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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放下丧失的,才能看见风景(5)

因为受电影《转山》的影响(电影的定义是:“由活动照相术和幻灯放映术结合发展起来的一种现代艺术。”既然是艺术,它就往往高于生活。看到主角张书豪不是摔得浑身是伤、挨饿受冻,就是车坏得跟一堆破烂似的。我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坑爹啊,明明是一部青春片,导演却要搞成探险纪录片,这不是欺骗年轻人吗?我声明,此处没有黑《转山》以及导演的意思,我还是蛮喜欢这部电影的),很多年轻人觉得在西藏骑行简直就是自己最大的人生梦想和追求,觉得如果完成了这件事简直牛得不行。西藏骑行纵然辛苦和不易,但是跟人生中的其他挑战相比,诸如干好一份工作,找到一个爱人,赡养年老的父母,它并不更难更牛。更糟糕的是,有部分想骑行的大学毕业生其实并非热爱旅行、享受骑行,也没有骑行的身体素质和技能(我一朋友在云南骑行因缺乏锻炼和骑行技能差弄得浑身是伤,跟我打电话时差点失声痛哭),仅仅是盲目跟风,渴望刺激与不平凡,希望获得他人的关注和称赞,这完全是虚荣心作祟。

我在西藏旅行过,也有在云南骑行和徒步的经历,在路上就曾遇到那些根本没有条件做这些事却仍要坚持,退学、辞职,向父母要钱,向同学、朋友借钱来旅行的驴友。甚至嘲笑反对他们骑行的父母,说他们没有梦想,一生白活了,显露出非常不屑的表情。

尽管他们有热血青年的动人模样,我却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爱,对他们的行为也不认同。他们不仅不成熟、不懂担当,而且非常浮躁、虚荣和自私。

这些事对我的触动在于: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会这样简单粗暴,动不动就辞职、退学?当理想与现实有差距时,他们是否有能力缩短这中间的距离?当他们经历了一段新鲜刺激的旅行生活之后能否回归现实,承担起平淡的生活?还有他们是真的“追逐梦想”,做得到为自己的梦想吃苦、努力、拼搏,还是只打着“追逐梦想”的幌子逃避上学、毕业、就业的现实压力?

一个大学毕业生当然可以去过GAP YEAR,但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来,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而不是头脑发热,一味渴望新鲜刺激。如果在过GAP YEAR时不仅欣赏路上的风景,还不断累积和增强自己的社会生存能力,思考自己的人生价值,以及未来的生活方向,那会是非常棒又非常有益的一段人生经历。

一个心怀梦想的人是可爱的,但是为了所谓的梦想,残忍地伤害家人和朋友,则是可耻的。实现梦想的方式如果不是建立在自己脚踏实地、自强不息、努力奋斗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让爱我们的人痛苦的基础上,我们的梦想则是虚弱和空洞的,我们的人生同样也是虚弱和空洞的。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成熟而有力量,那意味着他能够独立思考,不狂热不盲从,不会被大众媒体轻易忽悠;意味着他的思想开放而有深度,能够包容和接受多样化的价值观,而不是当别人的价值观与他的不同时就产生优越感;意味着他对实现梦想的方式和手段有比较清晰的认识,能够靠自己将梦中的世界变为现实,而不是用“追求梦想”的方式逃避所有现实和生活的风雨,把梦想当一个温暖的藏身洞穴,更不是让父母或者身边的朋友为自己所谓的梦想埋单、承担痛苦。否则,他的梦想不仅是个口号,还散发着恶臭。

吴苏媚在《去印度学倒立:吴苏媚的西游记》的后记中说:“单漂旅行是修行,结婚生子也是修行。修的都是温柔与耐心,修的都是对宇宙恒定规则的臣服,修的都是对他人和万物生灵的慈悲。如果修的都是爱,那就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任何区别……旅行不是现实生活的对立面,旅行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旅行不是逃避现实生活,旅行就是生活本身,只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生活是不可能被逃避的,就像一座大山,横看成岭侧成峰,如何去面对它,有着不同的方法以及位置、角度。”

因此我常常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逃避生活,不要害怕生活的平淡,不要被那些生活的假象所欺骗,要永远直面生活,永远。如果你说生活欺骗了你,其实是你从未真切地活在其中,而是活在自己对生活的想象里。像我在《行者蓝调》一文中说的那样:“重要的不是在别处寻找生活的新鲜、刺激、不同和改变,而是在这处的生活中创造新鲜、刺激、不同和改变。”

那失去又得到的、那痛苦又欢愉的、那快速又缓慢的、那毁灭又拯救你的,它叫作生活。

就像那条著名的飞机失事理论一样:飞机失事是由一系列微小故障在特定情形下累积造成的,诸如飞机的机械故障、糟糕的天气,加上疲惫的机长等因素。一个人的崩溃也是特定情形下一系列微小的痛苦叠加在一起造成的。简单点说:量变达到质变这点不仅适用在学习上,也适合用在情绪崩溃上。

现在我可以平心静气地(这感觉真好啊)向你具体描述下崩溃前的最后一个痛苦。那天,阴有小雨,情绪低落的我在公交站台等了很久,终于上了一趟非常拥挤的公交车。挤在一胖女人和一个漂亮女孩中间的我,心想:“这么挤,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吵架。”Bingo!车子开动不到十分钟,又塞上来一个谢顶中年男人,然后他就和司机用上海话吵起来。不停地吵,不停地吵,就是不动手打架,原本听得懂上海话的我这时怎么都听不清楚他们吵架的缘由,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加入争吵,然后更多的男人女人加入争吵。谢顶男和司机相互指责,乘客时而指责司机,时而指责谢顶男,车厢内混乱不堪,我局促不安。面对这种场面,我内心厌烦透顶却又极力默默忍受。接着司机熄了火,摘下手套,扯起嗓门专心致志地吵架。几个女学生打扮的姑娘下了车,去坐附近的地铁去了,然后更多的乘客下了车,司机也下车,彻底罢工了,我也跟着下了车,路边一片人声鼎沸。预计等110来处理这事情还要很久,于是我心情恶劣地决定走完剩下的三站路。刚走60秒,一回头的瞬间,我看到所有的乘客都上了车,司机正发动车子。出于本能,我折回去追车子,最后拍打着紧闭的车门,看着它载着满满一车人绝尘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站台上,然后我就哭了。那个下午我经历了情绪的滑坡,我从一上车的低落、沮丧,变成迷惑不解、异乡人的尴尬与局促,继而发展成厌烦焦躁,之后是惊恐、错愕,最后变成了绝望。

2013年2月以来,我就处在极度的焦虑之中。爷爷的病重、去世,老爸的中年情感危机,选择自由职业后工作的不顺与琐碎,新一年高房租带来的巨大压力,婚恋关系中的无力与失望,以及对未来的迷惘与忧虑等,一系列的故障让我这架本就不好使的飞机陷入困境。于是,在这个2月末,被公交车抛弃在站台的绝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这架苟延残喘的飞机砰的一声爆炸了,火光四射,一地残骸。(我经历的公车事件告诉广大网友:心情不好的时候尽量不要坐公交车,如果坐上车了很挤,心里也不要想可能会吵架这样不好的事情,若发生了这样奇葩的事情要么赶紧离开,要么坚守到最后,摇摆不定只能落得绝望和痛苦。)

女朋友L失业在家,未婚夫是个IT男,工资也不高,两个人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正在筹备婚礼,婚后还是租房子。某一天,未婚夫上班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做家务,洗衣服的时候,洗衣机坏了,她崩溃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一个朋友的姐夫出国打工10年,挣了200万,回国后发现老婆把钱都败光了,还没有教育好13岁的儿子,自己在国内也没找到像样的工作。当顽劣的熊孩子与他对打,抓伤他的手臂和脸庞时,他像飞机失事之前那一段短暂的滑翔般静默,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出房门来到街边,想起生活中所有的悲苦,近40岁的男人,蹲下来,失声痛哭。

一位考研的男童鞋23岁,与女朋友谈了四年恋爱,女朋友因为家庭的压力向他提出分手,不久他接到考研失败的消息,同时老爸生病住院需要一笔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他来说也有压力。他上小饭馆吃饭,在纠结是吃10块钱的盖饭还是15块钱的盖饭时默默流下了眼泪。

一位女网友,与出轨的丈夫分居,协议离婚期间自己在娘家带着两岁多的孩子,工作压力很大,加班到晚上9点,回到家给孩子冲奶粉时因为不小心将奶粉撒了一地,趴在厨房的水槽边失声痛哭,泪流不止。

......

每个人的崩溃都是一个飞机失事案例。是生活的窘迫、工作的压力、亲人的离世、考试的失败、对未来的不安、婚恋关系的破裂、亲子关系出问题、生活琐事的错误等一系列痛苦的叠加。

没有在白昼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看见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从小学、中学到大学,看了那么多的教科书,可是没有一本教科书告诉我们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一些东西:我们如何去生活,如何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境与疼痛。

我们的社会极力让我们在设定好的框框中与别人无休止地竞争,鼓励不断地奋斗,却没有人告诉我们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失败,如何从失败中振作起来,如何面对拼命竞争。没人告诉我们努力奋斗后既不是总理也不是CEO,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人,甚至连20平方米的一个小房间都买不起的事实。

电影《霍比特人1》中有一段对话我很喜欢。

Saruman believes that it is only a great power that can hold evil in check,but that is not what I have found.I found it is the small things,everyday deeds of ordinary folk,that keep the darkness at bay,simple acts of kindness and love.

萨鲁曼相信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遏制邪恶,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普通人琐细的日常点滴,那些细微的善意和爱,才能遏制黑暗。

Why Bilbo Baggins?

为什么是巴金斯?

Perhaps it is because I am afraid and he gives me courage.

或许是因为我害怕,他能给我勇气。

让我获得温暖与力量,从这被围困的黑暗中突围出来的正是甘道夫所说的,生活中的小事和微小的爱,是平凡的人给我的感动和勇气。这些东西就是强大的魔力。

就在我崩溃痛哭过的第二天,感觉所有的爱与温暖、幸运与祝福重新又包围我,让我振作起来。

男朋友的一句:“宝贝,我爱你。”

闺蜜们发来的短信:“相信你能走过去,我与你共勉。”

曾经的女同事开心地和我分享她带着73岁的老爹在尼泊尔玩滑翔伞的旅行经历。

只共事过很短时间的男同事好心地帮我介绍广告文案的私活。

邻居阿姨亲切的微笑,送来的美味大排和热汤。

超市里值班大叔热情地问我为何好久不来,开心地帮我挑选新鲜的年糕。

我翻看自己的《慢慢来,一切都来得及》这本书,从这本书中找到一丝安慰。

豆友寄给我好看的明信片,给我快递家乡的特产,不管我怎么拒绝都没用。

许多豆友给我写信,有的很认真地标出哪一页有错字,有的说很喜欢我写的书,有的感谢我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还有的鼓励我继续写下去,祝我不断进步。

人们常说,人心贪得无厌,但是我常常觉得人心又是多么易于满足。

那失去又得到的、那痛苦又欢愉的、那快速又缓慢的、那毁灭又拯救你的,它们叫作生活。我们每个人都要在生活这条荆棘路上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受伤流血、崩溃痛哭,然后走向死亡,但好在我们还有过程,可以享受这过程中的许多美好,诸如这小小的爱与温暖。小小的爱与温暖是黑暗中的微光,它散发着一点点的光、一点点的热、一点点的温柔,支撑着我们,让我们在人生这条孤独又疲惫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我写这篇日记是想安慰那些失恋、失业、失去婚姻、失去亲人、考试失败、受伤流泪、期待落空、在压力中苦苦挣扎的人。

我想说:有时生活会莫名其妙地给你迎头一棍,请不要灰心绝望。生活中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一个人在胜利中学不到什么,却能从失败中学到很多,这比胜利的喜悦要更有价值。不要觉得自己很没用,觉得自己很无能,活得没意义、没价值。电影《丈夫得了抑郁症》的结尾,饰演丈夫的堺雅人说:“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因真实地生存着的自己,感到自豪和骄傲。不论是因病痛而苦闷的人,还是在周围支持着他们的人,他们的生活姿态本身,就应当是十分值得骄傲的。”

我想对你们说:不要放弃希望,慢慢来,从小事做起,想挣100万,先好好挣下眼前的100块吧。做好眼前的小事能够帮助你振作起来,做大事的条件与能力是在生活的细微变化中缓慢成就的。

我想说:要乐观地坚持下去,说不定明天就有什么冲破黑暗的小事和微小的爱降临。就像《荒岛余生》中的查克,因为飞机失事,一个人被困于荒岛,孤单无力,想着自己永远无法离开荒岛,决定做根绳子上吊自杀,结果连死都死不成,最后潮水给他带来了一面帆,使他在度过了1500个孤岛之夜后回到了家乡。他说:“我要继续呼吸,因为明天,太阳将会升起,谁知道潮水会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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