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微风拂柳,暖阳生辉,两年在轩辕山似一场困觉般转瞬即逝,春末夏初的这一天,梵修子御着一朵祥云飘飘然落在朝乙宫的门前,跟门口的宫女逗了句嘴后便直奔妙云殿,一边走一边低头掰着手指算日子,也走进了妙云殿,也算出了个结果,一抬头,冲着正在殿中央端坐着参一本佛理的青止道:“明儿就是正日子了。”
青止敷衍的点了点头:“嗯。”
梵修子早已习惯了他这幅事不关己的嘴脸,其实他知道,现在的青止若是能够看得进半点佛理,他就不可能将手里那本佛理书拿倒。看起来,是听见自己来了慌乱中为了故作镇定随意抄起来的。
梵修子悠闲的迈上台阶,走到他近前低头望着那些倒置的梵文,青止仍然装作很用心的模样,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攻克的题目,竟还像样的假意皱一皱眉,看的梵修子忍俊不禁。
“青止啊,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青止又装出一副不耐烦的语气:“有话就说,别打扰我。”
梵修子一把将他手中的佛理书抢过来,青止欲夺没夺到,刚要斥责便听梵修子道:“我最佩服你那张脸皮,天地加一起都及不上你这张脸皮厚啊。”
青止看着梵修子手里的书的状态,登时尴尬如浪一般涌上来,但帝君不愧是帝君,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合目道:“倒看佛理,如回首人生,参几世兴衰,兴亡过手,到得头来不过是星海一粟,你我皆为创世始初天地所孕,万万年来做过何种善事何种恶事,当不时回首反思,如此方为创世神之根本,才能福泽苍生。”
梵修子张着嘴巴双目圆睁,表情说不出的精彩绝伦,半晌,挑起一根大拇指,道:“今日起,我梵修子封你为厚脸皮之神,以后天下脸皮厚的人皆要供养你,奉你为厚脸皮之始祖。”
一旁的仙娥被梵修子一番话逗的不轻,但笑出来怕是帝君要责罚,只得绷着脸咬着牙努力维持着脸上肌肉不让它们动弹,好一会才过劲儿。
梵修子实无意取笑,九灵儿的归来是连他都觉得开心的事情,青止上心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到哪都说的出去的事情。可是青止这个人,万万年来做救世主做惯了,面对何人何事都要摆出一副六根清净的臭架子,就像是凡人经常说的那句“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他总是将无欲无求挂在嘴边,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觉得他无欲无求,但当他有欲有求之时这个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他碍于面子虽心里有想法,但嘴上打死都不会说出来,梵修子只是想刺激刺激他那颗所谓无欲无求的心,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他在乎的人和事。
后殿的禁止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打开,轩辕紫蝶也不知道第多少次起身迎接这两位上神。两年来,她过得很累,虽说大部分聚魂钟需要的修为都是由青止来承担,但说起来,她毕竟也只是一只往生蝶,修为也不过是几千年而已,这样没日没夜的供养聚魂钟,她着实有些吃不消,虽青止不定时的会给她一些灵丹补充,但精力的消耗却是什么都补充不了的。支撑她到现在的,便是她心里对青止,对轩辕山帝后的那一份觊觎之心。
二人照往常一样像探访一位病重之人似的对聚魂钟仔细认真地探查了一番,梵修子满意的点点头,道:“紫蝶,你有功啊,明日之后,得让你家帝君好好奖赏你一番。”
轩辕紫蝶赶紧施礼,装着一副谦卑道:“上神折煞奴了,能为帝君做这样重要的事本就是奴的福分,帝君既信任我,我就应该尽全力帮帝君。再者言,奴本也没做什么,都是帝君在出力,奴只恨自己修为不精,不能帮上帝君的忙。”
“啧啧啧,得此弟子,复欲何求啊!”梵修子不收弟子,一是因为他闲散惯了,一百年有九十九年都不在家,实在没工夫再发展什么门派。二是他觉得,只有像青止这样树敌太多特别遭人恨的人才应该收点弟子来保护自己,自己虽也是创世神之一,但梵修子这个名号说出去,怕是没有几个妖魔知道。所以,每当他看到青止手下有出色的弟子的时候,他心里就格外的羡慕。
青止倒是不为所动,仍板正着五官沉声道:“明日开鼎,我会重奖你。”
轩辕紫蝶面露喜色:“谢帝君。”
青止在输入完这一天的修为后离开,走之前又颇郑重的嘱咐道:“此刻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拿你是问。”
出了后殿,梵修子翻了翻白眼对青止道:“你这个人,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得,那姑娘那么尽心尽力的,你看看你,像人家欠你多少钱一样。”
青止甩给梵修子一个冷眼:“我自己的弟子,我说了算,有本事你也收一个去。”噎的梵修子咬牙切齿。
后殿的禁制在青止和梵修子走后如一道水幕般缓缓落下,轩辕紫蝶紧了紧拳头,手心里不由冒出一层细密汗珠,她望了望莹莹作闪的聚魂钟,似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伫立在后殿的院落中央,而这珠子的内里,藏着一个对她来说最大的威胁。
明日,便是自己踏上轩辕山帝后之路的第一步,迈出这一步,是生还是死,就要全凭造化了。
入夜,月辉洋洋洒洒铺下来,罩在后殿的结界上被拦住,轩辕紫蝶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她知道这结界,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慈摩珂界,是青止最厉害的结界,能将日月光辉都阻挡其外,可见这聚魂钟里的人,对青止来说是多么重要。
她站起身,走到聚魂钟的近前,望了望不禁有些怅然,老天从来未曾公平过,自己为了修炼尝尽了万般苦头,体会了无数次绝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这一缕元神,一缕七零八落的元神,什么都不用做就静静躺在这个聚魂钟里,就能重获新生并且得到有些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修为,何为公平呢?
一念成魔,有时候人心的改变就是这么简单,就像此时此刻的轩辕紫蝶,善者其善,乃善自心头,恶者其恶,乃恶自无奈。
有些东西,你努力了一辈子也许只是别人弹指一挥的工夫,想要得到,就必须要恶,轩辕紫蝶的心里从未存过善心,她一路走来荆棘密布,善者不得善果,势必转恶。
她对着聚魂钟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道:“今世的债,来生还你。”
月被乌云遮住,也遮住了轩辕紫蝶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