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斯，犹罗巴洲西部大国佛朗斯的首都，文化时尚之都。
湿润的西南风裹挟着来自亚特兰蒂斯之海的水蒸气，在这座充满古典气息的都市中降下了一场阴郁之雨。
一千英尺高的螺旋形钢塔“赛博托尔”孤独地矗立在城市正中心的广场上。
曾几何时，它因为取代那座建于工业时代的黑色铁塔而令它的建设者自傲。
这座能够辐射方圆五十公里的巨型基站，是信息时代的一座丰碑，也是一个休止符。
随着在线计算集群架构的普及，这种高度中心化的无线网络架构昙花一现，很快成为信息化大潮中的沧海一粟。
赛博托尔也如它的黑色前任那般，沦为了旅游风景点。
此刻，一架“风筝II”四驱喷气式直升机绕过高塔，沿着宽阔的爱丽舍大街由东向西俯冲而去。
在这种高度出现高空飞行器，是十分罕见的。
正如在繁华的爱丽舍大街上发生枪战，也是十分罕见的。
爆炸声响起，前方一缕黑烟如狼烟般袅袅升起。
喷气式直升机飞了过去。
……
……
那是一幢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典主义建筑，轮廓整齐，线条清晰，处处可见精致的雕塑装饰。
而现在，蛛形、蝶形、蛇形、犬形、双足形等等各种形态的武装机器人为了争夺对这栋古老建筑的控制权，在门廊中、窗台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激烈交火。
大理石柱在枪弹的扫射下层层龟裂，碎片飞溅。
火箭弹不时呼啸而过，洞穿了一面又一面古老的石壁。
密集的火网之中，不断有机械零件飞散飘零，想必在机器人眼里，这场面应当属于血肉横飞那般惨烈了吧？
这是一场少见的武装机器人对战。
时至今日，虽然人工智能在军事上应用颇多，但较多时候还是针对人类目标或坦克、军机、舰艇等传统器械目标。
机器人之间的战斗并不多见。
看得出来，眼下发生在帕里斯闹市区的机器人大战应该是事发突然，交战双方准备得都比较仓促。
双方机甲配备的武器，都是在反步兵武器的基础上改装的，以动能武器为主。
然而，双方采用的战术却是反装甲的，频频进行集团式突击，并大量使用穿甲性能较强的贫铀弹头。
可惜机器人并不像人类那样脆弱而畏惧痛苦，动能武器的杀伤效果并不理想。
此外，进攻方还搭配了一定比例的EMP榴弹投射器。这种强电子干扰的攻击是不分敌我的，隐患颇多。
在己方阵地炸开的事并非没有，对于陷入近身胶着作战的友军进行无差别攻击也极不厚道。
而且在地形复杂的建筑物里，投弹效果很不理想。不仅投掷角度受到很大限制，而且被敌方火力拦截的概率极高。
对机器人的电子瞄具来说，要击中一个作高角度抛物线运动的20毫米口径弹头实在是太容易了。
比较理想的武器应该是EMP狙击铳，12.7毫米的口径，堪比反坦克炮的出膛速度，装配高能电池和一对磁棒电极，能在一千米外瘫痪一辆数控坦克。
不过，考虑到高能电池数倍于传统热制导导弹的成本以及动辄数以百计地出动小型机器人的作战方式，这种成本高昂的武器始终没有普及过。
相对于武器问题，机器人交战在战术上与传统战争的区别更大，主要问题在于对攻击目标的判断。
如果判断错误，那么一匣子弹药就都白费了。
因此，完全自主攻击的武装机器人一般只用于野战场合。因为野外人迹罕至，锁定攻击目标比较容易。
而城市作战环境下，不仅人口众多，而且环境因素极其复杂，有太多误导因素会使其将弹药浪费在错误的目标上。
大周集团旗下的军工企业曾经做过测试，在闹市街区，机器人锁定攻击对象的准确率不到80%，换言之，就是误伤率有20%，这是不可接受的。
因此，在城市中，机器人尚不能独立自主地战斗。通常的做法是由一队人类士兵手动遥控数台机器人进行示范射击。
这些机器人被称为“领头羊”。
其他机器人根据领头羊共享的数据，不断修正对攻击目标的特征描述，从而提高攻击的准确性。
所以，眼下发生在爱丽舍街角的作战现状就是：两拨人类躲得远远地，各自遥控一队领头羊带头进攻，其他的机甲统统沦为炮灰。
……
……
“风筝II”在三个街区外当地警视厅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边降落。
蒙蒙细雨中，技术官走出机舱，身后是黄色警戒线外数以千计的围观人群，前方是一垛一垛由沙包垒起来的掩体。
全身披挂装甲的武装人员三五一组，围在一些插满缆线的设备旁边忙碌着。
技术官看了一眼他们袖章上的盾牌图案，知道和自己不是一路，便自顾自往前走。
这时，一名戴着全遮罩头盔的黑衣战士跑了过来，给他撑起了一把伞。
那种名为“凝视”的头盔采用全封闭结构，甚至可以完全隔音不透光，使用者所见所闻完全是经过后台服务器过滤的声光信息。
因为能够更突出地显示战地目标，而且能完美地做到防化防辐射，因而在战术小组中广泛使用。
黑衣战士护送技术官来到一处沙包高筑的掩体后，指着不远处的厢式货车说：“我们的人在那儿。”
“谁在跟lehman交火？”技术官问。
黑衣战士答道：“是安保部。他们不知从哪儿打听到lehman追杀姬小姐的事，现在正急着跟lehman划清界限。”
技术官摇了摇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古人都懂的事，安保部那些高材生怎么就不懂呢？对了，现在恐怕应该改成“攻城为下，攻网为上”了。
“让我带战斗小队冲一把。一次冲锋就能拿下。”年轻的声音充满朝气，就是欠冷静。
技术官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青年得意的声音：“下面进入表演时间！敬请欣赏！”
女子的惨叫声：“啊！”
青年失声叫道：“孟洄！快醒醒！快叫救护车！”
技术官皱了皱眉头，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不要忘了你的首要身份是网络工程师。动手的事交给机器去干。”
“可是机器干得不怎么样。”黑衣战士说，“都已经相持了三个多小时了。帕里斯警视厅已经发话了，如果一小时内不能平息事端，弗朗斯国防军就要来接管这里了。”
年轻人，还是太稚嫩了。那种官油子的伎俩怎么能轻信？
技术官道：“这种规模的交火请不动国防军的。”
黑衣战士又道：“可是，这事关系到姬小姐的安全。我们统计过，昨天集团下达关闭可疑服务器的通知后，依然有一台服务器拒绝停机，就在这幢楼里。也就是说，这里是那个‘大象无形’最后的藏身地。不拿下这里，他就会继续追杀姬小姐。”
嗯，总结能力有所提高，进步很快。
技术官赞许地点点头，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主观上的迫切而违背客观的规律。战术模拟告诉我们这场战斗要相持5个小时，我们就没有理由认为冒更大的风险就能加快速度。”
他拍了拍年轻战士的肩膀：“不要让敌人利用你的焦虑。”
黑衣战士道：“您是心疼我们吧？”
这时，面带刀疤的调查员从旁边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缓缓道：“拖得太久了。我过去看看，你们不介意吧？”
技术官点了点头：“请便。”
调查员掉过头，缓缓踱着步离开了。
黑衣战士道：“刘总，看来您是真心不喜欢杰克·唐。”
前方传来一声火箭弹爆炸的轰鸣。
技术官愣了愣：对哦，为什么会同意让杰克唐去冒险？
他严肃地训诫道：“回到你的岗位上去！继续尝试网络攻击。”
黑衣战士抖动着肩膀，全遮罩头盔遮住了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笑成什么傻样。
“刘总，我们正在做呢！”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厢式货车。
这时，杰克·唐又回来了，肩上背着一捆消防水管。
“那些机甲是防水的。”黑衣战士提醒道。
杰克唐道：“我要把水灌到二层最左边的窗户里。”
黑衣战士触动耳边，“凝视”头盔上方升起了潜望式电子望远镜，从掩体上方伸出去眺望：“那里有什么？”
“无线信号基站。”
遥控领头羊显然不可能通过公共互联网分享数据，现场必然假设有一套专用网络。作为信号发射器的基站是一定要架在隔断较少的区域的。而且，基站设备通常不防水。
“你怎么知道基站在那里？”黑衣战士问。
“经验。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