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以前，狄亚斯听过这么一个笑话。
说有人在街上吆喝免费擦皮鞋，当你贪小便宜，伸出脚去，这位仁兄二话不说，拿管和你鞋颜色大异的鞋油，三下五除二，就擦好一只。
然后呢？
然后当然不擦了——免费擦皮鞋，可没说擦几只哇！您有这脸就穿着一只黑一只白的鞋出去吧。没脸？第二只二十，不二价！
当时这个笑话早已经烂了大街，就是讲给没听过的人也未必能逗开一个笑脸。可当自己遇上这件事的时候，狄亚斯感受到了故事主人公的心情，忍不住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接受治疗，会被敲一笔竹杠，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不接受治疗倒也不是不行，何况科隆城的教堂那么多，总有一家教堂的修士收的比较少，但这就意味着自己不但得继续在马背上充当科隆人民的小丑，还得甩下面前这明明容貌过硬却故意放下身段摆出一副烂笑的御姐……教皇冕下的生意经真是做绝了！这么卖赎罪券谁会不买啊！？
一边腹诽着，狄亚斯伸手入怀，掏出了钱包。
“那，赎罪券怎么卖？”
琼茵的笑容愈发灿烂，而旁边的少女则双手环抱，冷眼相看。
“价格嘛，既然称为赎罪券，那它当然就取决于你犯过什么样的无心过失啦！这位兄弟……”
女子露出探问的眼神。
“呃，茹伊·狄亚斯，梅兹镇的世家子弟。您叫我狄亚斯就好。”
“原来是狄亚斯世爵！这样的话……”
琼茵的眼睛转了一转：“您是否……嗯，无心的误伤过某位与您同领我主圣恩的兄弟，使地张口吞灭了宝血？”
十五秒钟之后狄亚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你杀没杀过非异教徒的人”。虽然这个问法不见得完全符合神学，也不怎么委婉，但总还是比直接询问要妥帖一些……妥帖个头啦！？！真犯了这种过错买一张赎罪券就能抵消了吗？
“绝无此事。”
“那么，您是否使某位姐妹违背其意愿，或在神圣的盟约举办前便夺取了花冠？”
好，问完杀人开始问强［哔——］及婚前［哔——］行为了。虽然我们都知道教士如果不严格地说可以算是最早的心理医生群体，并享有听忏悔的特权，但你这么豪迈真的好吗？还有那边的吉哈妲，不要莫名其妙的把上半身倾过来！这里没有八卦！
“……少年人的器皿仍是洁净的。”
“唉。”
你叹个毛气啦？！
“那么，想必渎神交鬼巫术邪法抢劫诈骗偷盗诱拐之类的事情你也没犯过咯？”
大概是失去了耐心，赎罪券贩子远目看了看天花板，吐出一连串问题。不过就这么直接问，一般的正常人大概也不会回答的吧？而且，穿越这件事儿算不算罪行？算的话能不能赎？万一时空平衡处找上门来，我能不能用一纸教皇的赎罪券把他们打发回去？
“没有，怎么可能嘛！”
“那我就只有期待你身边的这位小姐，其实是您的亲姐姐了……”
“噗——————”
“你什么意思？！”
吉哈妲差点拔剑在手。如果不是意识到这里是教堂的话，特策尔朋友说不定已经血溅五步。然而御姐毕竟是御姐，还是用一副冷静自若的态度继续向下进行话题。
“不是？也不是亲妹妹？那真可惜，既然是这样的话，赎罪券一张两个古尔敦。”
这是帝国发行且通用量最大的一种小型金币，按理说原是很方便的；然而一个纳瓦尔王国的人和一个从未到过帝国的人……不得不两相对望了一眼。
当然，对方是职业的。
“也接受其他货币，无论是比司多勒还是金镑，又或者是杜卡龙，都按标准比率直接折算——既然您是勋爵，可以直接在我这里买，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到人群里去排队。那边可以直接通兑各种货币，都按今日科隆城的牌价兑换。”
是在下输了。
狄亚斯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半满的钱袋，摊开右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一片银亮亮的光芒顿时闪烁了起来。那是二十来个方形而厚重的白色钱币，正面镶刻着十字架，下方则环绕着一圈通用语。
“这种银币，怎么折算？”
“嗯……方形银币的话，要八个。”
“八个？！”
金子比银值钱，这是废话；然而金制币的成色和分量，却通常不如银制币。何况一个古尔敦的大小，还不到半个方形银币——即便是在小镇上那种小规模的通兑商手中，一个古尔敦也要不到三个方形银币；而如今这个一比四的比率，绝对是在明抢了。
也难怪狄亚斯放大了音量：“这也叫标准比率吗？！”
“哎呀你听我解释嘛，这也是有理由的……”
面对琼茵的打躬作揖，狄亚斯稍稍平静了一些。
“什么理由？”
“你看，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卖赎罪券的骗子呗。
当然这话不能说。毕竟腿还没治呢：“嘶！”
“你看，”琼茵伸手，打算从狄亚斯手中取一枚银币，然而少年的手立即一缩。
御姐讪笑着伸手指了指钱币的正面：“而你看这枚方形银币下面写的话——对了，能看懂吗？”
这不是侮辱性的问话。虽然文化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普及了，但也只是相对普及；认识字的人未必有十分之一，而且熟悉的大部分都是本族语。通用语虽然号称通用，但更多的是在神学和哲学上使用，在生活中真正运用的反倒是少数。
然而这对于狄亚斯不是个问题，毕竟文盲主角太不好写——不是，我是说，你看，既然这个世界那么无趣，又有神术，因为担心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露出马脚以至于被送上火刑架做吊炉烤鸭，毕竟要寻求机会学习语言和文字，以便阅读前世那只看过一点，毫无记忆的经文——狄亚斯的童年一半在练武场上，一半则在教堂。
“恺撒的当归恺撒，神的当归神………………”
狄亚斯一顿。旁边的姬骑士也愣住了。
“对嘛，你看，我好歹也是个教皇特使——说到教皇，不就是罗马大主教、教会之家的家长、神的代言人……所以你看我收八个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嘛！”
狄亚斯苦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反正定价是人家定的。
而少女整个人都僵住了，只顾着喃喃自语：“还能这么解释啊”、“简直想不到嘛”、“这这这这这这这……”
“当然啦，我们可是讲理的，如果你用其他货币我们也绝对按照标准牌价来！货不二价，童叟无欺！”
琼茵一挺胸。波涛汹涌。
然而狄亚斯并没有心情去看：“不过我只有这个……”
“那么，去排队的话，也可以按照标准牌价兑取古尔敦哟。”
狄亚斯回头看了看。购买赎罪券的长龙，早已排过数百米的大殿，队尾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好好好，我买了！”
“那就多谢惠顾…………”
吉哈妲突然叫了起来：“等等！”
琼茵一呆：“啊？”
“怎么了，吉哈妲？”
少女迟疑了一下，也伸手摸进怀里：“我这里有和古尔敦平价通兑的金比索，可以吗？”
“嗯，也可以的。”
狄亚斯苦笑：“不，怎么好意思让你出钱……”
“别想多了。我只是借给你而已，一会儿你再按标准牌价还我就是。”
女孩子从怀中拿出一张手帕，从包裹着的几枚金币中取出两枚，拍在了御姐的掌心：“好了吧！”
琼茵默默地点了点头，再次高举起双手。
一道闪烁着的光芒凭空出现，刹那间又消失无踪。腿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痊愈，不留下半点疤痕。
狄亚斯打算站起来，然而却被琼茵一把按了回去。
“别急。用过神术恢复的肌体还很脆弱，等个几分钟才能正常行走，否则可能会崩裂。”
“是这样？那多谢你了……”
“哼。”
女孩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御姐的敌视。气氛一时陷入凝重。
狄亚斯在僵硬中坐了几分钟，便感到不得不开口：“对了，琼茵修士。”
“有什么事？”
“如果说赎罪券最低也要花费两个古尔敦，那么大部分市民和农民是负担不起的吧？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来购买？”
琼茵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再度挺起胸来。
“是这样的，宗座亲授的赎罪券，即便是底价确实也是难于负担的，然而呢……”
“啊！？”
“你看，我们当然是不能代替宗座来为人赦罪的，但是我们可以代替民众祷告而为之减轻罪行。有科隆大主教签字的，减轻七分之四罪行的赎罪券，就只要一个古尔敦了；而减去三分之一罪行的呢？则只要六个银盾，这就是完整赎罪券价目的四分之一。”
“……”
“……”
狄亚斯和吉哈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我们还可以把宗座的赎罪券撕开来卖；除了签名部分不能妄动以外，可以撕成十二份，每份只要三个银盾，签名部分则由十人一起保管，或交由当地的本堂神父处理——这样就减轻了十个人的罪过，而一份底价赎罪券也就卖出了150%的价格。”
“……”
“……”
“以下还有很多手法，我就不详细说啦。咦，你们怎么都那副表情？”
姬骑士：“不，没事。”
狄亚斯：“你也是穿越者嘛？”（中文）
琼茵：“抱歉，我听不懂呢。”
这回答十分真诚。
正因真诚，方才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