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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钢刀

冯朦胧气喘吁吁的接过手绢,擦完汗,拧出了很多水。“锻炼身体呗!”冯朦胧说。

“那为什么还拿着把铁枪锻炼啊?我都没见过这东西。”

“别人可以练剑,我不可以练铁枪啊!”

“那你们还总3、4个人在一起练干嘛?不会是要去打架吧!”

“就我们几个诗人,能打什么架啊!”

“呸!就你们几个,也算是诗人?”周萌笑了。

“我不算谁算啊?对了,那个刘海柱,你有消息吗?”

“……没有。”周萌茫然的摇了摇头。

“好久没看见他了,听说那次事情以后他就跑了。”

周萌停下了脚步,说:“希望他过得好,能好好的活着。”

“我也希望他能平安。”冯朦胧说。

“恩……”

“真的希望他平安。”

“你们俩,都是好人。”周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夕阳下,冯朦胧和周萌两条消瘦的背影,越走越近。后来,冯朦胧骑上了车,周萌坐在了车的后架上,双手托着冯朦胧那把乌黑又亮的大铁枪。

冯朦胧和周萌俩人,真般配。周萌和那大铁枪,真不般配。

冯朦胧和周萌俩人,都不应该和那大铁枪在一起。真正应该跟大铁枪在一起的人,是刘海柱。而此时的刘海柱,正在大岳四工村,跟一大堆修自行车的工具在一起。

刘海柱在大岳四工村活得太折磨,远比在荒山上折磨得多。二东子师傅的那座光秃秃的荒山上,没有纷争、没有阶级、没有仇恨,除了大自然还是大自然,那里其实是个桃花源。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那个桃花园源里没有贫贱富贵、没有你死我活,每个人都平静的面对生老病死,豁达的看着世间冷暖。很多人喜欢去丽江、西藏、阳朔,大概就是在追求一个和桃花源接近的梦。但是,如果把曾在现代生活过的人真的放进了桃花源,恐怕这个人也很难在桃花源里呆的长久。世俗的各种亲情友情爱情纠结,各种声色犬马诱。惑,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淡忘?或许只有二东子的师傅那种早已堪破了人世间的一切一切的人,才能在那荒山上一呆就是13年。

从荒山桃花源里走出来的刘海柱,才开始怀念在荒山上的日子。起码,在荒山上,他不用心存愧疚的面对那嫉恶如仇的老魏头,不用心存愧疚的面对老郑家那几个被生活打击得连走路都需要互相扶持的寡妇,也不用心存愧疚的面对那个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却活不了几年的男孩。

刘海柱的修车摊就在离老郑家不远的路口,他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几次已经被生活完全击垮的郑家一家人。每次见到她们,坐在小马扎凳上的刘海柱总是垂下头,玩弄手中的扳子,在他20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过。

自从来到了大岳四工村,刘海柱经常做噩梦,他开始时总梦到军官老郑,后来梦到的全是老郑的家人。晚上做梦见到这家人,白天再见到这家人,可以想像有多痛苦。

几次跟老魏头对饮的酒后,刘海柱都险些说出了那包军用粮票其实就是自己和二东子偷的,但是每次话都到了嘴边儿,又咽了回去。因为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儿,而且,他不愿意看到老魏头听到这件事的真相后那难过的样子。

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不愿意去欺骗善良的人,尤其不愿意去欺骗对自己有恩的善良的人。但是有时,这种欺骗也是一种爱,是不愿让对方伤心的爱。这时,撒谎的人要承受的自责和紧张,可能远远比实话实说得到的痛苦强烈地多。

就刘海柱看,尽管老魏头依然嗓门大还猛喝酒,可就这老魏头这身子骨真是半截子进了土里,随时可能完蛋,两年就是个大限,半年内就死也有可能。

瞒着老魏头吧!直到老魏头进了棺材。

这天晚上,老魏头和刘海柱坐在八仙桌旁喝起了酒。

老魏头说:“老郑家这家,算是完了。”

“怎么完了?”刘海柱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是特别的紧张。

“他家那男人,轻判不了。你知道吗?就那军队的粮票,全是50斤、100斤的,他那一包,得多少斤啊?!能轻吗。”

“会判死刑吗?”

“应该不会,但是你说说这家人。柱子啊,你修车的地方离他家近,你得帮帮他们家。我今天也跟他们家老太太打招唿了,要是家里有啥事,就过去跟你打招唿。”

“知道了,一定帮。”

“过些天,大洋子过来,咱们爷几个好好喝喝,我先睡了。”

“大洋子是谁?”

“你干爹的侄子。”

刘海柱知道有些话该问,也有些话不该问。他虽然早就知道干爹有个犯了大罪的侄子在这,但是却从没问过这人的去向。他知道,等到老魏头想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他。如果老魏头不想告诉他,那么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到了晚上,刘海柱又做梦了,他梦见大洋子回来了,大洋子又黑又瘦,长得和他叔叔一模一样,似乎脚也有残疾。俩人还没等说话,大洋子就手持一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说:“你能骗得了我叔叔,也能骗得了老魏头,但你看你能不能骗过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骗子!”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今天,我就替我叔叔和老魏杀了你!”大洋子的钢刀剁了下来……第三十五章 借钱刘海柱惊出了一身冷汗,醒了。像是烙大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再也没法睡着。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刘海柱又开始修车了。有时候,周边环境的压抑确实能让人也感觉到压抑,东北的春天、秋天、冬天都不会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但唯独夏天尤其是暴雨前的夏天,会让人感觉压抑。这就是个暴雨前的夏天,坐在这个在密密麻麻的工棚小巷中的刘海柱,唿吸着矿区特有的不浓不淡的煤烟子味,烦闷得要爆炸。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大清早的,刘海柱还看见了让他烦闷的人:林三。

虽然刘海柱也就是摆了10来天修自行车的摊,可刘海柱已经记不清了这次是这个林三是第4次还是第5次跟他来借钱了,虽然每次只借5毛钱,但是毕竟刘海柱一天最多也就是收入几块钱,这5毛钱也不算是小钱。

刘海柱第1、2次借钱给他,是因为同情他,第3次再借钱给他,是因为无奈。林三以前也是负责掘进的矿工,但是被雷管炸掉了半张脸和一只眼睛后再也无法下井,成了专业的无赖。他这个无赖还不是个普通的无赖,还是个药罐子无赖,他嗑药!可能有人会问,那个年代尚无**、**等新型软性毒品。他能磕什么药呢?答案是止疼片。

止疼片这东西吃多了就是上瘾,而且瘾还不小,是在没有新型毒品前东北常用的民间廉价毒品,一些曾经受过重伤或者有头疼病的人,尤其容易染上止疼片的瘾。一般人病得实在无法忍受疼痛的时候吃一片或者两片,可是对止疼片有依赖性的人一吃就是一大把。就算是止疼片便宜至极,可是一吃一大把那钱也不少啊!那时候的人都是靠几十块钱的工资活着,吃止疼片就能把一家人给吃穷了。林三自然也没钱一把一把的吃止疼片,他只能靠“借”钱。整个工村的人一见他都躲着走,但是刘海柱没法躲着走,因为他的摊位在那,跑不了。

林三下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工作裤,上身穿着一件红背心,脚底下穿着一双劳保的黄胶鞋。再搭配上他那张少了半张脸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还没等说话就已经让人烦了。

“柱子,我头疼,借我点钱买点止疼片吧。”

“又借啊,你借钱什么时候还啊。”刘海柱头都不抬。

“等我开支了就还。”

“你每天吃多少吃疼片啊?!要这么多钱。”

“几十片吧,你到底借钱不借钱啊?!”林三显然不高兴了。

“今天到现在,就赚了两毛钱,你要就拿走。”

“两毛钱,你打发要饭的呢?”林三居然还自认不是要饭的。

刘海柱还是头都不抬:“不要就走,就这两毛,爱要不要。”

“哎……”

“爱要不要。”刘海柱开始低着头摔扳子玩了。

林三也看出了这个戴斗笠的怪人不是好惹的了,于是悻悻的拿起那两毛钱走了。以刘海柱以前的脾气,当林三说出“打发要饭的呢”的时候,他就该抡扳子打人了,可毕竟刘海柱脾气已经比以前平和许多,而且现在他寄居在老魏这里,再惹事简直是在给老魏惹事。刘海柱虽然冲动,但是大事儿都懂。

攥着两毛钱的林三显然不甘心,又拦住了个老太太:“李姨,借我点钱吧,头疼的要命。”

“没钱,我出门没带钱。”

“我也不多借,几毛钱还没有吗?我开支了就还你。”

“我真没带钱,你都跟我借了几次了,次次说开支还,哪次还了?”李姨看样子也恼了。

“不借就不借呗,废那么多话干嘛?”

“你好好说话行吗?”

“操你妈的!”

李姨没答话走了,一脸鄙夷。林三兀自站在街口骂个喋喋不休:你个老逼……林三骂得实在太难听了,刘海柱已经听不下去了,按住性子几次想站起来骂林三,又忍住了。

这时,老魏头拄着拐棍走了过来,来了一嗓子:“三儿,你就骂街吧!再骂,我把你脑袋给你拧下来!”

林三纵然无赖,但是还是要给老魏头几分薄面,他也知道老魏头说要打,可真要打。林三灰溜溜的走了。

刘海柱站了起来,跟老魏头说:“这叫叶三的怎么这么无赖。”

老魏头点了点头:“无赖是无赖,但这叶三也是可怜人。”

“可怜就可以耍无赖?他成天这么赖,就没人管管他?”

“管他?我告诉你,在这除了我,没一个人敢说他。”

“他怎么就那么牛逼?”

“因为他瞎了只眼睛,没了半张脸。”

“那就牛逼?”

老魏头那目中无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了点黯然:“瞎了五年,他自杀过三次,眼睛没瞎前,是个好小伙。”

“好小伙能像他这样?”

“你知道他那脸和眼睛是怎么弄瞎的吗?”

“不是炸的吗?”

“对!是救人炸的。”

“……”刘海柱楞了。

“本来还是个挺精神的小伙,被炸成这bi样,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你说说……人这命啊!”老魏头说着话,拄着拐棍走了。

虽然老魏头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可刘海柱听了以后心里还是怪不是滋味的。一次事故,就让这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个人见人嫌的臭无赖。

刘海柱正在这琢磨呢,老魏头又拄着拐棍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推着自行车的郑家的妹妹。刘海柱一见这个郑家的妹妹浑身就是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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