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九郎做了王爷这么久,几乎都忘记了挨打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苏瑶看着捂着眼睛躲在门后的巽九郎,忽然想起唐梓秋,她不禁失笑,清漪这丫头,下手也忒狠了点。
“小姐,你还笑的出来,这样的人放在择鹿峰,您早就把他打回原形去了。”
“罢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对,我不是故意的。”巽九郎探出头赶紧附和。
若是放在平日,别说打,即便是有人敢对他出言不逊,怕是尸体都早凉透了,可不知为何,巽九郎就是对两个人狠不起来,他觉得她们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他一个王爷能惹得起的人。
又在王府里歇息了一日,苏瑶觉得身体无大碍了,同样也是时候将这件事做个了结了,收拾了一下,便叫了清漪和智琛出发。
一路上,巽九郎始终都和苏瑶一行人保持着距离,随行出来的侍卫心中纳闷,牵着缰绳挠头问:“王爷,因何…让他们三个草民行在王爷前方啊?”
巽九郎抽了一下鼻子,道:“不该问的,少问。”
侍卫急忙闭上了嘴巴。
行至目的地,巽九郎遣散了随行侍卫,看着远处的密林深处心中一阵波澜起伏,想一想自己和言儿即将比翼双飞,心中便不甚欢喜。
自袖中取出一管木笛,悠悠扬扬吹出一段动人曲调,不多时,林间深处飞来一只喜鹊,落至在苏瑶面前化作人形,矮身先给苏瑶行了一礼。
“拜见重明姐姐。”
“妹妹多礼。”苏瑶将其扶起,却忽见言儿的眼神有些慌张,照理说,她看见巽九郎理应飞身扑过去才对,这般淡定,怕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苏瑶这样暗想到。
“九郎,你……你怎么来了?”言儿这才开口问,但也丝毫没有要冲过去的迹象。
倒是巽九郎忍不住,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一把抓住言儿的手激动道:“言儿,我来带你走,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的功名,利禄,王府,丫鬟,我通通都不要了,我现在只想要你,言儿,跟我走吧。”
这一番话说的是声情并茂,苏瑶想,要是唐无愿肯对他说出这一番话来,自己肯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他。
可是,言儿并未做出大家心中想象的样子来,并未欢呼雀跃着点头对巽九郎说“我愿意”,而是扭扭捏捏的低着头,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言儿,你……怎么了?你不想跟我白头到老了吗?你为何不说话?”巽九郎亦察觉到事有不对,紧张的问。
“九郎,我……”言儿始终不敢抬头看着巽九郎,苏瑶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能挑破,她想巽九郎应该也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或者不敢承认而已。
正是尴尬之时,由打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啾鸣,又一只喜鹊扑打着翅膀飞了出来,落在了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化作人身,是一位男子,俊朗男子。
苏瑶苦笑,这下好了,谁都不用捅破这层窗户纸了,窗户纸自己来了。
喜鹊男一落地便怒目圆瞪,指着巽九郎怒吼:”登徒子!放开我家娘子!“
两天之内被人两次唤作登徒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头一次是因为误会,而这一次,巽九郎如同晴日里遭了一道霹雷一般,登时傻在了原地,握着言儿的手本能的松开,像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不自主的向后猛退了两步。
”言儿……你……他……“此时能言善辩的巽九郎如同吃了哑药一样,有口难言。
”九郎,我对不起你。“言儿见窗户纸已破,自己也没什么要掩盖的了,坦言道:”九郎,重明姐姐说得对,你是人我是妖,我们本就不该是一条路上的人,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之间,怕是不可能了。“言儿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不可能“三个字几乎都没有了声音,但还是被巽九郎听的一清二楚。
他怔怔站在原地,感受着言儿的每字每句带给他的绞痛之感,突然笑了。
”我道何为天长地久,何为海枯石烂,何为执子之手,何为与君同眠,原竟是这般镜花水月,碰都碰不得。我巽九郎活到这般年岁,本以为自己活的明白,本以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抛弃了一切虚无的东西,竟然得到的,是比那些虚无更虚无的东西……“顿了下,苦笑了一声,”呵,我说错了,我却是连这更虚无的东西都未曾得到,幸我还能及时回头,幸我早日来见了你。“
苏瑶有些触景生情,因他见过巽九郎痴情的样子,知道他用了多少真心去待他,于一个凡人来讲,抛弃那么多的身外之物属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个世间最最苦情的事情,莫过于一个人放下了自己曾经赖以为生的一切,而另一个人却转手不爱了。忽然间,苏瑶发现自己做对了,若不是当初自己出手阻拦,巽九郎也迟早有一天要被抛弃,可又觉得自己有错,因觉得巽九郎实是可怜,若是没有自己,他可能死在言儿的怀抱里也不好说,那样即便死后被抛弃,他也是幸福的死去了。
”九郎……“言儿嗫声。
巽九郎急忙扬起手顿住她的话,他不想再听她说一句话,哪怕一句。
”莫讲。“巽九郎转过身,看似潇洒但掩盖不住心中颓废,他的背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无人理睬,唯自己来安慰自己。
”莫讲,莫讲了……“嘴里反复着这句话,败着步子独自往山下走去了。
“重明姐姐……”言儿怯懦的望向苏瑶。
苏瑶回以一笑,她不能说什么,这件事严格来讲不起于自己,她的作用只是让巽九郎提前认清了言儿。
“回吧,无妨。”
留下这一句话,苏瑶便走了,她要去看看巽九郎,万一他想不开做出什么轻生的事来,那自己的罪孽就大了。
“小姐,你说这喜鹊也真是,这才几天就移情别恋了,真不知羞,多亏了您,不然那巽九郎迟早要遭殃。”
苏瑶笑笑,“这情爱里的事,说不好是谁遭殃的,许是伤情的人遭殃,又许是得意的人遭殃,玄的很。”
清漪和智琛连连摇头,“不懂。”
其实,苏瑶活到现在也不大能懂情爱的事情,就像她说的,玄的很,有时候明明觉得很对,可到头来却错的大差离格,有时候明明觉得错了,可到最后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情与爱,在人心便是如此,玄之又玄,拿捏不好,把握不住,千万人迷失于此,待寻到出路时已是两鬓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