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梵花
“姑娘又是如何知晓在下懂音律?”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云烟笑的却更是明媚:“这偃都,谁人不知沈盟主武功盖世、学识渊博,这音律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知道是沈盟主,你还来搅扰?!”穆晴笙没好气的喝道,转而挽住沈印残的胳膊,语气娇嗔,“沈大哥,以你的身份,还是不要与青楼女子往来的好。”
“瞧这位姑娘说的,云烟也不过是想邀请沈公子听一曲而已。再说,这尾湖游船又不是江湖,我想,沈公子应当不会摆盟主架子吧?”她睨笑,纵然没有天人之姿,却也是风情万种。
来回几句话让沈印残露出赞赏之色:“姑娘言之有理,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大哥……”
“晴笙,你这此等我片刻。”说着,便踏上云烟的画舫。
轻纱飞舞的画舫渐渐远离游船,让穆晴笙的脸色瞬间黯淡。直到画舫从视线里消失,一道黑影出现在穆晴笙的身后,单膝跪地,一声轻吟:“小姐召唤属下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穆晴笙低吟:“去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
云烟,好一个抚琴者,她便是不信她当真只为觅得知音!
……
寂静的湖面,风轻抚,使得优美的琴音弥漫在整个画舫周遭。
沈印残闭目听曲,这首曲子明明是欢愉的,琴音里却是掺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甚至会让听者怜悯。
曲终,他轻叹:“姑娘是否有心事?”
“心事?”她苦笑,“公子果然好耳力,不过倒也算不得什么心事。”
“姑娘若非有心,在下又怎能听出这曲间的愁伤呢。”
“呵呵,公子说的极是。”她起身迈着碎步走到沈印残面前,执起他的左手,掌心,那道长长的褐色疤痕触目惊心。
这道伤痕便是那夜,他握住匕首锋刃刺入自己的身体所遗留下来的痕迹。云烟微微皱眉,手指轻颤的拂上那道疤痕,心中五味杂陈,却是让沈印残也看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竟也忘记男女有别,就任由她在掌心来回摩挲。良久,沈印残下意识的问道:“你认识我?”
“怎能不认识。”她轻笑,这道伤痕可是她留下的呵,当日,她究竟是如何决绝?
“那你可认识黎鸢?”他心切的握住她的肩膀,激动的情绪使得掌间的力道失控。
云烟吃痛的皱眉,轻言:“黎鸢是谁?云烟只认识沈盟主。”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沈印残收回双手,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郁。他望着掌间的疤痕,苦笑:“有人说,这道伤疤是黎鸢所害。”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黎鸢是想取他性命的万恶之人,他只清楚自己的心里不恨她,纵然已经忘记了关于那人的一切,他也不曾想过要恨她。
“呵,也有人说,我不应该出现在卧香楼,可命运还是让我去了。”她苦笑,说不清这是在安慰他,还是自我嘲弄。
“这便是你琴音里传达的哀愁么?”
“不,曲子里的愁伤只是我对他的思念。你知道近在咫尺却不能相爱的痛苦吗?”她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却见他轻吐出几字:“我不曾爱过,怕是解答不了姑娘的困惑。”
这一句,让云烟的心仿若浸入冷水中被狠狠撕裂,只因他那一句:
他不曾爱过……
武林客栈内,各路江湖人士聚集,饮酒之人交头接耳,谈论着近日江湖中炙手可热的话题。
“听说了吗?沈盟主近日时常流连卧香楼呢。”
“卧香楼?那不是偃都有名的青楼吗?沈盟主怎会去那种地方,肯定是你道听途说吧!”
“刚听到的时候我也不信啊,可是后来很多人跑去卧香楼求证了,沈盟主确实在那,听说是迷上了里面一个叫做云烟的歌妓。”
“这个叫云烟的女子必定美若天仙,否则沈盟主怎么会放着穆家庄的小姐不要,却迷恋一个青楼女子呢?”
“这你就错了,那云烟气质出众、琴艺卓绝,唯独相貌平凡。”
“这怎么可能……”
“……”
八卦声渐渐隐去,客栈的角落,两个面带黑色斗笠的人暗地咬语。
“查出来了?”问这话的明显是道女声,话语间听不出丝毫情绪。
坐在她旁边的人闻言作答:“正如小姐所猜,她是黎鸢。”
黎鸢,果真是你!问话女子隔着黑纱的眸色一沉,虽然早有猜到,此刻却还是微微震惊。一年前,她弑师离去,此次接近沈印残,又是想要做什么?
“小姐。”黑衣人欲言又止,在那女子迎视的目光中低声说道,“那人不仅是黎鸢,属下还查处,她似乎与近期突然崛起的魔教有关系。”
“魔教!”女子皱眉惊呼,见旁边已然有人注意这边,便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可是那焚花谷魔教余孽?”
“这点属下未能查出,不过若是通过黎鸢查下去,说不定能一举掀翻魔教老巢。”黑衣人建议,言谈中似乎已确信那黎鸢自离开沈府便入了魔教。
闻言,女子陷入沉思。沈印残身为武林盟主,嫉恶如仇,倘若知道自己迷恋的云烟便是忘却一年之久的爱徒,必将重拾往日记忆,但若在他还未恢复记忆时,便告知黎鸢乃魔教教众的身份,他必然将其杀之。
想到这里,她原本浅淡的笑容更加深邃。黎鸢啊黎鸢,你终究是逃不出这道魔障,注定会与沈印残正魔对峙。她便来坐山观虎斗,看他师徒二人如何结局罢!
*
另一另一厢,卧香楼里,沈印残独坐楼上厢房饮酒,将周遭一切的嘈杂与莺莺燕燕全部抛诸脑后,视线只定格在阁台上抚琴的云烟身上。
她至始至终的一身红衣,衣袖伴随着琴音的旋律微微晃动,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显得极度动人。那一曲曲动人琴音掀动他的每根神经,仿佛这样的琴音已入住他脑海万年之久,原本平复的心绪伴随着琴音的迟缓而跃动不已。
云烟,究竟是何许人也?沈印残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感觉,仿佛他俩早已相识,可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不认识他!
自嘲一笑,他替自己自斟自饮,目光依旧定格在那抚琴佳人身上。
此刻,突见人群中有个醉汉搂着一位衣着薄纱的女子,猥琐的脸上流露着酒后的晕眩。他对着正好抚完琴的云烟吼道:“你!过来侍候本大爷。”
云烟微微福身,客气而疏离:“云烟只是这卧香楼的歌姬,爷若是点曲子,云烟自当听从,但除了抚琴吟曲,爷的其他要求,恕云烟一概不能答应。”
“臭娘们,你敢反抗老子?叫你来服侍那是看得起你。”醉汉张口骂到,让周围的气氛变得微妙。
围观者纷纷调笑,有些醉意朦胧的恩客左拥右抱的对着云烟吹口哨:“云烟姑娘,你就允了这位爷吧,都沦落到这种地方了还装什么清高啊,大伙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还未得到旁人的应和,便见一双木筷如利剑般飞来,直入他的发髻,调笑的恩客顿时苍白了脸,旁人一阵唏嘘,纷纷将目光移至二楼射筷之人。
却见沈印残皱眉,不动声色的扔出手中的酒杯,便见那醉汉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人群顿然一片死寂,一时之间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却见那一袭白衫的沈盟主握着酒瓶倚在窗边,口中溢出一句威慑十足的话:“谁敢打扰本大爷听曲?!”
话音一落,众人只觉背脊一片阴寒,仿若出个声就会立刻被掐断咽喉。一些认出沈印残盟主之尊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想着这人今日八成是当真惹恼了盟主,否则江湖传闻素来温文尔雅,待人亲和的沈盟主怎会说出这样气势汹汹的话来?
醉汉一手指着沈印残,一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因为发不出声音而使整张脸涨的面红耳赤。
沈印残却不再看他,他的视线再次定格在云烟的身上,轻吟:“在下可否有这荣幸请云烟姑娘上来单独奏上一曲?”
云烟微笑,面色从容,仿佛方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沈公子客套了。”
语毕,便挥手示意丫环将琴搬去楼上。
人群唏嘘,有不知情的人轻叹:“原来他就是沈盟主,怪不得……”
卧香楼现在,谁人不知云烟的身后有个武林盟主?又有谁不知沈盟主流连花街,每每只为听那云烟一手琴艺?更甚至,有人猜测沈盟主已打算纳这一青楼女子为妾。江湖传闻众说纷纭,每每传到沈印残耳中,他便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