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苏瑶听唐无愿说,螳螂成精会弑夫,但好像除去螳螂这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怪种族之外,她并未听说过别的种族还有弑夫这个癖好的。
今日里,却是真真切切的见了一回。
龙彩娇的剑没入巽九郎的胸膛半柄,苏瑶转回头恍惚能望见巽九郎背后的衣服竟有些凸起,当然还染了一大片殷红。
血珠儿顺着剑刃缓缓滑落,似晨起挂在荷叶上的露珠。
巽九郎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想过自己的一万种死法,比如在成群的美娇娥怀中不甘离世,比如被皇帝老子赐了白绫,比如和一位绝世女子双双殉情,甚至连在烟柳巷染病去世他都想过,但唯独没想到的是今天这种离奇死法儿。
这这么说呢?逼婚不成,女子怒提剑狠心杀害未婚夫?亦或,男子无能,惨遭逼婚女剑入心口,命丧黄泉?
巽九郎感觉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消失,终于噗噔跪倒在地,捂着心口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一口鲜血酿入嘴中,又甜又腥又热,他想,这许是自己的最后一点有热量的东西了吧。脑子里开始飞速滑过自己的一生,原来老辈人说人死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一辈子,着实是真话不假。
“小…小姐…”清漪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妖,跟在苏瑶身边前前后后几百余年,刀光剑影从未放在眼里过,可今天这一幕,着实让清漪开了开眼界。
智琛躲在清漪的裙子后,抓着她的裙摆皱眉,一个劲儿的道着“无量天尊”,清漪赶忙将智琛的眼睛捂住。
“智琛不怕,莫看,莫看。”
苏瑶缓了几个呼吸终于缓过来,三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接住要倒地的巽九郎。
“苏…苏小姐,白菊,只…只一支便够…”巽九郎艰难说到,最后的最后,巽九郎实在想不出什么太煽情的话来作告别,他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过于亲近的人,苏瑶对他而言,就算是亲近的人了吧。
苏瑶点了点头,“好。”
苏瑶虽然知道巽九郎是神仙托世,即便是死了也无伤大雅,反正最后都要归正位,说“早死早托生”都不为过。
可当下这种情景,如果把龙彩娇换成苏瑶,苏瑶是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虽说他许有来世,但需知他此世不知自己有来世,凡人都是活在当下,喜悦伤悲也好,得到失去也罢,皆是此一生匆匆几十载,过了便是没了,行过奈何桥饮了孟婆汤,牵挂的思慕的深爱的通通变作虚无,即便他是西海大太子转世,但他此时,此刻,此地,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而已罢了。
龙彩娇的这种行径令苏瑶深深不齿,虽说他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但苏瑶还是有些难过,随意剥夺别人生命,是苏瑶这辈子最恨的事情。
“八公主,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苏瑶的语气变得极不友好。
清漪听过小姐的这种语气,苏瑶亮出这种嗓音的时候,就是她要开杀戒的时候。她默默将手中剑握紧,不是要帮忙,小姐要杀龙彩娇的话,不出三个回合就能取她性命,清漪要做的是拦住她,杀了东海公主,那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在逃亡中度过了。
“我说过,我们的事情不用外人管,我杀了今世的他,自还有来世的他。”龙彩娇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她从未将苏瑶放在眼里。
“不管他有没有今生来世,你刚刚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只因他不喜欢你,你是神,但你不是主人生死的神,你没有这个权。”苏瑶的话变得越来越冷,剑上寒芒已起,清漪知道,下句话落下的时候,八公主的性命就堪忧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异兽,竟敢教训我龙族,上次你冒犯我我原谅了你,你不要得寸进尺,睁开眼看看你自己的身份再来同我讲话!”
“我的身份,是择鹿峰下重明鸟苏瑶,我不管你是龙是凤,只要随意剥夺别人生命的人,就应当血债血偿!”
话落,剑光寒芒已至,速度快到龙彩娇都无法反应,有那么一瞬间,龙彩娇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小姐!”清漪早有准备,赶在苏瑶的剑插进龙彩娇胸膛之前将其搪了回去。
“小姐三思!”清漪持剑横在苏瑶面前,道:“小姐,她是东海龙宫的八公主,杀了她,我们都好过不了啊。”
“对!”龙彩娇听清漪这么说突然就来了自信,也高声道:“对!杀了我你们都好过不了!”
清漪回过头狠狠瞪了龙彩娇一眼,“想活命就闭嘴!”
吓得龙彩娇赶紧闭上嘴巴。
“清漪,你帮我还是帮她?”
“小姐,这不是帮谁不帮谁的问题,您,您得考虑后果啊!”
“什么后果不后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让开!”
“姐姐别打了,快来看!”
二人正争执不下,猛听得身后智琛急呼,苏瑶转过头去,只见巽九郎倒下的位置,地上两股鬼气腾腾而起,将巽九郎围在了中间。
那是地府的锁魂差。
鬼气翻腾一阵后,两位鬼差现出形状,祭出勾魂索便要剥离巽九郎的三魂七魄,被苏瑶一声喝住。
“且慢!”
两个鬼差不成想这人能见到自己,皆好奇的抬起头,上下打量了苏瑶一番后尖着嗓子道:“小妖,你好大的胆子,敢妨碍你鬼爷爷办差,活的不耐烦了?”
这时候龙彩娇走过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得我么?”
二鬼看了看龙彩娇,尴尬的摇了摇头。
龙彩娇有些气,咬牙切齿道:“姑奶奶我是东海龙宫的八公主!”
二鬼这才施礼,“小的见过八公主。”
实则东海和地府本无甚关系,若是无常二爷来了,该施礼的是谁还说不准呢,但来的毕竟是两个小鬼,对方是公主,碍于面子,施个礼倒也不过分。
“你们,你们来干什么?”龙彩娇问到。
两位小鬼心说这姑娘怕是脑子坏了,鬼差来找死人,不勾魂难道还要打几圈牌么?
但还是给足龙彩娇面子,道:“我二人奉了七爷八爷的命,来拿巽九郎的魂魄回去,不知八公主有何疑问?”
“你们可知,你们拿的是谁的魂魄?”龙彩娇又问。
其中一个小鬼笑道:“西海敖摩昂,敖太子。”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勾的魂是谁,这些事七爷八爷早有交待,不过不管你是哪路的神仙,就即便是玉帝下凡,死了也得剥去魂魄去地府报道,更何况一个小小太子。
“你们既是知道,既是知道……额……”龙彩娇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人是自己杀的,如今鬼差来锁魂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啊,自己在这较的是个什么劲。
“额…你们拿吧,嗯,要轻拿轻放,知道吗?”
苏瑶差点没吐血,什么叫“轻拿轻放”,搬东西吗?
二鬼暗道龙彩娇病的不轻,随后陪笑点了点头,一抖锁链将勾魂索往巽九郎的脖子上一套,一拉,巽九郎的魂魄便从身体中被抽了出来。
刚离体的魂魄是木的,没有意识,鬼差必须趁着这个时候将他们锁进阴间,以防有大能者跑掉。
锁住了巽九郎的魂魄刚要走,耳旁边又听到苏瑶大喝:“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