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蓝，云飘飘，川道道，路条条，沟连连，山尖尖，草绿绿，花朵朵，羊咩咩，牛哞哞，车隆隆，人嗷嗷……此情此景，一切都显得那么独特、古怪、动听、引人。怪不得好多人说过，中国地处最高是青藏，中国地域最大是新疆。凡亚坐了三天四夜火车，一路上透过窗户望着新疆大地各种不同景色，心里赞叹不已。当列车到达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乌鲁木齐终点站，眼前出现着各种不同建筑，不同服饰，不同面孔，不同语言，顿时让他大开眼界。
出门在外，嘴要勤问，才能避免不走弯路，或是少走弯路。这是凡亚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向他嘱咐的一句口头禅，也是临行前王中队长、宋指导员反复提醒的一句嘴边话。可是，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陌生人们，该问哪些人最可靠呢？对了，要问路，找警察。突然想到报纸、电台中所提到的这句常言，凡亚心里一亮，顿时有了主意。随之，就当即朝着交通岗执勤警察身边靠了过去……
“同志，你不要着急，那个地方还远着咧，最好到公安、武警、部队招待所里住一宿，晚上买车票，早上赶车最合适。”此时，只见一位大个子、高鼻子、小胡子警察，面向着凡亚慢慢腾腾、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句话。
打车走了十几华里，行至一个上有天桥，下有通道，街有寺堂的地方下了车。“师傅，谢谢您！”，凡亚掏出35元打的费，伸手送给了的哥。说罢，转身走向了驻军接待站。
“你好，欢迎你的到来！”此时，凡亚双手轻轻推开了两扇大铁门，双脚轻轻迈进了院里的水泥路，忽听头顶上一句男不男、女不女的尖叫声。这时候，凡亚急忙抬头，东看看，西瞧瞧，说啥也找不到谁在向自己问候。人在哪里？凡亚感到奇怪。
“哈哈，卖大米来，卖大米来！”正在这时，只见院中那颗大树密叶里飞出了一只黑鸟，并在空中展翅翱翔了一会儿后，又轻轻落到了楼房阳台上。
“大哥大，快过来！”听到黑鸟尖叫时，屋里走出一位年过七旬，操着河南口音的老年人，像是指挥部队下达命令的口气，厉声向黑鸟呼唤道。
“明白！”听罢，黑鸟应声答道，便展开翅膀飞了下来。
哎，这个黑鸟特怪，怎么会说人话，听人话呢？凡亚听着，看着，想着，站在院子里，感觉特别奇怪。
“小同志，你是军人吗？你要住宿吗？”那老年人左手端着大黑鸟，右手指着凡亚打招呼。
“是的，明天早上起床赶班车！”凡亚一看老年人的状态，就知道是这里的负责人，张口回答他的问话，并不时观察着他左手端着的那个大黑鸟，心里更加好奇。
这小伙子看来对我的黑鸟有好感，莫非他是山沟里走过来的，莫非他是偏远地方走过来的，莫非他是封闭兵营走过来的，莫非他是……老年人好像看出了凡亚的心思，脑袋慢慢转了过去，右手食指又指着大黑鸟的大嘴巴说：“这黑家伙真调皮，人话学得真像真快，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吵架，骂架，打架，一旦叫它听到了粗话，脏话，咱们这个院子里可就糟了。”说到这里，忽听大黑鸟又“咿咿呀呀”学起了手机震铃声。
“你看看，他又给你拨起了手机！”老年人笑着对凡亚讲道。
“老大爷，这是个什么鸟，怎么这么灵？”凡亚惊奇地听着老年人的详细介绍和夸赞，突然向他问起了相关细节。
“这还用问，它叫鹦鹉，是会说话的鸟，它跟了我三年多了，特别让我喜爱，有时候不知它跟谁学了几句难听的话，气得我打了它好几次，又饿了它好几次，看到它爬不起来，走不动的可怜相，我又恨自己不该这样做，可咱总不得不管它吧！”老年人慢慢坐在小板凳上开始讲起了此鸟的种类和名称，讲起了它的好与坏的程度，讲起了自己的平时管教，讲起了……好像把凡亚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
原来这种鸟就是会说话的鹦鹉呀！凡亚在小时候只是听到爸爸、妈妈说过鹦鹉的嘴，没有见过鹦鹉的鸟身，曾一直梦想见识见识，如今算是了了自己的这份心愿。此时此刻，凡亚高兴得唱起了《说打就打》的军歌，喊起了一二三四的番号，说起了山东快板书的鲁味，吹起了喂喂的口哨，且声音洪亮，优美动听。
“说打就打——”“一、二、三、四！”“火车站上有火车，火车里面有旅客——”只见黑鸟头一抬，眼一瞪，嘴一张，相继跟着他的腔调学了起来。
“听听吧，你前面说着，它就后面跟上，脑子比人都好使唤，学什么像什么，简直成了个大活宝。”此时，老年人对凡亚笑着说，并不停地抚摸着大黑鸟的脑袋和翅膀。
“太好了，这个大鸟真是少见，将来我也买一个，让它天天给我看个门，唱个歌。”凡亚一时心情冲动，高兴得向老年人谈了以后自己的这个想法。
“那不行，年轻人养鸟我不赞成，应该干一些当官挣钱的本事，你可千万别这样想，人家知道会笑话你是个傻小子。”
老年人觉得凡亚这个人很幼稚，需要指点一下，就不管他心情能否接受，张口就道出了两种不同的直观说法。
“说得也有点道理，以后我要好好干工作。”凡亚听了老年人的反驳，不敢坚持自己唯心的旧观念、旧思路、旧模式，被迫顺从了他的意思。
“说吧，住什么样标准的房间，有200块钱一间，有100块钱一间，有50多块钱一间，还有20块、10块钱一间，你随便挑吧！”老年人放飞了大黑鸟，这才把话题转向了凡亚住宿上，让他根据自己所提供的各种档次条件，任意进行从中挑选。
“咱是个穷当兵的，没有多少钱，你就给我安排一间10块钱的吧！”听了老年人一一做了说明，凡亚心知自己身上没带多少差旅费，不敢在此大手大脚，免得断了自己的后路，当即挑拣了个最便宜的房间住。
“这样吧，我也看出你这个兵身上没有钱，今晚都到了这个时候，50块钱房间里面有沙发、电视、厕所，什么都有，我只收10块钱怎么样？”老年人看了凡亚为难的表情，看了墙上挂着的木钟时针已指向夜间十二点，猜想不会再有其他旅客敲门，破例按10块钱收费标准，让他住进了50块钱标准房间。
“谢谢老爷子，谢谢老爷子！”凡亚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位老年人能这样开恩，自己却不知用什么报答好，激动得总是用这句话来表示。
“睡吧，等明天早上来结账。”老年人打开了房门，顺手给凡亚留下了一把钥匙，说着头一扭便走出了过道。
世上还是好人多呀，要不谁肯让咱住这高价房，说明人越老心眼越好，越老觉悟越高，越老知识越多。凡亚放下物品，简单洗了几把脸，泡了几下脚，脱掉衣服，拉开被子，就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精心放松着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精心回忆着旅途生活各个过程，精心打算着来回乘车各种安排。不一会儿，自己慢慢闭上了双眼，渐渐进入了梦乡。
夜沉沉，天闷闷，雷隆隆，雨淋淋。时间进入凌晨三点，倾盆大雨掺杂着豆大、拳大的冰雹，朝着大地呼啸而泻。顿时间，地面上产生了乒乒乓乓的巨响。与此同时，树头纷纷落地，屋顶纷纷裂缝，行人纷纷倒下，像是一场残酷无情的战场拼杀，到处一片狼藉。
“咚咚咚”，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凡亚从梦中惊醒过来，顿时吓得大声问道：“谁？”
“我，招待所的。”忽听老年人的熟悉声，凡亚心情稳定了下来。
“啥事，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凡亚又问，心里不太愿意这个时候有人上门干扰自己。
“我想看看你这房子漏不漏雨，你有没有什么事？”老年人听出了凡亚不太高兴的腔调，自己还要抱着关心的态度向他问这问那，好像并不在意他。
“没事，放心吧，你也回去睡觉吧！”凡亚听此，这才弄清了老年人半夜来敲门之因，自己的态度比刚才温柔了许多，客气地向他说明了情况，提出了要求。
老年人一听凡亚平安无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客房门口，朝着自己的休息位置走去……
这老年人真要命，人家刚刚睡着，他却把人家吵醒了。凡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顿，脑子越来越清醒，眼睛越来越明亮，精神越来越旺盛，睡意完全消失了，随之开始谋划新的一天摩托化行动了……
天大亮，鸟大叫，车大鸣，人大唱，此时老年人起早干完了屋里屋外零碎活，就是没见凡亚客房打开门。“咋搞的，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早上要赶车，怎么还在睡懒觉？”老年人想着说着，自己就来到了凡亚的客房，伸出手连续不断地敲起门来。
“谁？”凡亚又从昏睡中惊醒，被子一撩，张嘴就问。
“我，招待所的，天大亮了还不起床？”老年人站在门口故意提高嗓门，向他说明了门外变化，责怪他睡过了头。
“哎呀，真是的，我马上起床。”凡亚刚刚迷迷糊糊打起了呼噜，这时又听到门外连敲带喊，顿时气得准备张口骂娘。得知来者是好心好意，又是已到天亮该打点起程的时候，便随机应变，改口换意。
“快点呀，晚了车就赶不上了。”老年人听到凡亚在屋里起了床，回了话，还是有点不放心，再次向他催促着。
“好，我马上出来！”凡亚急得一下子坐了起来，随之迅速穿起了衣服和鞋子，像在部队参加轻装紧急集合似的，先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出发前的各种准备。
当兵与不当兵就是不一样，办事干脆利落，让人看到就是感觉心里舒服。老年人看着凡亚走出了客房，走出了大院，走上了街道，心里有点眷恋。
“老师傅，有房间吗？”当老年人坐在小板凳上，正在评估着凡亚的优点和缺点时，忽听窗外又有人向他问起住宿房间。老年人听罢，还是像接待凡亚那样，客房标准一一说了个仔细，让其随意挑选……
“嘟嘟”，乘客们上车坐稳后，班车司机轻轻按了两声喇叭，车轮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缓缓驶出了停车场，驶进了一望无际的荒滩戈壁。
“二茵茵二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来点更早一些……”班车里荧光屏上，这时出现了年轻歌唱家刀郎的画面和歌声，乘客们便一下子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方向，同时评头论足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算个啥，坐班车时间漫长，看看电视，听听歌声，提提精神，找找感觉，都是乘客们的共同心愿。可有些人单纯考虑自己的利益，说三道四太过分了。凡亚坐在班车最后一排座位上，两眼斜看着前中排座位上那些交头接耳乘客的表情，心里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轰——”凡亚正目睹着前面的一切，突然班车弹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抛了上去，脑袋猛烈撞到了车顶部。同时，与其并排就坐着两个漂亮姑娘，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妈呀”。
“哥们，你轻点行吗，小姐们都受不了了！”见此，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小伙子，齐声朝着开车司机吼了起来。
“这怨得了我吗？都是路不好，你们都坐下！”开车司机不愿听他们的厉声斥责，嘴里开始反击着，车速仍然不减。
说得对也不对，所谓对是路况较差，所谓不对是人为所致。凡亚默不作声，心里清楚突发这种颠簸，客观与主观的相互作用，则是导致大家恐慌的主要因素。如果说，自己在这种时机再跟随某些人起哄，用不了多久车内就会翻了天，司乘人员就会受到质疑和恐吓。咱可不能和他们一样，从严要求自己的言和行，至于目前这种走势，可以说事关全局，不敢小看。对此，凡亚身体向后一靠，双眼突然一闭，稳坐钓鱼船。
戈壁滩的道路宽又广，沙尘暴的弥漫不可挡。班车行驶中，不时遇到强光辐射，不时遇到强沙突袭，不时遇到强风阻拦，司机毫无恐惧，总是把着方向盘朝前继续行驶。
“师傅，你看这天气会不会——？”凡亚却不知何时从后排跑到了前排，其身体渐渐靠近了司机，当司机转过脸来看他时，他就笑着向司机问起了这话。
“这种天气我们见得多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路中和路外边都连着，车开不到沟里，也不会出事。”开车司机摇晃着脑袋，说话带着一股傲慢的腔调，车速反而更加飞快，车体弹跳得反而更加剧烈。
但愿不会发生意外吧！凡亚与司机短暂接触就甘拜下风，便拉长着脸，嘟囔着嘴，重新回到了自己后排的座位上……
过了一阵子，班车驶入一座山顶的交叉路口，司机突然刹住了车。“大家下车休息十分钟！”说着，售票员慢慢在前排上站了起来，伸手按下开门电钮。
咱也下去看看光景，老是坐在车里闷得慌。凡亚急忙站了起来，伸了几下腿，弯了几下腰，随后跟着其他乘客也下了车，来到了距车不远处停了下来。
片片黄泥滩，处处刀梁川，远看像斧头，近瞧似狼牙。凡亚向周围环视了一阵子，猛然发现车体背后的斜面山坡上如此景色，感到特别不一样，心里就开始仔细地端量起来，同时嘴里也跟着念叨起来。
“你说得对了，这个山叫刀斧山，还有好多传说呢。”哪知道，凡亚的这一些自言自语被开车司机听到了，当凡亚还没反应过来，开车司机就向他介绍了山名及其特点。
“是吗？这个山还有这么神？”凡亚马上转过脸来，张口向开车司机问了问，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一点儿也不假，别的咱不说，就从大唐年代唐僧西天取经来说，当年唐僧与徒儿们好不容易翻过了吐鲁番那座火焰山，没想到来到这座刀斧山时，他们却在此翼侧停了半个月——”开车司机正说着，凡亚急于了解真情，当即打断了他的讲述，张口反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听我慢慢跟你讲，传说唐僧与徒儿们刚到山底，突然间刀斧山好像谁惹了似的，马上翻了脸，只见它全身抖了几下，随之头顶上又是往下掉头发，又是往下吐口水，转眼间，山坡变成了一片利刀，山下变成了一片汪洋，山外变成了一片乌云。”开车司机说着，就开始用手比画着山上山下，山里山外的造型。
“哎呀，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故事呐！”凡亚听了开车司机一番介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顿时高兴得喊叫了起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不知道这些事，看来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吧？”开车司机觉得不对劲，马上改变自己的想法和说法。
“头一回，真不知道这个地方有这么神。”凡亚没有回避自己的真实感觉，仍然用感慨的赞叹，神奇的目光，向眼前这位陌生的开车司机表述着。
“难怪，原来你是个外地人！”开车司机听来听去，终于听出了凡亚句句说的外行话，说的是孩子话，便当着几个男女旅客摇了摇脑袋，笑着挖苦了他一句。
“这有啥，我也不是百事通，说错了又能咋样？”凡亚自我解释道。他不想与开车司机为此争高低，免得引起大家围观和嘲笑。
这小子又给我来这一套，简直拿他没有办法，算了吧，再不要和他磨嘴皮子，自己惹一肚子气倒不说，搞不好还会引起公愤，关键还在于影响汽车行动。开车司机考虑再三，决定忍下这口气，放他一马，各行其是。于是，自己就来了个缓兵之计，随即大喊道：“上车了，上车了！”说罢，便一下子跳上了驾驶室。
“真是个滑头，太少见了！”凡亚这才明白了开车司机此举用心，望着车下拥挤的乘客，朝其撅了撅嘴，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以泄自己的私愤。
待人齐坐稳，开车司机打开了电视机，启动发动机，打开了刹车仪，班车离开了原地，随之又是一阵轰鸣，一阵歌奔向了高低起伏的山弯路。
车越走越高，人越坐越累，心越跳越快，气越喘越难。凡亚坐在后排座位上，任其车体剧烈晃动，趴在座位上打起了呼噜，偶尔还能听到他呼吸时的中断声，怒骂声。
“哎呀，憋死我了！”“天哪，我受不了了！”“我难受啊！”突然间，车内传来了部分乘客阵阵呻吟声和哭喊声。开车司机见事不妙，车速马上减了下来。与此同时，售票员急忙由前至后地走来走去，嘴里连声大喊道：“乘客们注意，咱们车已经在海拔高的山路上行驶，望大家不要乱走动，不要打瞌睡，不要开窗户，不要……”好像在求人似的。
“怕啥呀，还能把人弄死吗？”凡亚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售票员连推带喊吵醒了，气得睁开眼就向售票员发起脾气，埋怨他的不是。
“你算猜对了，这几年我碰到好几个乘客不听好人劝，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其中有一个乘客就死在一辆大客车上。”售票员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当众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进行讲述，让凡亚听听以前此处所发生的人和事。
这条山路有那么危险，凭咱这副强壮体魄还会出事？凡亚根本不听售票员那一套，自己还是趴在座位上想睡觉，或者乱动车窗。然而，他趴着趴着，睡着睡着，渐渐感到头疼，胸闷，气短，腹胀，腿软等全身不良症状相继产生。只见他一会儿双手直拍后脑勺，一会儿张口直吐白沫液，一会儿全身直滚汗水珠，一会儿……
“同志，我这有感冒通。”“小弟，我装着葡萄糖。”“师傅，我带的红景天。”凡亚那灰暗的脸，血红的眼，颤抖的手等异常反应出现了，这可吓坏了车上众多乘客。都是一个车上的乘客，岂能见死不救。危急时刻，车上一些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藏族、回族、蒙古族、汉族等不同民族的乘客，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全都拥到了凡亚的身旁。
“你这是何苦，刚才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信这一套，这下子得出结论了吧？”售票员跑到了凡亚的面前，又是给他擦脸上的汗水，嘴上的口水，又是带着埋怨的情绪说了一大堆。
“人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说些没用的。”一位中年妇女听了售票员的话，心里气愤极了，瞪着眼睛责怪了起来。
她说的也对，小伙子已到了危险地步，要少说多干，当务之急是赶快想办法，早动手，快救治。大家都抱着这种念头，希望售票员尊重那位中年妇女的意见，改变自己的偏见，把救护凡亚生命视为重中之重。
售票员抬头发现众旅客那焦忧而迫切的目光，心里判断此举非同小可，只能以满腔热情姿态呵护，不能简单应付，一带而过。否则的话，自己就要遭到严厉打击了。迫于无奈，售票员迅速从上衣兜拿出一支口服葡萄糖浓剂，一瓶红景天中成药，然后再用一瓶矿泉水，让凡亚依次将药服下……
“我不要紧，大家都休息吧！”凡亚渐渐睁开了双眼，说话觉得十分吃力，可以说到了最艰难的程度，谁知这时自己还是非常理解大家的这片爱心。
“大家不要乱动，让他躺一会儿就好了，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售票员一看大家围了上来，生怕一些不懂行的人乱抓乱动，使之雪上加霜，造成不应有的严重后果。
“咱们走吧，在这儿也使不上劲，反而让人觉得讨厌！”听着售票员的反复劝告和解释，只见一位白胡子老汉这时开了腔，并带头离开了凡亚的座位。
“估计没有多大事，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恢复肯定快！”此时，又有一位中年人说着，就跟着白胡子老汉回了原座位。
售票员这个人心眼好，素不相识的乘客为人也挺好，新疆这个地方各族群众看来人更好。凡亚躺在三人一排的座位上，两眼望着售票员和返回原座的乘客们，心里开始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心里开始赞誉着身边人们，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同志，你放心好了，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看到凡亚这副伤心的样子，售票员并不知其内心想法，总以为他心里产生了很大压力，或是身体难受得无法忍耐，便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停地擦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鼓励、解释、劝说着……
过了一会儿，班车缓慢走下了高山，凡亚缓慢睁开了双眼，大家缓慢打起了精神，售票员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便自言自语道：“高山呀高山，你怎么长得这么高，谁走到你的身上谁遭殃，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你从头到尾捅个稀巴烂……”
哎，这售票员真像个老和尚念经，嘴里嘟嘟囔囔个没完，说那么多有啥用，高山嘛本来就是自然形成，谁有能力把它推翻铲平。再说没有高山的形成，那大自然的美好风光又从哪儿去寻找呢？乘客们倒不是售票员那种怨恨情绪，好像对高山的不利因素都能看得惯，想得通似的。
凡亚也是如此，虽说自己从未见过这类高山，从未尝过这种苦头，但脑袋完全清醒之后，却好了伤疤忘了疼，坐在铺上勾着头，不时从窗望外，被那一片片积雪，一道道白云，一处处岩石，一棵棵雪莲，一只只小鸟所吸引。并不时发出阵阵赞叹声：“哎呀，这个地方太美了，这个地方太好了，这个地方太绝了！”
“哼，太美了，太好了，太绝了，自己就没好好想想刚才差点儿要了命，还这么夸奖它！”这话让白胡子老汉给听到了，只见他歪着脑袋，故意把声音放大，试图让凡亚知道他的意思。
这老家伙也是，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说话声音那么大，和年轻人较什么劲，假若把那年轻人给惹火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见此，售票员倒是最先有了感觉，心里嘀咕了一阵子后，便起身来到了他的身旁，屁股还没坐热，就朝着他的耳边提醒道：“老爷子，可不敢这样说，咱们都是出门在外的，嘴边要设个哨呀！”
“嘿嘿，你这话啥意思，我说了他能把我咋了，大不了把我这个老命给要了，量他也没有这个胆。”白胡子老汉听了售票员的劝告，根本就不理他那一套，反而更加牛了起来。
“这年头不是说谁怕谁，而是谁都要有个度，如果没有这个度，想动嘴就动嘴，想动手就动手，那都成了什么？搞不好都要相互残杀，搞不好都要绳之以法，搞不好都要人头落地，搞不好……”售票员非常气愤白胡子老汉说的话，自己就用方方面面的道理大讲特讲，总想一下子压压他的气焰。
“你说个啥，小伙子太狂了吧，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才见过多少天，吃过多少饭，还来教训我，没这个门！”白胡子老汉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对面与售票员开始对质，像是要在此豁出自己的老命，非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这个老家伙咋不讲理！你这个老家伙咋不讲理！”售票员岂肯让步，也跟着站了起来，歪着脖子，瞪着眼，一句接一句向他厉声反问道。
“都少说两句！都少说两句！这么点小事何必呢！”乘客们一看问题出现在一老一少身上，觉得特别好笑，可又怕他们稍有冲动，发生一些人们不愿看到的现象。于是，便纷纷起身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身旁，随之你一言，我一语，分别进行隔离、劝说、安抚，力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恢复安静态势。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不讲理的人，真不知道自己在家里怎么教育儿子、孙子！”售票员被人们拉着、推着，终于离开了白胡子老汉的身旁，可他重新回到原座位上，自己的气总是消不了，不时对着周围的乘客发泄着自己愤怒的情绪，甚至激怒人们共同口诛。
“行了吧，我把车开好，你把票卖好，可别操那份闲心了！”开车司机仔细一听，原来售票员为凡亚之事，与其他乘客已发生口角，心里极为不满，张口就像老子教训小子似的，把他狠狠训了一顿。
“对，对，都怪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多这个嘴了！”售票员发现自己四面楚歌，包括自己的贴身司机也在责怪自己，心里委屈得眼泪夺眶而出，两手不时拍打着双腿，拍打着座位，拍打着钱包，拍打着……怨恨起自己。
“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别以为自己做错了，我觉得你做得很对，是个大好人，售票员都像你这样，咱就放心了。”正当售票员晃着脑袋，擦着眼泪，喋喋不休地怨恨自己时，这时坐在前排座位上，一个说话带有山东方言的中年男子，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用其中肯的语言向他赞誉了几句。
“我看也是，车上发生的事，你不管，我不管，都不管，出了事谁的脸上都不光彩，尤其是车上的售票员管这事，我看人家管对了，应该向人家好好学习，别听那些不管事的人胡说八道。”紧跟其后，又一位长得又粗又壮，身上带有藏刀，说话吓死人的藏族青年，猛地一拍座位，当即对售票员的此举行动给予了肯定。
“妈的，老弟你说句话，不行我把这个老从窗口扔出去，看他还敢不敢嘴硬了！”此时，又有一个身穿维吾尔服装，年纪约在二十四五岁左右，留有八字胡的年轻小伙子，起身说着，快步来到了那藏族青年的座位旁边，其用意在于合伙出手。
“我看行，教训教训那个老东西是必要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耍威风，不过咱们出手尽量轻一点，不伤身，不出血，我看就行了！”那藏族青年感觉时机成熟，就主动向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建议，生怕在车上惹起了麻烦。
“依我的心，真想把这个老家伙一刀捅死了，既然老兄给他留情，我就简单收拾一下他。”只见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听着，便马上改变了原来那种不见血流不松手，不致死地不离走的强硬态度，随之紧靠在售票员的座位上，两眼望着那藏族青年的手势行事。
万万使不得，一旦这两个小伙子动手了，那老爷子今天轻则骨头零碎，重则命归西天，到了最后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甚至就包括自己这个当兵的也是如此，上级领导非要追究责任，非要给自己党纪、政纪处分，更主要的是给咱军人脸上抹了灰，丢了脸呀！
凡亚简单分析了眼前情况，感觉形势在不断恶化，自己就应重新挺身而出，阻止那两个不同民族青年的好斗气势，避免在那老年人身上发生不幸。
“走，教训教训那个老家伙！”藏族青年坐不住了，右手用力推了一把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暗示他马上开始行动，同时自己也露出了大打出手的狂妄凶相。
这下可要闯大祸了，那老爷子命难保了，车上人都跑不了了。乘客们一看那两个不同民族的小伙子，一前一后从前排来到后排，步步靠近了那白胡子老汉的座位，个个都吓得捂住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小子，有种都来吧，今天我就豁出了这条老命！”白胡子老汉猛地抬起头来，忽听身旁有声音，这才发现素不相识、咬牙切齿、一左一右的两个不同民族的年轻小伙子，位居在自己的两翼，同时也知道他们想找茬，且自己难于躲过这场被动挨打的流血状况。是啊，狗急也要跳墙，是块鼻涕也要给它抹几下。见此凶相，白胡子老汉也不言败，便两眼蔑视了他们一眼，右手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嘴里不紧不慢地说着。
“好，你这个老家伙还这么歪，我倒看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听到这话，只见那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说什么也控制不了自己愤怒的心。谁知当他刚说完这句生硬的汉话后，举拳就要朝着白胡子老汉的面部打去时，忽听身后有人大喊：“住手！”
这是谁，嗓门这么大，真想把我吃掉吗？那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吓得全身打起了哆嗦，挥力之手当即放了下来，双腿站在过道里，却不敢回头看一眼此人是谁。
“碍你啥事，管得倒挺宽，吃饱饭撑的。”正当那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发愣时，位居另一侧的藏族青年人感觉情况不妙，主动把注意力转了过来，看样子要与其见个高低。
凡亚观察了一阵子，摸清了两人夹击白胡子老汉的企图，先是朝着正在行凶的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吼道，后又指着藏族青年人面部大怒道：“你们简直太不像话了，有劲朝着老头子身上使，算什么男子汉。”说着，小碎步向前挪动着，一点儿也不胆怯，几乎接近零距离。
“小子，想找死吧？也不看看老爷我是何人？”那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更是口出狂言，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上衣一脱，袖子一挽，拳头一握，摆开了一副决斗的架势。
“不要让这小子轻松了，好好治治他的毛病，看他以后还老不老实。”藏族青年人站在旁边大声鼓动着，催促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人别犹豫，赶快动手给凡亚几下子，决不能望而不举，久拖不决。
动手吧，确实不知道来者底细，若是动手失利，自己可就骑虎难下，丢人现眼了。不动手吧，当前彼此已形成刀对刀，枪对枪这种态势，谁胜谁负仍是个未知数。尤其自己不是单枪匹马出阵，如果身边好友全力相助，说不定也能把他置于死地。想到了自己的优势占了上风，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人顿时有了勇气，全身鼓足了劲头，便气势汹汹对着凡亚说：“看你这个样子，想干啥呀，今儿非叫你躺在这儿不可！”
“好大的口气，我倒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今天谁能让我躺在这儿，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了。”凡亚分析来者不善，凶多吉少，情况发展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险恶、恐惧，但自己身为一名堂堂的解放军战士，路遇这么两个地痞流氓，说啥也不能被他们的气势所吓倒。换句话来说，自己能让他们打死，也不能让他们吓死。就眼前而言，自己首先要用胆略和勇气压倒对方，再说也可以唤起人们的同情和支持，说不定还能赢得勇士们的帮助，协同自己控制局势，将其两人制服，或是形成强大震慑力。
“好，老子非叫你看看这是个什么？”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人先是张口狂言了一句，后举拳朝着凡亚的面部打来。
这小子说打就打，可见不是一般的乘车旅行客，咱可得多长几个心眼，稍有不慎就会栽倒在他手里。凡亚心里暗算着，眼睛不时地扫射着，其身子突然一闪，对方冲拳丝毫没有沾上他的边，让人大开眼界。
“好功夫，好功夫！”乘客们眼见凡亚脑袋一歪，身体一仰，好像杂技团学员做弯腰接地动作似的，完成得既果断又优美，这时有人突然连声冒出了这句话。顿时间，人们又开始把目光对准了凡亚，还想看看他接手还招的新动作，一饱眼福，递增兴趣，消除疲劳……
首战失利，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人怒火再度爆发。自己急忙变换攻击战术，只见他用尽全力，低头弯腰，双腿下蹲，趁凡亚不注意时，便“呀”的一声，将头撞去……
“少给我来这一套！”凡亚说着，身不闪，腿不动，两手突然一夹，就像人们常用老虎钳剪铁丝似的，死死把他合在双手之间。
“哎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只见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人拼命挣扎着，急喊着，盼望着这时有人来拉他一把。
活该，谁叫你这么狂，谁叫你先动手打人，谁叫你自不量力，谁叫你……乘客们见此狼狈相，无不拍手称快，没有一个人出面可怜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热闹。
“叫你尝尝这个！”正当这时，站在凡亚后面那藏族青年人趁凡亚不注意，冷不丁伸手抓起了一名乘客手中的啤酒瓶，用力抡起朝着凡亚的后脑勺砸去。
“啊——”乘客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喊声，似乎要提醒凡亚，似乎要阻止打手，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此情在所难免。
“咣”地一声巨响，瓶到玻碎，头破血流，人喊车跳，尽管这样，但凡亚像铁塔似的立在那里，眼睛在动，身体不动，似乎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小子，再叫你尝尝老子这个味道。”藏族青年人一看自己首次出手，竟没有把凡亚打倒在地，心里感到不平衡，一气之下又从腰间拔出了藏刀，说着就要从凡亚背后狠狠捅去，想将其致死在车上。
其实，凡亚对藏族青年人的心态和动机，早有察觉，只不过自己想进一步摸摸他的真情而已，并不想后发制人，或是速战速决，其目的是想让他俩心服口服，让大家来个决断。
凭他在边防中队平时训练的技术，对付眼前这两个惹是生非的蟊贼子，简直是老鹰叨小鸡，太轻松了。此时，凡亚故意放了他一马，没有与他交手，当他得意忘形，再次动用凶器进行攻击时，凡亚不想按兵不动，坐以待毙了，当即来了个飞身防刺和肘击、膝顶动作，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上。紧接着，又来了个腾空跃进，虎口拔牙的战术动作，双腿骑着他的腰，双手锁着他的喉，嘴巴贴着他的耳，血水滴着他的脸，好像武松打虎似的。
这人不一般呀，看样子是个练武、耍杂技的。别说咱两个人想干倒他，就是再来几个人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干脆给人赔不是吧，免得还要遭受皮肉之苦。面对这种可怕场面，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不敢恋战，被迫休战，只好“扑通”一声跪倒在凡亚跟前央求道：“老弟，老弟，都是我们的不对，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什么？”凡亚听了心里反感，假装没有听到又反问道。
“老弟，我是说我们做错了，不该骂老人家，不该打你老弟，不该——”正说到此时，凡亚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一变大怒道：“放狗屁，你说得好听，我看你骂人、打人成习惯了，谁都想欺负欺负，出门坐车都想当老爷。”“不敢不敢，以后再不敢这样了，请老弟高抬贵手，请老弟高抬贵手！”那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小伙子跪在地上求饶不止，汗水、泪水也随之流淌了下来。顿时间，看看他们俩可怜相，凡亚那凶狠的心善良了，那铁拳的手松开了，那骑压的腿离开了。然而，当起身还未站稳，忽然又想到了其他什么伤心事，转身又用双手抓住了身穿维吾尔服装的年轻人大怒道：“你——你——”嘴里就是说不出下句来。
“壮士，你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小王八蛋，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到处胡作非为，打骂别人了！”白胡子老汉相距比较近，看得清楚，以他的意思凡亚借此机会不松口、不松手，一鼓作气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一来出出自己这口气，二来治治他们的毛病，三来平平大家的怨气，四来显显壮士的身手……
“拉倒吧，让他们回到座位上吧，咱们都是出门办事，不要把事弄得太大，对谁都没有好处……”正当凡亚处在进退两难的抉择关头，售票员匆匆来到了他们中间，同样带着央求的心情和语气，向凡亚道出了自己及开车司机的心愿。
“哎——”凡亚心又软了，张口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余的话，松开自己的双手，转身走向了后排座位……
“你们可要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管到哪里，不敢随心所欲，让人把你炒鱿鱼了。”售票员站在他们俩中间，一会儿转过头来朝着这个教训几句，一会儿转过头对着那个批评几句，句句说得他们大气不敢喘一声，只是一个劲儿弓着腰，一个劲儿点着头，表示诚恳接受这番心意……
既然他们两人已经心服口服了，咱就没有必要再如此评头论足，以免引起其他方面的麻烦。售票员鉴于目前这种平稳态势，分析到车内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现象，自己就带着强迫的口气道：“你们俩还站在这儿干啥，还不赶快回到座位上？”
“好！好！好！”两人一听售票员给自己开恩，急忙打起精神，抬起头来，连声向他回答着，随之，两人的返回动作就像野兔奔跑似的，一个高儿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两个东西，算是遇上吃米的了。”“不要轻饶他们多好，叫他们再尝尝厉害。”“这种人不用可怜，可怜这次，下次还闹。”目睹着现场始末，乘客们对此开始透露看法，大多数人都对这两个乘车闹事的青年人予以抨击和谴责，并给凡亚送去了最优美的微笑和祝愿。
人活在世上都要真诚相对、以情为重、相互搭台，切莫强人所难，挖人墙脚，欺人太甚，置人死地。要不怎能对得起先人的教诲，怎能对得起友人的扶助，怎能对得起军人的称号，怎能对得起……凡亚静心躺在后排座位上，两眼一闭仔细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幕。当听到售票员严厉斥责那两位大打出手的青年时，凡亚就从中总结了一些深刻道理，并不时对着自己的点滴言行，进行自我对照和反省。
班车离开了高山，驶入了平川，迎来了田间河流、牛羊、车队、村寨、人群等美景，乘客们开始骚动了起来，只见有的老人缓慢站起了身子，有的妇女缓慢抱起了娃娃，有的青年缓慢打开了窗户，有的娃娃缓慢睁开了眼睛，有的……没有一个人坐得住，唯独凡亚坐在那里丝毫不动，好像没有听到什么似的。
“大英雄，快醒醒，你还真能坐得住，赶快清醒清醒，准备准备吧，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这时，售票员出现在凡亚的跟前，只见说了几句不太管用，售票员就双手抓着他的脑袋摇晃个不停，强行将他从睡意状态晃醒。“干什么呀，人家睡得好好的，非要把人家叫醒，气死人了。”凡亚边用手揉着自己的眼，边怪声怪气地埋怨道，心里简直烦透了。
“大英雄，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班车都到什么地方了？”售票员简明扼要、严肃认真地明确了这句话后，起身又朝着车头方向急步而去。
“呀——”凡亚突然睁开了双眼一看，张开大嘴喊出了声。他哪里想到，班车奏着慢三拍的舞曲，摇来摇去驶进了郊区进站口，驶入了大小不同、车型不同、颜色不同的停车场，驶进了编队方向的停车点，驶进了……终于停在了指定位置上。
“天哪，真要命，我再也不坐汽车了！”凡亚起身伸了伸懒腰，提了提神，嘴里无意之中流露出了这么一句牢骚怪话。
“可不是，以后再走这么远的路，干脆坐火车，坐飞机吧，省得受这么多罪。”身边一名女乘客听了凡亚的坐车感受，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别这样说，你不坐班车办事，他不坐班车旅行，都不坐班车司机吃啥，售票员喝啥，他们都该下岗了。”听着，另一位身着中山服的中年人，与凡亚和那位女乘客的看法不同，并用现实生活讲明了道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凡亚和女乘客听了后，相互对看了一阵子，眼睛一闭，舌头一吐，彼此吓得不敢再做声了……
时针指向晚上23点30分，太阳却刚刚落西山，这在内地早已进入深夜。可眼下人们三五成群地走上街头，开始过起了夜生活，只见广场跳舞、商场购物、餐厅宴请，人满为患。凡亚走出车站口，细心观察着前来迎接客人的大小车辆，以及标语字牌，让他感到吃惊的是没有一个人、一辆车是冲着他而来的。见此，凡亚急得嘴里唠叨个不停，来回踱步个不停，生怕一个人初来此地无人关照。难道说预约计划对方没有收到？难道说总队协调对方没有得知？难道说自己到达此地对方没有察觉？难道说……凡亚思考了很久很久，一时想不出什么妙计良策，被迫坐在广场一角等待，等待，再等待，观望，观望，再观望。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人群渐渐少了起来，大地渐渐静了起来，唯独凡亚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坐在车站口的台阶上，显得十分孤独和寂寞。人们走来走去，谁都以为他是个刚出门的流浪汉，没有一个人答理他，几乎都是一眼扫过，扬头而去。
到底让我在这儿等多久？凡亚坐了好大一会儿，仍然不见单位来人接他，心里又气又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连个人影都不见，想把我饿死吧，想把我困死吧，想把我整死吧，想把我……”说着，手脚也跟着挥舞了起来。
“嘟嘟”，忽听不远处传来两声鸣笛声，随之一辆“猛士”军用吉普由远而近驶进了车站广场，只见车上坐着几个身着迷彩服的官兵，好像要执行什么重大任务，精力高度集中，准备相当充分，装备十分优良。
莫非这些人是？正当凡亚看得入神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背上有人拍了几下。“讨厌！”凡亚以为谁在与他开玩笑，心里厌烦地骂了一句，同时又急忙把头转了过去。“哟，怎么会是——”凡亚见此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有想到身后来了三个高鼻子、蓝眼睛、红脸庞、卷头发，穿着迷彩服的人，看着他们叽里咕噜一阵子，像是在与他打招呼。
“听不懂，听不懂！”凡亚傻乎乎望了一阵子，无言可对，只是用这句话重复着，显得很无奈的样子，脚步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别怕，你是不是从内蒙古边防部队调来的？你名字是不是叫凡亚？”正当这时，只见一个头发稀少、个头矮小、说话声小的维吾尔族上尉马上打断了另一位军官的维语问话，便吃力说着生硬的汉语问话，一句句向凡亚表明了来意。
“是的，我刚到这个地方，不知道哪个单位来接我？”凡亚似乎看到了希望，听着上尉的询问，心里一亮，当即回答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军官问话。
“那就对了，我们就是按照首长的命令来接你的！”小个子维吾尔族军官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份传真电报，随手送到了凡亚的手中，让他细看。
凡亚如获至宝，双手接过这小个子军官手中的传真报，仔细看着内文中的一字一句，心情也随之兴奋起来。“我可找到你们了，我可找到你们了！”凡亚看完了传真报，双手紧握着小个子维吾尔族军官的手激动不已。
既然把话说清了，文件看明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捂捂盖盖了，干脆直截了当，现场亮相吧。小个子维族军官一看真相大白，一边手拉着凡亚朝“猛士”吉普方向走去，一边手指着身后的两位军官介绍道：“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俩都是咱边防支队警务办的参谋，专程与我来接你的，也是专门负责你的工作安排的。”
“哎呀，这太好了，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凡亚听了小个子维族军官一一介绍，顿时惊讶地说出了口，并主动向眼前这两位年轻有为的军官致意。
“老班长，你别客气了，以后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了！”小个子军官突然发现凡亚十分殷勤，总是把前来迎接他的机关干部看得如此厚重和高大，便主动打乱了他的想法和做法，按照部队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去做。
“这——这——”凡亚有些大惊小怪，却不知如何向眼前这三位民族军官表示心情……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别说了，上车吧！”看到凡亚有些难为情，站在他旁边一位军官主动开了腔，催促着别在车下闲话不断，赶快上车赶路。
“对，上车后想咋说就咋说，看你有多少话要说。”又一位军官同样表示了自己的意向，推着凡亚直往后车厢里塞。
“不用你们动手，我也不是个年迈体弱的人，这点劲头我还是有的。”凡亚有些看不惯，便摆脱了大家的前拉后拥的态势，一个人采取过障碍、跳高墙、攀楼房的动作要领，先是来了一声“呀”的大喊，后又是一阵百米冲刺和腾空而起，全身就像燕子登枝的姿势，轻轻落入车厢内，轻轻坐在皮椅上，轻轻脱掉皮大衣，轻轻……
小小士官，与众不同，说话干脆，动作快速，性格独特，敢说敢干。当凡亚坐稳“猛士”吉普车，前排坐在一起的三名民族军官，第一印象就对他打下了这样的评语。
然而，凡亚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货，三名军官只能通过一面之交知道个一知半解，要想真正了解和掌握他的心理特征、生活爱好、工作思路、理想追求等相关细节问题，必须要与他细心交谈、细心观察、细心研究，凡此等等，才能知道此人此心。当车徐徐开动，三名民族军官开始采取车轮战术，依次轮流着与凡亚展开了面对面的口舌大战。
“你们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你怎么会调到我们这儿工作？是谁把你调到这儿来的？”“你有什么一技之长，能不能给我们露两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三名民族军官随心所欲，简直把凡亚问得口干舌燥，晕头转向，汗水流淌。可是，人家毕竟都是官呀！咱这个小萝卜头岂敢放肆，凡亚有火不敢发，有怒不敢言，只好强陪着笑脸，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答那个，始终不敢有半点失态失言，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对待顶头上司。
小子还行，没有一点反感的表情，这在咱们单位里还是少见，看来上级调来这个兵素质确实不错，咱们要好好关照关照人家，真正像个亲兄弟对待他。三名民族军官坐在车里不时问了他，总体印象感觉比自己预料的好些，个个开始慎重起来，同时也对自己刚才所提到的一些热点和难点话题，均进行了深深的反思。
哎，这就怪了，为什么刚才大家问我的话那么多，怎么一下子都没声了，究竟是啥缘故呢？凡亚坐着，想着，望着，还想听听大家问点什么。可是，三名民族军官没有一个正面看着他，只是低着脑袋，托着脸腮，睁着眼睛，望着一个目标不吭声。不问就算了，咱也该休战了，好好准备一下到营区自己该如何向首长汇报，如何向官兵表达，如何向岗位尽力，如何向……凡亚陷入了深思。
远远观望，那“猛士”吉普车奔跑的动作，犹如炮弹出膛，一股浓烟直奔前沿；犹如青蛙奔腾，一阵跳跃直奔腹地；犹如猛虎下山，一阵呼啸直扑方位，犹如……三名民族军官与十几名士官、士兵似乎早已适应这种狂野凶猛的摩托化行军生活，尽管“猛士”吉普车在呼啸，在狂跳，在碰撞，可他们抱着武器，打着瞌睡，流着口水，就是没有一个人睁开眼睛看看这种景象。难道他们都不怕死吗？凡亚吃不消这种乘车方式，全身吓得直发抖，畏缩成一团却不敢睁眼瞧一瞧，恨不得一步蹿上去，朝着驾驶员头上给他两记耳光，看他还敢不敢拿着大家性命当儿戏了。然而，凡亚想是这么想着，量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这样轻易妄动，因为如今他的一切全都掌握在人家手里，只能顺从，不能违抗，顺其自然了……
坐了一会儿，小个子维族军官突然睁开了眼睛，干咳了几声说：“他妈的，今天可真闷热，是不是天要下雨了，快渴死我了，谁有水拿来给我喝两口。”此时，车上大官小官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不理睬他，继续闭着双眼不做声，仍是那样趴着，仰着，卧着，靠着等自选动作，好像谁也没有把谁放在眼里，情调极为散漫和傲慢。
“好，老子今天能让你们清闲了，我倒看看谁那么牛！”小个子维族军官喊了一阵子，发现车上人都不理睬他，顿时觉得自己没有面子。为了挽回面子，他说啥也不想在此坐下去和看下去，正想抬手推醒身边睡着的一个上等兵。谁知这时，凡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央求道：“领导，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小兵休息得挺好，再把他弄醒，是不是太过了？”
“你这是干啥呀！”小个子维族军官不知所措，让凡亚抓得直翻白眼球，嘴里一字拉长一字地反问着，却没招应对这位远道来的战友。
短兵相见，技艺分晓。凡亚抓着小个子维族军官的手腕，渐渐觉得他手劲松了下去，自己也跟着松开了手掌，重新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但是，凡亚看到小个子维族军官企图以口渴为由，试图重新对身边战友无礼，自己就从挎包掏出一瓶从宁夏购买的“夏进牌”牛奶，用力塞到了小个子维族军官手中表示道：“首长，你也太任性了，口渴了向我张口就是了，何必影响其他人，这是我从宁夏带来的酸奶，你尝尝味道如何？”
“这——”小个子军官有点不好意思接这小小礼物，张口想拒绝。“你这什么这，都渴成这个样子，还死要面子活受罪，赶快喝下去吧。”凡亚好言相劝，并伸手帮他打开了牛奶瓶盖，只见他仰脖一口喝下了这酸甜的夏进牛奶乳汁。
“不错，比我们这个地方的牛奶味道浓，多少钱一瓶？”小个子维族军官一口喝光了酸奶后，便是赞不绝口，同时又提出了酸奶的价格，想要给凡亚付现钱。
“这就太见怪了，一瓶酸奶还给钱，那以后你在工作上帮了我，你还能向我讨价还价吗？”凡亚急忙抓住了他的手，坚决拒绝接受这笔交易，试图还用其他方法说服他，免得彼此都窝火，或是演变成其他尴尬局面。
这士官还真够意思，初次见面就这么大方，看来在原单位为人处世不会太差，如今上级把他调入我们单位定会重点培养和使用，咱与他打交道时间还长着咧。小个子维族军官被迫把钱装入上衣兜，心有感触地对凡亚加以思考和评估。并暗自表示，以后与凡亚相聚在一起，自己要把这个汉族战友当做亲兄弟，共同携手完成多“领导，请你给我讲讲咱部队的情况怎么样，让我早一点有些思想准备，别到了让我出洋相？”凡亚看到小个子维族军官坐在那里，望了他几眼之后，便开始低着头，一对眼睛打量着什么，再也无心与他说点什么。这不行，我得问他一些现实问题，再进一步沟通彼此间的关系和感情。于是，凡亚就把脑袋靠到了他的胸前请求着。
“什么领导领导的，我是一中队中队长，我的名字叫买买提，以后你就叫职务和名字好了，咱们算不上首长领导。”买买提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职务和名字。借此还给凡亚纠正和明确了一下，以后不让他乱叫自己。
“是！是！买中队长。”凡亚听了感到有些好笑，但也不敢嘲笑人家，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执行着。
“这就对了，以后就这么叫我，别当着领导和官兵面前让我难看，那样你就不够意思。”买中队长说着，凡亚听着，就这样，两人不谋而合地达成了共识。
“兄弟，我把这个地方的特点、特色、特情和咱们单位的热点、亮点、强点，都讲给你听听，也好让你先知为快，省得你样样都外行。”买中队长刚吐口，凡亚急不可待，张口催促道：“你真够意思，请多讲讲，讲深一点。”“行，没问题。”买中队长答应着，自己眉头一皱，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真没想到古代丝绸之路在这儿延伸欧洲大陆，真没想到唐僧取经竟在这儿直奔西天，真没想到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竟在这儿拍摄，真没想到胡杨丛林在这儿扎根，真没想到……凡亚仔细听着，记着，觉得这儿比内地景色还美，比内地条件还好，比内地传奇还多。正因如此，自己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儿安家，一定要在这儿扎根，一定要在这儿坚守，一定要在这儿保卫，一定要在这儿……。
狂奔的“猛士”吉普车终于止住了脚步，在此等候已久的官兵们纷纷围上来时，车体散发着烤人的热量，谁也无法靠近人车，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当然，对于眼前凡亚与官兵们来看，自己要不尽快跳下去，主动向欢迎他们的官兵靠拢，大家就会觉得痛苦。凡亚率先跳下了吉普车，率先站到了地面上，率先整理了携带品，率先……
“小伙子倒挺利索的，动作比我们这些人快，是个好兵！”“好兵就要把他用好，让他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最险恶的环境去磨炼磨炼，我看能成为一块好钢、好刀。”正在这时，只见一位肩扛两杠三星和一位肩扛两杠两星的支队领导，站在院中央相互议论着凡亚的一举一动。
“支队长同志，一中队外训归队集合完毕，应到15人，实到16人，因刚从内蒙总队调来1人，请指示！边防第一中队中队长买买提。”买中队长列队向支队长王金先报告后，迅速入列听候吩咐。
这时候，肩扛上校军衔的王支队长便主动向肩扛中校军衔的政委克里木推辞道：“老克，你讲吧，部队训练刚回来，给他们都打打气，鼓鼓劲，力争把下一步任务完成好。”谁知克政委便笑着说：“老王，这次外训你始终跟着他们，什么都比我了解，还是你讲得清楚，有关其他思想教育工作我会利用正课时间给他们进行洗脑，充电……”无奈，王支队长只好收起了笑脸，顿时抓住了要点，讲评了特点，明确了重点，并以友好的姿态和语气，欢迎远道调来的新战友凡亚前来支队工作。随之，支队警务参谋跑步出列，立正站在队列前，手持红头文件，当众进行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边防三支队命令：原边防内蒙总队阿盟支队额旗中队二级士官班长凡亚同志，根据总部于9月28日命令调入我支队，根据支队首长指示，凡亚同志于9月30日16时前到一中队任三班副班长职务……”命令宣布完毕，一中队中队长买买提整队就要离开支队大院。
“凡亚同志，你留下！”眼看着一中队官兵就要走出支队大院，谁知支队政委克里木大声喊着凡亚的名字，让他留下来有事交代。买中队长忽听首长有令，急忙下令让队伍停住，让凡亚出列，随后又喊着番号，领唱着军歌，士气高昂地返回了中队营区……
“首长，您有什么重要指示吗？”凡亚待中队远离而去，这才主动向支队政委克里木问其事由，想弄清为什么不让自己与官兵一块儿返回营房？为什么偏偏在这时把自己留到这儿？
“说不上什么重要指示，想简单给你介绍介绍支队、中队的相关情况，好让你甩开膀子拼命干，多为咱支队做贡献。”克政委笑眯眯，似乎没有一点官架子，让人听得心里热乎乎、暖洋洋的。
这个首长心太好了，咱可不敢随便张口说话，假若哪句话说得没有味，不到位，自己以后的路就难走了。凡亚忧心忡忡，不敢轻言，立正站着，好像木偶似的，汗水由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都浸透了出来。
“放松点，别紧张，我也不是老虎要吃你，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克政委仔细观察了凡亚的状态，心里清楚他缩手缩脚有些顾虑，自己就伸出手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了一阵子。
“首长，刚才听了那个干部宣读了我的命令，以后还有什么变动吗？我还能调回去吗？我还会年底复员回家吗？我……”这一下可倒好，凡亚信以为真，滴水不漏，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掏了出来，断定眼前这位支队最高的政治长官，会给自己作出明确答复。
这话问得让人痛心，让人笑，都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兵，连这起码常识都不明白，以后还能成什么大器？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以后还能有什么期望？以后还能……克政委感到他特别犹豫，不想一下子解决这些思想问题，只是想着眼前的利益，让他尽快适应情况，尽快进入角色，尽快肩负使命。停了一会儿，克政委又把凡亚拉到了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后，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凡亚，你听好了，咱们这支部队是支光荣传统部队，在过去全国刚解放时，我们支队与当地武装力量一道消灭了敌特分子，打击了入侵之敌。而现在呢，我们支队又出色地完成了多样化任务，涌现出了一大批英雄，上级领导说我们好，当地群众说我们好，咱们可是守卫边防线上的一把利剑尖刀，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一种强大震慑武器，是抵御外来侵略的一道铜墙铁壁。”
这支队与咱支队不一样啊，真没想到他们担负任务如此艰巨和繁重，咱可不能掉以轻心，要不就会付出血的代价和生命的付出啊！凡亚听了克政委讲队史，讲队情，思想上渐渐产生了忧患意识，责任意识，大局意识，使命意识。以后新的边防生活，无论怎样咱都要坚守，无论怎样都要坚持，无论怎样都要坚定，决不当“糊涂兵”“落后兵”“淘汰兵”。
“好吧，我听到了你的决心和意志，咱们在今后的行动中见结果吧！”克政委听了凡亚的坚定誓言，起身说着，笑着，把他送出了办公室，随之，又让公务员陪他走进了中队营院……
当兵当到天边边，站岗站到山尖尖，住房住到深沟沟，吃水吃到冰川川，睡觉睡到地窖，跑操跑到白梁，打靶打到黑洞洞，集会集到峰沿沿，点名点到顶层层，唱歌唱到峡谷谷，喊杀喊到崖缝缝，升旗升到云端端，守望守到阳光光……这是中队官兵几十年留传下来的顺口溜，也是中队官兵在此生活的真实写照，更是中队官兵坚守祖国边陲，奉献青春，向党和人民交出的一份合格答卷。
谁都知道，这里有在卫国战斗中牺牲的先烈们，有在与敌特斗争中牺牲的勇士们，有在执勤巡逻中遇难的战友们，有在抢险救灾中献身的英雄们，有……这是一支英雄的战斗集体，这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这是一座永不磨灭的历史丰碑。此时此刻，凡亚望着，听着，学着，不时流下了眼泪，握紧了拳头，发誓要沿着英雄们没有走完的路走下去……
下到中队之后，凡亚开始履行起副班长的职责，从不摆原来当班长的架子，干什么工作始终跑在士官的最前头，力争当好班长的得力助手。由于高原反应十分强烈，凡亚有时候站着站着，鼻子流出了鲜血，有时走着走着模糊了眼睛，有时坐着坐着倒在了地上，有时……几经折磨，凡亚终于压起了床板。
在官兵们看来，像凡亚遇到这种突然情况并不奇怪，想当初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比他反应更加强烈，不要说干几天后，练几天后，就是能走几步路，说几句话，那就不错了。那时候，一些自称为体力壮、天不怕、地不怕的新战士，不就是一个个抬到山下医院抢救了吗？可眼下凡亚才算硬汉子，虽说自己躺在床上睡大觉，但吃喝穿用都能自理。如遇战友端来洗脸水，自己说啥也要下床洗漱，不用任何人给自己效劳。
这老班长也够强的，谁说了也不顶用，战友们初次接触到凡亚，差不多都对他打出了如此低的评语。不过，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没有脾气的男人不算刚强，也不算成才，大家经过反复思考和促膝交流，又重新对凡亚这个新战友进行了定位。
副班长是班长的左臂右膀，一旦动摇了他，那工作可就被动了。班长阿不都外力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劲大无比，性格急躁，但在完成某件具体工作时，缺乏宏观指挥意识、灵活组织意识和合理分配意识。尤其是凡亚调到班里，并给自己当了助手后，两人互补，恰到好处，头三脚踢得非常响。比方说全班的番号声、军歌声、鼓掌声，喊得比任何一个班都响亮，全中队官兵看得简直傻了眼，听得叫了好。可是，当副班长突然病倒在床，不仅班长阿不都外力底气不足，而且全班新老战士的状态变了样，在几次集合站队中，均因往返训练场士气不高的缘故，一次次受到中队长买买提的严厉批评。假若凡亚班长在此就好了。班长阿不都外力这样想，全班新老战士这样想，全中队官兵也是这样想。当班长阿不都外力每次来到凡亚的床前时，自己想说又不敢说，总想催着凡亚起床坐一坐，下地走一走，尽快恢复身体，尽快走出宿舍。而凡亚呢，自己也并不是故意这样做，却因呼吸困难，身体疲乏，胸心沉闷，脑袋昏沉，四肢无力等缘故，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当看到他来到床前，不说什么也清楚他的来意，只是不肯交底罢了……
几天来，凡亚躺在床上，经历了自己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日子，时针一秒秒地走过，心脏一次次地加快，身体一天天消瘦。见此状况，凡亚自感如此下去，势必会打乱自己的奋斗计划，甚至会影响班里的情绪，及其中队的任务完成。再不能这样躺了！凡亚咬紧牙关坚持爬起床，走下地，深呼吸，练功能，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一次次碰伤，一次次包扎，一次次走出，一次次返回，一次次流汗，一次次磨练……凭着这种一拼到底，豁出性命的顽强毅力，终于走下了病床，走出了宿舍，走进了队伍。
此时，看到凡亚不到一个星期，逐渐克服了由高原反应所导致的心理、身体反应综合征，班长阿不都外力欣喜若狂，便在几次班务会、晚点名中对着全班新老战士说：“你们都看到了吧，副班长这几天是怎样熬过来的？我们应该向他学习什么，这几天我们老是挨训，我看就是缺乏副班长这股坚守高地的拼劲，勇往直前的冲劲，坚持到底的后劲，殊死战斗的硬劲……”新老战士听了后，自感惭愧，无脸面对，羞得低下了脑袋……
凡亚并不完全赞成班长阿不都外力对自己的夸大其词，在他看来，这些日子自己能够挺起来，走出来，冲上来，没有全班新老战士的思想上的关心，生活上的爱护，精神上的鼓励，治疗上的配合，单靠自己的能力克服，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每当班长阿不都外力讲评完毕，他总是补充几句，重点把自己的生活适应和身体恢复提法，全都归功于班长和全班战友的真情爱护身上。有时候，自己说着说着，感情十分投入，眼泪不时伴随而下。
“是啊，我们要学习副班长这种精神！”“对的，我们要有集体荣誉感！”新老战士们解散后，相互间开始议论着，反思着，一个个对自己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表明不能再这样原地踏步走，或是跟着别人的屁股走。
再看班长阿不都外力的心态、状态，与其以前相比，就大不一样了。每次下达完训练、工作、执勤等口令后，副班长凡亚马上就会首当其冲，义无反顾地进入战斗岗位，逐项完成所下达的任务。紧跟其后，新老战士们的热情更高，壮志更旺，合力更浓，一次更比一次完成任务出色。
班里不能没有副班长凡亚，副班长凡亚不能没有班里新老战士，班长阿不都外力看出了其中道理，心里也曾这样考虑着：先让副班长慢慢适应着，熟悉着，感受着，一旦时机成熟，自己就会主动向中队打报告，把自己这个一班之长指挥位置让给他，让他在此施展一技之长。正是这种想法，他经常把凡亚叫到跟前传授带兵经验，讲解练兵方法，示范纠兵动作，使凡亚大开眼界，回味无穷，深受启发。
班长手把手传授，老兵面对面提示，新兵身贴身配合，副班长凡亚得到了巨大收获。拿一日生活秩序来讲，早上起床干什么，操课时间做什么，课余时间想什么，熄灯之前看什么，凡此等等，脑子越来越清醒，心里越来越明白了。为了养成良好习惯，凡亚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早上起床深呼吸，快穿衣服摇身体，跳到地上练功夫，走出宿舍喊声音……并在脑子里死记硬背，在生活中广泛运用，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转起来。有时候，自己还能在冰天雪地训练中，利用休息时间，给全班战士演唱家乡小调以及蒙古、西藏、朝鲜等民族特色歌声，不时赢得全班战士的欢呼和掌声，大大鼓舞了全班战士在严寒条件下的战术、技术训练……此时，望着头顶这面鲜红飘扬的国旗，凡亚意志更坚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