“郑宝必将死在刘子扬手中。他不过就是缺欠个后援罢了。你们奉孝兄早已写了书信，但看没什么回信的样子，他啊，可是在待价而沽呢。”

洗浴完毕，再看刘娜的时候，刘琳忽然不敢对上她那清澈的眼睛。

如果自己在一己私念之下给她安排了个不妥的去处，刘协会答应么？有曹操推手，自然不必担心最后幺蛾子迭出，不过说到这里……曹操原不是打算用郭嘉制衡自己，难道是看出了自己对郭嘉的感觉非同寻常？

不过都是飘萍一样，身不由自主，随风而转的可怜人。

至少，在他的地盘上，刘琳不至于张狂。虽则她是有着并州做后援万万不到考虑性命之忧的时候，但做事也该小心，尽自己全力去保全那些曾经依靠并且一直以来都在依靠自己的人。

刘协是，刘娜也是。

伏皇后董贵人，这些都是……

至于围猎，也不知是哪个汉室忠臣出的主意，不过是拼死一搏的不智之举。

正想之间，忽地听得刘娜虽稚嫩却不失皇家清贵的声音：“大胆郭氏，你怎敢私自闯入大长公主寝宫！还不速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