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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迷雾初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门窗都是锁的好好的,唯一的钥匙在挂在那个明岚烟的身上。”

“嗯,是那两个园丁撞门发现的……问过那两个人了吗?”

“废话!早就问过了,那两个人上茅房,路过东园的时候闻到一股烟味,然后怕夫人出事,就撞开门,结果……”

“是陈明和那个卢天?他们一直在一起?”

“那是,怎么,你怀疑他们?”李承芳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卡进明雪鸢的耳内,他和顾清茗的对话清晰的回荡在脑中,使她即使头痛欲裂,也决然不会忘记方才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低低地呻吟几声,她迷茫的睁开双眼。

“喂!骗子丫头醒了!”李承芳叽叽喳喳的叫唤。然后,有一阵清香飘散在鼻端,一双纤长洁白的手探上了额头,她怔怔地看那双风华冠绝的眼睛,那里面有深深的关切,扬起一个很美好的弧度。明雪鸢探手,轻轻抚摸那双眼睛的轮廓,一滴泪却不自觉的滑落。

“喂!你可不要吓人!这样子躺着像是你吗?”

李承芳呱噪的嗓音还是没有停止,她也不觉得讨厌,一股脑坐了起来,很用力很用力地擦去了眼泪,“凶手是谁?”平静的语气,盛着满满的悲伤,却依旧完美而倔强的眼眸。

顾清茗很赞赏的看着她,据实以告,“最有嫌疑的是洪栖凤,有人目击她醉醺醺地跑到东园兴师问罪,然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然后老子带人搜查了那死丫头的房间,你们知道我都看见什么了吗?”李承芳很夸张的接口,“那丫头房里的地板上全是血迹,还有一柄带血的长刀,像是厨房里用来杀猪的。”用手比划着刀的长度,他可谓是唱做俱佳,“怎么样?人赃并获了吧?估计洪栖凤是畏罪潜逃了。她老子现在叫嚣着要杀死那个不孝女呢。”

顾清茗等他说完,才慢吞吞朝明雪鸢看了一眼,“你觉得呢?”

明雪鸢低头思考,“事有蹊跷。我觉得并不一定是洪栖凤犯下的案子。”

顾清茗很赞赏的看了这个聪慧的女子一眼,仇恨并没有蒙蔽她的双眼,她的思维。她仍旧是原来的明雪鸢。“为什么?”

李承芳不解了,“老子搜了那洪栖凤的房间,原来是徒劳?你且说说在这么明显的证据下,那个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的大小姐怎么就不是犯人了?”

“我从没说过她不是犯人,只是觉得还有疑点。其一,洪栖凤善使鞭,为人又极其骄傲,这样一个大小姐怎么可能喝醉了酒,还从厨房特地拿了一把刀?”李承芳点点头。

“其二,这火势太过奇怪了。”明雪鸢接着说。“

哦?”李承芳扬起一根眉毛。

“从洪栖凤失踪这点来看,她应该是冲动犯罪,失踪,说明她心虚,所以才要逃开。换句话说,这是并无预谋的。那么一般来说,这类的犯人会希望尸体越晚被发现越好,谁还会特地去放一把火?”这次说话的顾清茗。他很惬意的灌了一杯茶水下肚,脸色红润,嘴唇经过茶水的滋润,越加显得丰润晶莹。

“而且,火势并不大,又远离房间,简直是告诉大家,这里出事了快点来人吧!”李承芳抹着下巴,茅塞顿开。“这件案子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而且,有件事,我仍然很在意。表姐在世时,曾说过看见鬼怪。但是,我们去过后园,那里种满了妖花幽兰芳。显然,是有人存心的,不知这两件事会否有些许联系?”

“幽兰芳?”李承芳困惑地问。明雪鸢颔首,巨细靡遗地讲了一遍之前的遭遇,听得他连连皱眉,直叹错过了连场好戏。

“那个,我觉得是洪张氏。”顾清茗皱眉,插了一句,“就是那日晚上,在窗口吓晕你表姐,和连日来装鬼的,我觉得是洪张氏。”

“何以见得?”

“嗯……那天大家走后,我有去那个窗前看过。你们知道,鬼是没有脚印的,但是人却有。”他很狡黠的笑了笑,“那个脚印很特别,有三个痕迹。”

“三个?”李承芳愕然,明雪鸢灵慧,立刻反应过来,“是拐杖!”然后眼神又黯了下来,“只是光凭这个吗?”

“自然不止,你们看。”他摊开手中的白布,里面闪着点点金粉。“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洪张氏的拐杖?这些就是上面掉下来的,婚宴的时候我悄悄刮下了一点做比对,和窗口留下的是一样的。”

“你什么时候……”李承芳脱口,就连明雪鸢也一脸黑线,这男人,实在是可怕。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三个人互看一眼,赶紧冲了出去。

“堡主,救命!”陈明满身是血地跑回来,一下子扑到在顾清茗身上,顾清茗“诶呀”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一会,洪罗耀一行人匆匆跑过来。一夜之间,他突然老了十岁,脸色铁青。洪张氏始终是阴测测的样子,李承芳举目望去,她那根沉重的雕龙拐杖果真掉了些许金粉,不由地瞥了一眼顾清茗,实在是佩服死他那股眼力劲儿佩服的紧!

“说!怎么回事?”洪罗耀声音沙哑,新婚当天死了夫人,女儿又是杀人嫌犯,高高在上的洪家堡主成了世人耻笑的对象,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爬得越高,摔的越惨,惨淡到,似乎连痛意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满腔的愤怒,和……无奈。

“是大小姐!大小姐杀了卢天!她她她疯了!”陈明满身是伤,大声哭号。洪罗耀大惊,指节握的咯吱咯吱发响。在他人看来,像极了地狱来的修罗,他沉声问:“那个不孝女在哪里?”此刻,已有些人探头来看发生了何事,昨日的宾客尚未全部离开,住在洪家堡西园。洪罗耀顾及地瞥了他们一眼,低声道:“卢天在何处?”

“在在在小路口的树丛中!”

“洪堡主,表姐之事,雪鸢也很挂念,可否?”明雪鸢上前一步,说的哀恳也很在情在理。洪罗耀略一沉吟,道:“小姐,神医和李公子随我来。”

众人追上他的步伐一阵疾走,果然,小路口的情况很血腥。卢天几乎是被一刀毙命,两寸长的刀直插胸口,可谓入“木”三分。足见凶手的残忍恶毒。小路口人眼稀少,估计也没有什么目击证人。他们沿路走了很久,只有少数村民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奔过去。手里拿着刀,看来十分危险。

“会是洪栖凤吗?”李承芳压低了声音问。

“绝对不是!”这次是顾清茗和明雪鸢异口同声的否决。同时一人赏了他一个“你真白痴”的白眼。“你没看到凶器正插在他胸口吗?你说大白天哪个凶手会光明正大的拿了把刀在路上走?那是嫁祸!”

“那,那个红衣女子是谁?”

三人顿时面面相聚。

“不祥啊,不祥!”洪张氏在一边低低地呢喃着,“没有了头还这般作孽,妖孽女子!妖孽啊!”

明雪鸢眸色一变,却未多言。顾清茗听着洪张氏的话,忽然眼睛一亮,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那具尸体,继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入夜了,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却比三年还要漫长。明雪鸢躺在轻榻上,似有所感,身边站着的是婢女小春。小春面色苍白,想是吓怕了,终日愁眉不展。“小姐,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明雪鸢闭着的眼眸转了转,轻启朱唇,“小春,你会不会觉得,跟着我很倒霉?之前,明雪山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二叔死了,宫雪姐姐死了,秀鸢妹妹也没有幸免。现在,连岚烟姐姐都没有逃过一劫。我时常在想,我是否不祥?会否连累身边的人?但其实我要的很简单,不过是家人平安,幸福而已啊!”

“小……小姐?”小春困惑的抬起头,面露难色,似乎很难理解明雪鸢的话,“您在胡说什么啊?我乡下的娘常常对小春说,各人就有个人的命,这岂是小姐能控制的?小姐是小姐,又不是菩萨娘娘……旁人要造孽,难道还是小姐捣窜的吗?”

这下,明雪鸢是睁开眼了,那其中流光溢彩,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忽而微微一笑,她柔声道:“小春,我想喝水。”

“诶!好嘞!小春给您去倒。”

看着那抹青春靓丽的身影走出去,明雪鸢垂下螓首,个人有个人的命……吗?

“阿弥陀佛,菩萨原谅,是这个小人一次又一次的对遗体不敬,可不要怪我!”李承芳念念有词,但还是随着顾清茗进了灵堂。里面躺着一具无头女尸和一具鲜血淋漓的男尸。血液都已经干涸发紫。尸体也早已僵硬,散发着阵阵古怪而腐朽的气息。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发出刺耳的声音,凉风顿时钻了进来,直刺人的神经,李承芳抖了抖,低呼一声。

“原来,李公子真的怕?”

“什么?”猛然回头,门口来人明眸皓齿,正是明雪鸢,不由地怒道:“你干嘛每次都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她施施然走进来,也不理睬他,“你有什么发现?”她这话问的是顾清茗。

顾清茗耸耸肩,没有回答,抬起那具女尸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手指上涂着时下最流行的红色丹蔻,本该是妖娆鲜艳的。但现在看来,早就失了光泽,反而透着青气。李承芳苦着脸,“为什么你们两个总是喜欢往灵堂跑呢?老子跟着你们,都快被臭死,熏死!”

“你为什么要来?”顾清茗不答反问:“听说最近黑风寨寨主的女儿看你挺对眼的,你快去抱着美人,也好过受苦受劳啊?”

李承芳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你怎么知道的?”

顾清茗没有抬头,很漂亮的切开男尸的肚子,扒拉出胃里的残留物,研究了起来,“我是不知道,但是‘他’一定知道。”他也不说那个‘他’是谁,但李承芳早已变了脸色,恨得咬牙切齿,“那个臭小子!”

明雪鸢白了他一眼,“早就听说,黑风寨虽是草寇,但劫富济贫,乃是当事豪杰,黑风寨主的女儿赛情月也是难得的美人儿,配李大公子潇洒倜傥,不是真正好的一对儿么?”

李承芳对着她,脸色憋得铁青,半晌才恶狠狠甩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快看,居然有燕窝,还有阿胶……看来洪家堡对待下人十分的好啊。”顾清茗低呼。这下李承芳可算回了神,连忙凑过来,再苦着脸退开几步,“这什么啊!这样你都看得出是燕窝?”

顾清茗呵呵笑了几声,“我不知道,随便猜猜的。那日,马房的小厮看见卢天在金福楼吃酒,点了满桌的鲍鱼鱼翅。我问了下老板,那****不但还清了以前欠下的酒钱,还吃了整整八十两。”

明雪鸢皱眉,“这钱从何而来?”

“对啊,从何而来?”顾清茗眼眸澄澈,闪着明智的光,“死前突发横财,凶手的目的似乎昭然若揭的。”

“杀人灭口……”李承芳沉吟,“可惜我们对凶手还是一无所知。洪栖凤也不知所踪啊。”

“我想,洪栖凤的所在,我知道了。”顾清茗语出惊人。另两人立刻抬起头,殷切地注视着他。只见他呵呵笑着,“雪鸢,我想借姜晨用一下。”

“你大可自己同姜晨去说。他从小跟着我父亲,我们从未将他视作下人。我相信,姜晨是很愿意帮助你的。”明雪鸢说道,同时蹙起了眉,“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啊……”顾清茗垂下眼睫,“雪鸢,你会恨会难过吗?被亲人背叛。所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遭遇到不幸。”

明雪鸢一怔,这实在是个突兀的问题,让人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就连一直在碎碎念的李承芳也静了下来。

明雪鸢嘴角噙着醉人的笑涡,缓缓说,“不恨。个人有个人的命。我又能奈何得了谁呢?这么简单的道理,小春明白,可是我却想不明白……真是傻呢……可是,又怎么会不难过呢?我左右不了他人的思想,可是自己的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只是这个痛会结疤,会被遗忘。而他们却永远都不会啊。”

顾清茗点点头,“有些事情,旁的人看的明白,自己却不明白。自己的伤痛,只有自己想通了,想透了,才能治愈。雪鸢,你长大了。”

明雪鸢抬头看他的眼睛,渐渐浮上了泪花,一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

这下,李承芳糊涂了,“你们做什么讨论这么奇怪的问题?不是查案吗?我说骗子庸医,你究竟想做什么啊?”

顾清茗收回眼神,含笑看了他一眼,“正所谓山人自有妙计。你是不会懂的。”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你帮我告诉洪堡主,这些天叨扰了,后天我想请他吃饭。”

“吃饭?”李承芳瞪眼,“天下一等一的小气鬼居然会请人吃饭?你不会是烧坏了吧?何况洪罗耀刚刚丧妻,只怕你给他吃什么山珍海味他都当做是嚼蜡。”

顾清茗正色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十六章 残酷事实

李承芳苦着脸,很不情愿的看桌上小菜。一盘炒青菜,一盘冷豆腐。店小二用鄙视的眼神看了这桌好几眼。但碍于洪罗耀的威名,却是不敢出言不敬。即便如此,李承芳还是觉得很没有面子。轻轻撞了下顾清茗的手肘,“我说庸医,你这是请人吃饭?”他话里不可思议地成风占了大部分。原是想看这铁公鸡拔毛,自己才巴巴地跟了上来,没有想到却是遇到万年难遇的窘况!而明雪鸢没有出现。光天化日之下,良家女儿和三个大男人同桌吃饭,成什么样子!顾清茗云淡风轻,“洪堡主太过劳累,不易大荤。”

洪罗耀没有在意吃的是什么,听见顾清茗说话,宽大的背微微震动,压低嗓门,很是痛苦得道:“你先前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还是假的,堡主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即可。现在还请稍安勿躁,多用些小菜。”顾清茗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请人吃的东西有多寒酸。毕竟这些东西可是花了他整整三十个铜板!比那头老毛驴还贵!这种所谓的酒楼,便是那种坑死人不偿命,又贵又不好吃的地方!他偷偷掬了两把自怨自艾的泪水。

“你说的是什么?”李承芳低声问:“你究竟叫姜晨做啥去啦?还有,我看你最近鬼鬼祟祟对的,很不正常啊!”

“就算是在平时,你也是觉得我鬼鬼祟祟的。”顾清茗揶揄。“等一下,你自会看到一场好戏。”

正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过。顾清茗温温吞吞地喝了口水,再吃了几口小菜,这才恋恋不舍的拍了拍手,“哎!这人也忒的急,小菜还未吃完,他倒先动起来了。洪堡主,好戏开始了,您不跟上?”

洪罗耀的呼气变得粗重起来,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出门。李承芳擦擦眼睛,那是……陈明?

一伙儿三个人默默走着,各自带着各自的心思。陈明走的道十分偏僻。时下夜色已高,天色昏暗,遍地撒下月华。洪罗耀与李承芳是练武之人,走的飞快,也未泄出一丝多余的气息实属正常之事。但顾清茗走来,似乎更显得游刃有余。这倒令洪罗耀颇为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顾神医居然会武?”他这么问并不奇怪,他的武功在江湖鼎鼎有名,在一众后生子中,能与之勉强媲美的不多,明雪山庄明启渲是一个,李承芳也是一个。而今,他虽刻意放缓了脚步,但像顾清茗这等弱不禁风的白脸儿书生居然能紧追其后且气息不乱,实在是让人讶异。

顾清茗笑道:“您怎么会这么问?在下从小学医,呼吸吐纳自和众人不同。”

“原来如此。”洪罗耀说原来如此的时候,李承芳翻了个白眼,顾清茗说的话,他是一个字儿也不会信的。不过此刻他的心思全放在陈明鬼祟的行迹上,看着他警惕地钻进密林中。

正在这时——“堡主,神医,李公子,怎么会这么巧?”

李承芳吓了一跳。原来一直在前头密林中前行的陈明居然从一颗古树后拐了出来。他偏头去看顾清茗,只见那小子脸色不变,甚至温润如昔,好声好气地同他问好,“陈公子。我们跟踪你好久了。”

闻言,另外两人皆是脚底一滑,有人这么坦率的吗?

陈明的脸色隐没在黑暗中,显然是没有想到顾清茗会这样讲话,登时愣了半晌,接着笑道:“神医是在开玩笑吗?”

顾清茗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你自然知道我不是。我跟着你,是为你犯下的命案。”

此言一出,李承芳和洪罗耀惊住,“居然是他杀了明岚烟?”

“啊……”顾清茗的修长的手指摇了摇,“他杀的不是明岚烟,而是卢天。”

“这……”洪罗耀糊涂了,“神医不是说,看见了岚烟的鬼魂,要带我去见她吗?”

李承芳双眼望天,他说什么了吧?骗子庸医的话怎么能信?鬼魂?顾清茗那个骗子编出的谎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凉凉地道:“我说,不要卖关子了,说出来吧。”

“这就要从陈明的真实身份说起。陈明你一身书卷气,浓而不散,气质出尘,想必读了不少书。怎会甘心入洪家堡,做了一个小小园丁?”顾清茗的声音在密林中回荡,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陈明捏紧了拳头。只听他继续道:“因为一个人。那个人温柔体贴,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是未来的洪家堡主母,更是你陈明一辈子爱慕的女人。明岚烟!”

说到这里,洪罗耀一震,陈明眼色不定,声音暗哑,“接着说。”

“还记得岚烟小姐曾说过后园闹鬼吧?我与雪鸢去过后园,那里种植了大量会使人产生幻觉的幽兰芳。我想,那里便是你们私会的地点。你们为了不让别人打搅,便放出了后园闹鬼的风声,而你,更是利用职务之便,栽种了幽兰芳,使大家更加不管靠近那里。不是吗?”

“无耻!”洪罗耀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而陈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们无耻?岚烟若非为了报恩,如何会答应嫁给你?你也不看看自己,足够做她的父亲!你根本不配拥有她!”

“洪堡主稍安勿躁。岚烟姑娘是真心想嫁给你的。她一直是个重情重义地姑娘,也绝对没有与陈明坐下苟且之事,对吗?陈明?”

陈明低头,眼中含泪,“神医所言不虚。”

顾清茗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但是,女子未婚私会男人,始终于理不合。岚烟姑娘与陈公子的事情也不可能天衣无缝。洪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

“我娘?”洪罗耀低呼。

“不错,老夫人知道后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受伤。她是个伟大的母亲。她为了使你不受到伤害,便将计就计,装鬼去吓唬岚烟姑娘。在岚烟姑娘的窗外,我发现三个模糊的印子,还有与老夫人拐杖上相同材质的金粉。岚烟姑娘心里有愧,又郁郁不得解,才会病重难治。”

洪罗耀难过得低下头,“是我对不起她老人家。”继而话锋一转,“那么神医,究竟是谁杀死了岚烟呢?”

“对啊,这才是重点吧?李承芳也跟着叫唤。

顾清茗难得的肃穆下来,“没有谁杀了岚烟。当然,这还得从婚宴上说起。那日,洪大小姐扬言要杀了岚烟姑娘。而后,她便真的直奔东园,并与岚烟姑娘发生了口角。而重点是,岚烟姑娘失手,错杀了洪大小姐……”

此言一出,在三人惊住。陈明脱口而出:“你不能胡说!”

“奸夫****,何以谈侮辱?”洪罗耀咆哮,这样的事实使他难以接受,说话便不经大脑思考。顾清茗的话,和岚烟对他不忠的罪行纠缠在脑中,对眼前的陈明,便只有了恨。毕竟关系到的,是他至亲至爱之人。凤儿失踪是真,若是真的如此,他情何以堪?

“你说什么?”陈明红了眼睛,即刻便冲了上去。他虽自小醉心文学,却也学了武,纵使不是洪罗耀的对手,他这一扑却很急,洪罗耀伤心过度,却没有提防,居然给他一招得手,攻入洪罗耀身侧,眼看手中匕首便要直刺他的心脏。

此刻却传来一个脆嫩的女声,“明,不要这样!”

洪罗耀毕竟是老江湖,乘着陈陈明这一分神,合掌夺剑。陈明哪里是他的对手,倒是洪罗耀手下留情,几个起伏,陈明翩然落了地。不可置信地转身。密林中,多出了几条人影。仔细辨认过去,一个虎背熊腰,那是姜晨,两个娇小纤弱,便是明雪鸢和明岚烟。身侧的老妪退尽浮华,可不就是洪张氏?

现下,明岚烟明眸满是泪,连连摇头,“算了,明……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罗耀,害死了凤儿!”

陈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我们相爱所以我们有罪?”他一步一步倒退,满眼都是恨意,“洪罗耀不配拥有你!洪栖凤欺负你,不该死吗?而这一切便都是她,都是她!若是伯父和我爹还在……若不是你!”他一指指向明雪鸢,“若不是你陷害自己的亲舅舅,和明秋义合伙做生意的我爹就不会因没有资金来源而倒闭身死!害的我和小烟若此,小烟又怎么会答允嫁给这样的老头?”

明雪鸢脸色苍白了一下,“因为我?”

“不就是你?”陈明忽然阴阴一笑,身法若闪电般,似乎没有思考,一掌就向明雪鸢劈去。明雪鸢怔然忘记了去躲,而有人比他更快,想也不想的将明雪鸢拉入身后,两掌相对,发出轰然的闷响。两条人影骤然分开。明雪鸢睁大眼睑,身前的男子白布衣,飘然若仙,干净整齐。忽然泪水就不受控制得滴落下来。然后,看着身前的男子温柔转身,“哭了就不像你了。”果然是顾清茗!脑子一阵错乱,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果然?明雪鸢吓了一跳。

而她来不及多想,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众人惊呆,从未想过纤细的明岚烟会有这样的举动,连陈明也呆住了,捂住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岚烟,你做什么?”

“我告诉你我们做错了!为什么要怪雪鸢呢?”

第十七章 冰冻的爱

一行清泪顺腮留下。明岚烟楚楚可怜,“是爹爹自己不好,怎么能怪雪鸢?是岚烟自己的决定,与旁的人无关……明,你错了,你错了!”明岚烟若着了魔般,一直重复着,错了是一道被揭开的伤口,个人有个人的命……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但是错了就一定要认。岚烟是个敢做敢为的女子。她与明雪鸢何其不似又何其相似!

洪罗耀颤抖着双手,“岚烟,你……”

“不,不要过来!”明岚烟双目饱含凄楚,“罗耀,你真的对岚烟很好。你要相信岚烟没有做下不守妇道之事。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是个肮脏的女人。是我杀了凤儿的。我没有想那么做,真的……”

“表姐,为什么?”明雪鸢怆然问:“为什么不照我说的离开这一切?你真的爱陈明不是吗?”

明岚烟拭去眼泪,“雪鸢,我说过我和你不同。你一向是洒脱的女子。世间少事物能够束缚你。然而我不同。我说过,娘和弟弟是我必须顾及的,罗耀也是。人怎么能无情?我爱陈明,可是对罗耀也有情。怎么样,是不是很可耻?两个人我居然都爱,哈哈!”

明雪鸢默然,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么,密室是怎么回事?”李承芳一直沉默。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他和顾清茗都是外人,没有发言的权力。只是搞清楚事实的真相而已。他算的是最为冷静的一个。

“这个,让顾神医告诉你们吧?神医洞察一切,小女子万分佩服。”

“啊?”好久没有说话的顾清茗很狼狈的扶明雪鸢站起来,“啊,那不是密室吧?”

明岚烟笑颜若兰,“是,不是密室。”

“嗯!”顾清茗好认真地点点头,“其实,岚烟姑娘错杀了洪大小姐,一时慌乱。便找陈明求救。这便是陈明第一次外出上厕所的那次。经过一番商量。陈明决定将错就错,要和岚烟小姐私奔。岚烟小姐慌乱之间,只得糊里糊涂地答应行事。他们割下洪大小姐的头颅,给她穿上岚烟小姐的衣裙,将她伪装成岚烟小姐。接着,岚烟小姐直接走出门口锁上门,放了把小火。将钥匙交给陈明。然后看时间差不多的陈明借故和卢天一同上茅房,两人一同发现失火,撞开门,看见‘岚烟’姑娘的尸首。慌忙只见,陈明叫卢天去喊人,自己便把钥匙塞进‘岚烟’姑娘怀中。他自以为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是……”

“最大的障碍是卢天,他发现了这一切,便要挟陈明?”李承芳接口,“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具尸体不是明岚烟?”

“洪大小姐从小练武,善于使鞭,虎口便有深深的老茧。这是足不出户的岚烟小姐不可能有的。再者我检查了尸体,发现背部有撞过的淤青,在看这椅子和尸体的位置,正好差了一个头左右,便不难猜出当时应是岚烟小姐与洪大小姐发生口角,岚烟小姐一时义愤,将她推倒在地所致。”顾清茗缓缓道来,众人屏息。

“想不到所谓的密室竟然如此简单?”洪张氏喟叹,擦着眼角的泪珠,可是她的孙女儿是回不来了。此刻骂人伤人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一句。

“不错,做下的事便无回头的余地,岚烟恨错难返,若非神医派姜晨跟踪明找到我,岚烟不知这样的重担还能压在心上多久。”明岚烟拭干眼泪,笑的苦涩却也轻松,“错了就要认,岚烟死不足惜。”

陈明呆滞。明雪鸢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将头别转过去。洪张氏仿佛苍老了十岁。粗糙的掌覆上已是泣不成声的儿子的背,“问世间情是何物?人活着一辈子,总是为这个情字所累。你是,凤儿是,就连该死的明岚烟和陈明也是,谁错谁对呢?”

顾清茗和李承芳最终只是看着这幕人间惨剧,听着那个苍老的声音若暮鼓的钟声,回想在密林中,看着那个剽悍精壮的汉子哭倒在自己母亲的怀中。

又是三日,而这洪家堡却是换了一番天地。洪罗耀勉强振作起了精神。洪张氏是真的出家成空了。明岚烟和陈明交给了官府。一切似是换了人间。

顾清茗也该离开洪家堡了,李承芳先行一步。似乎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他家老头子急招。顾清茗嘴角噙着微笑,突地咳了几声,咳出几摊黑血。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毛,继续笑。一阵闷痛袭击着胸腔。他自己拉开前襟。几道暗黑的血色布满胸前。喃喃自语道:“竟然是陈明那掌起了作用吗?”密林中,他为明雪鸢挡了一道,陈明并没有多少内力,几乎与普通人一般,但是却发出了巨大的轰响,不是陈明的,便只有顾清茗了。然而陈明却无事。

顾清茗拉好衣服,又是翩翩然的公子。剧痛仍然存在,只是他在笑,笑的似乎忘记了疼痛。洪罗耀问的不错。顾清茗会武。甚至功力远在他与李承芳之上。只是六年前,他被人一指封住脉弦。导致经脉不通。无法施展武功。而经脉不通导致气血逆流。长此下去,迟早是要爆炸身亡的。他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时会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

不害怕吗?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在等,等的过程很轻松,他不想对任何人负责。不想让任何人挂心,自然也就不会挂心任何人。可是密林中,他做了让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他拉了明雪鸢一把,和陈明对掌,加快了气血的逆流。他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知道了也就更加的害怕,怕那一点点的心动,会使一个聪明坚强的女子痛苦。他怕的,怕的是两个人,一起万劫不复。在他心中,至少,她必须是好好的!

原来这就是爱?很欣慰在大限之前能明白它的意味。即使那是一份必须被隐藏的爱。

“你在做什么?”明雪鸢缓步走来,仿若春风,带起的风也是馨香的。

顾清茗很陶醉的深吸一口,回身笑笑,“不做什么,明姑娘你怎么还未离开?”

明姑娘?明雪鸢明亮的双眸黯了黯,很倔强的回道:“神医不也没走吗?”她故意腔调神医二字,说的咬牙切齿。

顾清茗自是听出来了,心下苦笑。暗暗伸手去探胸口,痛楚似乎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脸上的微笑几乎再也挂不住了。冷汗淋淋,第一次是如此想拥抱一个女子,也是第一次是如此想逃开一个女子。“在下并不与姑娘同路,姑娘可自行离开。”勉力咬牙,语气是尽可能的冷淡。

一丝艳红浮上明雪鸢的嫩颊,那是气红的,“顾清茗,难道我就这么想与你同路吗?”

“啊?”面前的男人温柔如旧的微笑,只是那眼里的光似乎是她从来都不识得的,“那便是最好了,在下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约定在丰县会合,若是姑娘同行,恐她……”他很为难的笑了笑,并未接下去说,但眼睁睁看雪鸢的脸色瞬间苍白若死。

“你居然有未婚妻?”

“未同姑娘说明,是在下的疏忽。”淡漠的语气。

明雪鸢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那为什么……我吻你的时候,不把我推开?”她并未流泪,明雪鸢岂是寻常女子,一双清澈的大眼不见怒意,只有深深的失望和一种更加叫人心疼的东西。顾清茗分明就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只听她接着道:“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游戏,只是我自己意乱情迷,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实在是抱歉,造成神医您的困扰。雪鸢这就离开了。也许再见无期,神医和夫人……自可安心。”她越说,脸上绽放的笑意便越是灿烂,也越是叫人心惊,直到转身离开,心也跟着碎了一地。只是她仍旧是高傲绝顶的女子。

顾清茗也笑,带着欣赏和说不出的爱意。一口血突然涌上唇齿。他姿态优雅的拿一块白布抹净了,看那种绚丽的颜色,妖异啊!这就是生命的脆弱……很努力的朝明雪鸢离开的地方张望了一下,全当做是最后的贪婪。

第十八章 谜样妖鬼

一辆马车自密林中飞快的驶过,留下骨碌碌转动车轴的声音。这马车奢华的很,镶着金片的顶棚,周边缀着粉色麦穗,车轮上嵌红宝石,以珍珠作为窗帘。这单单一辆马车居然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开销。马车里坐的女子粉妆玉琢,美的清雅,便是明雪鸢。她怔怔地撩起珍珠玉帘,听它们发出清脆欢快的声音,一时不知身处何地。小春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不知她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似乎有点痛苦?

“小姐啊,前面有个茶肆呢,要不要喝点东西再走?您累了吧?”

明雪鸢收回视线,倦倦一笑,“是呢,累了。”她略一低头,将手里的某个东西拽的死紧,脸色灰败。小春吓了一跳,以为是小姐累坏了,便忙着高声唤着:“姜晨大哥,停车吧,小姐累了。”

茶肆还是去洪家堡时经过的那一家,如今心情不对了,看来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似乎特别的萧条清冷。明雪鸢苦笑,是自己郁郁的缘故吗?上洪家堡分明才呆了半月不足。怎么一切就都变了样呢?姜晨一言不发的喝水。这个中年汉子总是沉默寡言。而小春丫头却活泼过了分,一刻不得安歇。只听她清亮的嗓音叽叽喳喳炸开了锅,“老板老板,分明天色尚早,怎么这里这么冷清?以前不这样啊?”

那低头忙着的老板脸色一青,似是不欲多言,沉声道:“小姑娘快喝,做完这一票生意老汉也得赶着回家哪!”

这下,明雪鸢总算回了神,轻轻蹙起黛眉。似乎有股不祥地气氛在蔓延开来。不自觉的端详手中的物件。那是一块蝴蝶型的玉佩。曾经听人说过,这玉可保平安,驱风险。玉佩果然通灵,传达到手上的时候有着阵阵暖意。和某个人的温柔相似。原本,她以为那是属于她的,却终究只是浮华梦一场。

正在这时——

“仙女?”一个很奇怪的称呼。明雪鸢皱眉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小厮。姜晨眼色一沉,时刻准备保护小姐周全。而那声音的主人,不过是个青衣小厮,看见明雪鸢偏头看他,兴奋地直咧嘴,“啊呀,果然是仙女!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强!就是那日被您救活的那个老王的朋友!”小厮高亢的音调直冲耳膜。

在去往洪家堡的路上似乎的确有过这么一出。只是救人的是顾清茗,并不是她……胸口微微发闷起来,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哦,原来是你。怎么不回家呢?”

“仙女居然还记得我?”小强开心地搓着手,道:“就回去了就回去了,仙女您也得尽早回家,不然可不安全。”

明雪鸢抬眉,“此话怎讲?”

“啊?”小厮饶了饶脑袋,口气有些发颤,“小姐不知,这里闹鬼!”

明雪鸢没做声,小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瞎讲,小姐说,世界上没有鬼的!”

“是真的!”青衣小厮急了,用力白了她一眼,接着道:“仙女,您可别不信我的,最近这一代,多少姑娘给掳走了,送回来的时候,干巴巴的一具尸体啊!血都没了!身上只有个浅浅的割痕!惨不忍睹啊!你说除了小鬼勾魂,还有哪个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那么多姑娘?官府查了许久,连个屁音讯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小厮啐了声,一张笑脸端着迎向明雪鸢谄媚,“所以,仙女您这般貌若天仙,还是尽早回家的好!”

明雪鸢低头沉思,半晌微微一笑,递给小厮一锭银子,“谢谢小哥儿了,走好。”

目送那道远去的纤细背影,小厮捧着手中的银子差点没感动的涕泪横流,“诶哟喂!今儿个我是碰上仙女菩萨啦!”

明雪鸢登上马车。姜晨一声疾呼,马车飞一般驶了出去。无人注意到马车后一个黑影,如影随形,身法飘忽,妖鬼莫测。

明雪鸢陷入沉思。小春很害怕,惴惴地问:“小姐,方才那个小厮说的会是真的吗?您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吗?”

明雪鸢淡淡的,倒不见得如何惊慌,只是语气却也不轻松,“小春,世上没有鬼,即使有鬼,也不过是人变的,何惧之有?可怕的是人搞鬼,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歹毒,能做出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春睁着迷惑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倒也没有之前紧张了。是夜,他们居住在一家名为悦来宾的客栈里。

小春替明雪鸢打水,院子里晚来寂静,偶尔听见几声凄厉的蛙鸣,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小春突然觉得冷风习习,不觉缩了缩脖子,直想着要尽快回屋里去。“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啾啾。”这是诗经中的葛覃。唱来壮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是小姐教的。小姐是多有文采的人?她唱的也就格外的高兴。青春的小脸上溢满了活力。月光洒下,也是极可爱的。

明雪鸢在房内也听得见她像黄莺般的歌声,不觉莞尔。她没看见自她从窗前转身的刹那,一条可怖的倒影嗖的穿了过去。不稍一会儿的时间,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尖叫。明雪鸢正在望着蝴蝶玉佩发呆,突然十指一颤,桌上的茶杯蓦然落地。她奔到窗前,朝院子里望去。只见小春给一个黑衣人挟持住,那黑衣人武功奇高,抓住小春就像拎着一只小鸡。小春面色青紫,已然昏厥,接着月色,明雪鸢这才看清那人居然是在咬着小春的脖子,鲜血顺着她的衣领滑了下来,染红了这寂静的夜。周围的人不知躲到了哪里,姜晨出去买明天的干粮,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

小厮的话如同泉水般涌了上来,吸血杀人魔!脑海里瞬间付出的词汇使她凉了手脚。可她毕竟是明雪鸢,想也不想,手中的玉佩被掷了出去。明雪鸢不懂医,不会武,可到底她很聪明,会看,会听。哪里有哪些重要的穴位记了个七七八八,如今随手扔去也是有一定准头的,玉佩不重,可若砸到人的穴位上,也是会痛的!

果然,那杀人魔狂吼一声,转过身来,直勾勾看着二楼窗户里的明雪鸢,他的眼睛居然发着红光,明雪鸢心头一震,不自觉退了几步。男人放下手中小春,走了几步,步步浴血,发出湿滑粘腻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他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拾起明雪鸢掷出的玉佩,瞳孔蓦然放大,继而重新抬起头瞪着她。明雪鸢白了俏脸,勉力沉声道:“放开她,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如此残忍,有什么可冲着我来。”

那男人闻言,抬头大笑,“好个巾帼英雄!”他说完这句话是,将玉佩啪的摔成两半。等明雪鸢回神之时,他的脸陡然出现在二楼窗上。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心下不由更为怔忪。这人居然不丑,非但不丑,还可算的上英俊,只是脸色苍白。

男人跨进房间,一把捏住明雪鸢的脖子,“说,你和着玉佩的主人是何关系?”

玉佩?明雪鸢心跳加快,玉佩是顾清茗所赠,难道这两人居然有莫大关系?她脑子飞快的转着,然而,她尚未来得及回答,身子居然腾空而起,然后脖子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第十九章 雪鸢落难

江湖上传出大事,不是顾清茗又起死回生的医活了洪家堡主的新婚妻子明岚烟,虽然此事在三天前还是极为轰动的,此刻却被明雪山庄大小姐,明雪鸢被吸血魔所掳这件事替代。

此时,啄木岭,红梅山庄。

顾清茗没什么优点,就是懒。本来已是不愿走出家门的人,此刻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更加理直气壮的在家窝着。名曰等死!他已经长走没有走出家门了,所以明雪鸢被掳走的事,他并不知道。现在,他喝着自己酿的梅花烧,懒洋洋地靠在软椅上,享受着愉快的下午时光。

正在他思考着等下是去钓鱼好呢还是浇花好,一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

那人若鬼魅般掠了进来,在顾清茗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掌将他推翻在地,然后很不要脸的赖上人家的软椅,喝光了剩下的梅花烧,还舔了舔嘴角。顾清茗看见来人,当即黑了脸,“十四王爷?”

他口中的十四王爷,名号李承遥,正是李承芳的弟弟,当今皇上的嫡子,号称绥宁帝国第一美男。举国闻名的皇子。听见顾清茗叫他,只是懒懒地挑开一丝眼皮,甚至连头也懒得点一下,却有一种难得的魔力。甚至十个男人见了他,八个是要脸红的。

顾清茗狼狈地爬起来,他便是那另两个的其中之一,“我都是个病的快要死的人了,你还来做什么?”

他这话,调笑的口吻居多。李承遥却是难得地坐了起来,“本王来见你最后一面,不感动吗?说到底,五年前也是本王从断崖下救得你。”

“呵呵,能劳烦王爷大驾,小人真是感激不尽。”顾清茗笑道,温和有礼的一拱手,接着话锋一转,温和的双目透出丝丝精光,“虽然如此,但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有什么事能劳动你这天下第一懒人?”

这话没说错,在懒家祖宗面前,顾清茗的懒只能称得上是小儿科。

李承遥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外一阵马蹄声,接着两个人急急奔进来。其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还跌跌撞撞的,走路都不怎么稳妥。李承遥一耸肩,继而又倒了下去,“看来不用我说了。”

“神医,顾神医,您要救救我家小姐!”冲进来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有看见还躺着的某人。

顾清茗抬起俊眉,“小春姑娘?”他的目光在小春的脖子上停留。简单的包扎了一块白布,上面还有丝丝鲜血渗出来。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姜大哥,究竟怎么回事?”

姜晨二话不说,将手中碎成两半的蝴蝶玉佩递上,“小姐被人掳走了!”

很冷,很黑!明雪鸢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软趴趴的躺在一处山洞的巨石上。她勉力动了动,脑海中渐渐浮上发生过什么事的记忆,陡然打了个激灵,黑衣人!吸血鬼!这两个词语如寒冰一般直涌上大脑,脸色一禀。如今她可不是待宰的鱼肉?

“你醒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明雪鸢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看洞口一身黑衣的男人。所幸的是,他并没有昨夜所见那般可怕。昨夜,他的眼睛透着嗜血的红光。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居然是宝石蓝色的,虽然很漂亮,但却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丝神采,大都是寂静无波的,如同身处地狱一般。这绝不是一双活人的眼睛。有些愕然,“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平静的吐出两个字:“赵焕。”

“是你的名字?”

这一下,叫做赵焕的男人久久没有回答,走近了两步,细细地端详明雪鸢的脸,自言自语着,“能将蝴蝶玉赠送给你,想必和他的关系匪浅。甚至,他很在乎你?”

明雪鸢心下一动,同时也被他眸子中瞬间迸发出的杀意骇到,赵焕的眼睛又开始烧出红色的火焰。只听他粗声道:“我问你,和顾逸风是何关系?”

“顾逸风?”心下约有恍然,“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顾清茗。”

“顾清茗?”赵焕骷髅般的手突地捏住她的下巴,瞳孔睁大,然后重重甩手,仰天大笑,“清茗一杯。足以解忧!好个顾逸风!你果然潇洒,果然聪明!但是,我还是找到你了!哈哈哈哈!”

明雪鸢蹙眉,“解开我的穴道。”她的话语气并不慌张,隐隐透着一股霸气。“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道你还怕我逃了不成?”

赵焕诧异得看了她一眼,“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不怕我杀了你?”

“难道我对你好声好气你就能放过我?”明雪鸢反问。她明眸皓齿,似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家闺秀,而眼眸中流露出的精明强干居然连男人都难以匹敌。

赵焕深深看她一眼,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你的勇气倒叫我刮目相看。怎么,你是他的女人?”

明雪鸢优雅万分的坐起来,“他可是指顾清茗?你觉得我是他的女人所以才要抓我引他出来?”她微笑着摇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我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有未婚妻。所以,”

“所以?”赵焕冷笑,扬起眉头。

明雪鸢不以为惧,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所以你应该放了我!况且你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心下就不愧疚?要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赵焕冷冷看着她,“放下屠刀,成的便不是佛,是地下冤鬼!你懂吗?一朝成王,一朝成寇?”他慢悠悠转了个身。“我不管你是他的什么人,总之,他肯将玉佩给你,证明你绝不是路人!”

明雪鸢迷惑地张大双眼,“从小一起长大?”她犹自喃喃,“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焕回头阴阴一笑,“顾逸风,是我唯一的师弟。啊,错了,应该是唯一在世的师弟。”

看着他的笑容,明雪鸢浑身一震。

而此刻的啄木岭——

“你说什么?江湖传闻的吸血魔居然是你的师兄?”小春和姜晨同时对面前温和的灰衣男子吼道。不远处的软榻上,一个正在闷头大睡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大睡。

顾清茗肃穆且文雅的坐好,皱眉问:“姜大哥,当时你赶到时,小春已然昏倒,雪鸢也不见了,是吗?”

“不错。”姜晨沉声道:“我赶到时,整个客栈除了小春无一活口,而小春流了许多血,但所幸不致命。小姐已经不知所踪。只看见小姐闺房的墙上刻下了一行血书‘十日之后,玉佩之主,华山相见,如若不致,尸骨相还’!”

姜晨念道这里,小春已经开始发抖,并发出低低地抽泣。“是小春不好,小春连累了小姐,小春知道这蝴蝶玉佩是顾神医所赠,是小姐的宝贝,她天天拿来看来着,神医神医,您一定要救小姐!好可怕好可怕……”她颤抖的十指攀上顾清茗的衣袖,甚至微微发青。她仍旧很虚弱。毕竟失了大量的血。

顾清茗表情复杂地听着小春的话。姜晨脸色亦是铁青,“我已然将小姐失踪的消息传回明雪山庄。距离剩下的日子还有三日,神医……”

“我去。”

小春猛然抬起泪眼,惊喜交加,就差没有跪下给他猛磕头,“真的?神医,小春谢你了,谢谢您!谢谢您!”

一直在一边睡觉的少年公子闻言,懒懒挑开一丝眼皮。眼中的光复杂地很。

第二十章 前尘过往

红梅山庄,有人在弹筝。弹得是汉宫秋月。哀婉动人,催人泪下。弹琴之人面若冠玉,皎洁如月色,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饱满的嘴唇。如此绝色,却并非佳人,他剑眉斜飞入鬓,面含霸气。是个绝顶风华的男人。似乎披着一世的繁华。

顾清茗披衣立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说李十四,白天你睡饱了,但是我没有,麻烦你不要大半夜的在这里弹筝,扰人清梦者,必定下地狱。”他说如此不雅之语,偏偏声调极尽温柔,撇去那番内容,倒是符合他翩翩公子的标准。

弹琴之人是李承遥,闻言,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一根琴弦应声而断,发出铮然巨响。顾清茗苦着脸捂住了耳朵。“这把古筝,是很贵的!”

“你真的要去?”李承遥淡淡问。“要知道,你气血不通,内力又极高,攒错在任督二脉,不知何时无法忍受,可能会破体而出。所以,你决计不可动武。可偏偏,上次你不信邪,即使是微微一动内力,真气便会乱窜,现下,你不好受吧?”

顾清茗蹙眉,“诶呀,这是你一辈子话最多的一次!”他好崇拜好崇拜的看着他,“不会是将以后十年的话通通讲完了吧?”

李承遥睨他一眼,“你五年未曾涉及武功。这几年下来,和你大师兄相较,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不要一个人上华山。”说着站起来打了个呵欠,就准备进屋去睡了。

黑暗中,顾清茗脸色变幻,低头看隐隐发黑的手掌。五年前的一幕再现在眼前……其实,就算是在五年前,他也不曾是赵焕的对手。然而……

“你说,他是你在世唯一的师弟?”明雪鸢颤抖着问。

“不错。我们都师承清茗居士。”

清茗居士?顾清茗?清茗?明雪鸢茫然看着他。

“师傅不屑入世纷争。从小,他收养四个孩子。便是我,顾逸风,赵真和李仁。我们五人,一直隐与这华山之巅。几乎从未有人可以想象。清茗居士的武功有多高,医术有多精。我,赵真,李仁从小酷爱武艺,而我更加是痴迷。为求精益求精,几乎可以到了不眠不休的境界。而顾逸风喜欢医术,善于茶道诗词。都是些劳什子的东西!可师傅偏生喜欢他喜欢的紧,常常说道,在四人中,天资最高的便是顾逸风。”

“所以,你们一定很排斥他?”

“也不。”赵焕缓缓道:“只有我讨厌他。我讨厌他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什么天资聪明!都是狗屁!我有远大的理想,我要成为武林第一。所以,我求师傅将毕生所创的精华传授与我。便是无名剑法。”

无名剑法,剑法无名,心境纯然。果然是不计较虚名之辈,这位清茗居士倒是符合顾清茗的脾性。

“可是,你师傅想将他传给顾清茗?”

“呵呵!”赵焕纵声狂笑,“你很聪明。师傅那个老狐狸狡诈的很。无名剑法锁在师傅的宝库里除非得到钥匙,蝴蝶玉佩才能将它打开。否则,就算是内力淳厚之人也动不得师傅所铸的玄铁半分。”

“蝴蝶玉佩?”明雪鸢重复了一遍,“就是?”

“不错,就是他送给你的东西。”赵焕蓦地恼了起来,一下子捏住她的下巴,“他凭什么?他根本就没付出努力,像他这样只会种花种菜,喝茶吟诗的人,根本没有理想!只有我,能将师傅的武学发扬光大!”

“他才不是你说的这样无用的人。他不计虚名,他潇洒一生,内心无垢,才能快乐度日。”明雪鸢由衷的赞叹道:“他比你好,这也是你师傅的原意,你怎么不明白,你师傅看中的不是他的天资,而是他的秉性!”

赵焕恨恨地瞪住她,气的咬牙切齿,可是突然,他却笑了,“哈哈!师傅的确是将蝴蝶玉佩传给了他,可是得到无名剑法的却是我!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明雪鸢脸色一变,“我怎么知道。”

“嗯……我灌醉了他,勾结了赵真他们,在师傅的膳食中下毒。”

“你……你说,你说你……”明雪鸢震惊的看着他。

赵焕眼神阴枭,“没错,我毒死了师傅,他虽然老人家智计绝伦,可惜始终是太过轻信几个徒弟了。他不喜欢我,却终究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要取得他的信任,易如反掌。然后,我又杀了赵真他们几个灭口。可是,你知道我为何要留下小师弟?”

明雪鸢愣着,她似乎可以猜到顾逸风当时的表情,而又不尽然。记忆中的顾清茗,总是笑的温和有礼,没有见过他的悲伤,但那一定是痛彻心扉的悲哀。最亲的人,被最亲的人害死,而自己竟是害死至亲的导火线?这种感觉,她是似曾相识的。那是怎样的绝望啊……哽咽着,“你太残忍了!”

“残忍的在后面!”赵焕接着道:“我留下他,就是要让他痛苦。他抢夺了我的一切!死,太过便宜了。我要告诉他,与我为敌的下场!他醒过来后,与我打了一天一夜。他说死也不会将无名交给我!一天一夜,我们都用尽了全力,然后,我打中他周身十八个穴道。他打中我一个穴道。才一个穴道,却害的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有靠着吸人鲜血,才能勉力维持着不至于散功!”赵焕展开白森森的牙齿,“他到底不是我的对手。然而他抢到了半张剑谱,在争夺中连同剑谱一起被我打下山崖。我朝他连射十三针,加上之前的十八个穴位,封住他的脉弦,使他就算活着,也无法动武!而且,由于真气的反噬,迟早都会自爆身亡,死时,不会留有全尸。哈哈哈哈!他是我这辈子最痛恨的敌手,而这样的死法也颇壮丽了!怎么,是个好听的故事吧?”

明雪鸢呆住。原来他,原来他一直都不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起了一丝又一丝的涟漪,它慢慢的扩大,汇成无法断绝的想念。一滴泪忽然自眼睫中滴落。她嘴角抿成一个美丽的弧度,“你不是人,你的心只有自己,容不得别人!”

“是又如何!”黑影蓦然回身,“那是我应得的!”

“难道别人就该死吗?你师傅养育了你,你却毫不犹豫痛下杀手,这样的人,怎么能将无名发扬光大?你终归会背负这样的阴影,只是一个小人,奸人!”

“你!”赵焕愤然抬手一掌就要劈下。明雪鸢不闪不避,坚决闭上了双眼。赵焕眼色蓦然变了变,骤然减轻了力度,一巴掌甩在明雪鸢洁白细嫩的脸颊上,登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他粗鲁地揪起明雪鸢的领子,“你想死?”

明雪鸢不答。嘴角的血不断渗出来。他反而是笑了,“原来你是故意激怒我,怕他为了你和我动手引发身上的真气乱窜?真是个不简单的小东西。但是你把我看得太笨了。我当然不会现在让你死。哈!还有三日,你马上可以看见你的心上人了。感激我吧!到那时我会成全你,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和顾清茗一起,就算下地狱,明雪鸢也不会害怕。可是,可是他明明就有未婚妻。他怎么能和她下地狱?心中揪痛。“他才不会死!若他只是气脉阻塞,强大的内力充斥五行,只要有人替他散功,便会没事的。”

“为他散功?”赵焕大笑起来,“你以为是吹气球吗?如此简单,以他的医术,怎么会束手就死?这散功,可不是吞一包散功粉就了事的。需要有人施针,扎他身上被我所伤的十八处穴位。而若是替他散功,一个弄得不好,非但治不好他的病,反而会提早爆炸,替他散功之人若是来不及逃散,便一同受到牵连,当场归西,哈哈哈!”

明雪鸢一怔,头一次感到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从脚底一直蔓延……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心

城外通往华山的一条官道上,一个年轻人振衣而行,飘然若仙。此刻,他没有像往日一样,穿着一身破衣破衫。他一身雪白,干干净净,斯斯文文,更加衬托的他面若冠玉,风神俊秀。路上,他看见一对乞丐母子,给了他们一锭银子,看见一个断脚病人,顺便替他接了骨。到第十日的时候,正好到达了华山。

哎……他暗自叹了一口,要摆脱李承遥那帮人不简单。就连姜晨都死活要跟着他来。若非给他们点了自制无色无味的冷香凝,他们便不肯罢休。嗯……这迷香都能迷倒正常人三天三夜。可是对着李承遥却没那个把握。便多用了一点。点了十三根,应该没差了吧?

前往凶险,而他却始终纠结在有的没的问题上。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唉声叹气的发现,华山高的很,他要自己爬上去……

明雪鸢像一只待蒸的螃蟹,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此刻就算心下惶然,她也忍不住翻白眼。

赵焕一脸肃然,笔直站在山崖边,露出嗜血的表情,“在这里,感觉就像回到了五年前,他被我打下山崖的那个美妙的一天。”

明雪鸢觑了他一眼,他正自朝山崖下张望,神情甚至很陶醉。心里一凉,希望顾清茗没有那么笨自投罗网。然后,便看见那边的山头上,隐隐约约走过来一个白衣人。那人看到这里的情况,先是“啊”了一声。他这一啊,明雪鸢的心顿时沉到谷底。这副声音,做梦都不会忘记,实在是熟的依附到了骨子里,她心里念着惦着人啊!可是他为什么要来?为了她吗?还是为了报仇?几天来辛苦忍耐的眼泪突然就决堤了。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窝囊!

赵焕的眼睛重新蒙上一层红光,他手中的兵器甚至发出欢快的低鸣,让人毛骨悚然。“你来了?”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那白衣人好不容易爬上来,停了停,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汗,抽空朝明雪鸢微微一笑,“啊,雪鸢,你怎么变成粽子了?”然后回头看着眼前一身黑的男子,“大师兄好,今天吃过饭了吗?”

明雪鸢脸色一白,心里却是暖的,他叫她雪鸢……可是,可是,“你个白痴!你个猪头!”声线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长那么大,明雪鸢可以发誓,她从来没有发出过那么大的声音,“干嘛要来?”

顾清茗很困惑的皱眉,“可是我不来你就会真的变成粽子。你又很瘦,实在不怎么可口。”他温和的口气不改,朝向赵焕,“大师兄,容我和她说几句话吧。”然后很自说自话的走到柱子前。他身上有薄荷叶子的味道,很清新好闻。

看着他走近,明雪鸢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嗔怒地问:“你不能动手!”

后着很无辜地耸耸肩,“不动手。”

“那你是来送死吗?”

顾清茗修长的手指抚上明雪鸢白皙光洁的脸颊,眼神中带着恋人的爱恋。胸口突然热了起来,原先就决堤的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顾清茗稍稍靠近了些,快速且轻微地道:“等下我们打起来,你趁机逃走,一直下山不要回头。”他说完,在她手里塞了一把极轻极细的柳叶刀。那更像是女子的刮眉刀。微微闪着淡蓝的光芒。明雪鸢看不到,一双大眼惊恐的张着,她不要!她不要这样!顾清茗,你是个死人,你不能和他打。赵焕是个疯子!嘴唇哆嗦的太厉害,这些话根本无法逸出口中,眼前温和的笑颜被泪眼模糊,如同隔世。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轻袍缓带的男人从容不迫地立在赵焕面前。

“大师兄,有五年未向您请安了。”

赵焕冷笑,“少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若非你当年那一掌,怎么会害的我如今必须不断喝年轻健康女子的鲜血才能维持不至于散功?”他横刀与胸前,扬眉,周身杀气满眼,眼睛居然又开始微微泛着红光,“今天交出无名的另一半,我便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了。”

顾清茗展眉,精致如画的眉目舒展开,自有一股魅力,“死便是死了,留一具全尸和被五马分尸,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赵焕眉峰跳了跳,“敬酒不吃吃罚酒!”语毕,脚下尘土飞扬,手中之刀瞬间发出铮铮低鸣。顾清茗倒退几步,徒手接刀,两个周身发出强烈气劲,适时,明雪鸢靠着柳叶小刀脱身,方从柱子上下来,便看见比百年老树还要粗大的石柱居然在瞬间,四分五裂。心有余悸,她焦急的想奔过去,却被一股无形却十分强大的暗流给推了回来。无奈,只得呆在原地。

顾清茗似乎没有看见这便的动静,五年来第一次使用内力,一击之下,他嘴角微微渗出鲜血。他很清楚的知道,他身体中某些熟悉的力量在复苏,它们快乐的几乎想要瞬间冲出体内,强大的能将一头河马炸的干干净净。赵焕也发现这点了,冷笑更深了一些,“怎样?还继续吗?”

顾清茗顾不得擦去血液,抬腿横扫,淡淡的白色光晕覆在周身,随着冷冽的风,刮出急劲的旋流。赵焕抽刀去当,不慌不忙的捏了个决,一根银针脱手而去,顾清茗一哂,轻巧的往后一个翻身,衣带在空中一佛,将银针轻盈的送了回去。赵焕过掌,强大的内力使银针僵持在中间,比拼招式已然成为内力的较劲。

那边战事正急,两人不分敌手。那边厢,两个人影如同矫健的雄鹰般掠了过来。明雪鸢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一呆。“姜晨!”

“小姐,您无事?这位是李公子之弟。”姜晨并不知道李承遥的真正身份。如是介绍道,他原本最关心明雪鸢的安危,如今看见战局却也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顾神医太轻率,他怎么可以迷昏了我们自己偷偷上华山呢?”

明雪鸢一怔,这的确像是他的性格。心急火燎地道:“求求你们去帮帮他,顾清茗尚有未婚妻,他不可死在这里!”

李承遥本来专注于两人的战事上,这下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明雪鸢,“你喜欢他?”

明雪鸢一愣,脸色顿时绯红,但是她迎向他的目光也是不含糊的,“是,我喜欢他。所以不希望他受伤。即使,他心里的人不是我,但是至少要看着他幸福。”

李承遥唇边挂上了淡笑,“顾清茗看人不会错。你果然像是他喜欢的女子。”

“什么?”明雪鸢一呆。

李承遥回头正色道:“他一向认为自己活不过五年,哪里会有什么未婚妻?他会为了你千里迢迢跑来这华山送死,他喜欢谁,你还不知道?”

眼睛有些灼热。但眼泪却掉不下来。一时间竟然是悲喜交加的。李承遥说完这一句,便没有管明雪鸢在想什么,他看顾清茗那一方,陡然出声唤道:“小心,他要变招了!”

他这喊声一出口,赵焕眼角一冷,握刀的手一动,做了个刀决,横劈顾清茗的肩膀。明雪鸢一惊,顾清茗若闪躲,银针必定躲不开,若不闪躲,这一刀也是结结实实的。在大脑尚未做出反应之前,她已经想也不想的往前冲去,即使被强大的气流上了内腹也毫不自知。姜晨拦之不得,只得焦急的看着。顾清茗躲开刀决。突然眉角一冷,一股熟悉的痛感贯穿全身,气流竟然无法控制,眼看那银针直刺而来。眼前居然多出一道纤细的身影,那身影直扑赵焕,阻延了刀的趋势,却被一掌打飞,他心下一紧,视觉渐渐模糊,可是那身影的气味芬芳是他记到骨子里去的,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她,侧身一闪。银针擦过她的左臂,贯穿了顾清茗的右肩,一声闷响。而顾清茗一声未吭,甚至是脸色也没有变一下。他抬眼,看见赵焕的身形重新飞起,又是一掌落下,他急急抽手,将雪鸢护在身后。两人一齐被打飞出去十丈。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为什么不听话?”他头一次皱眉,用痛彻心扉的眼神看泣不成声的明雪鸢。

“你,身中银针,都是我的错。”

“乱讲!”他抬手拭去她的泪,“我是神医,这样的小伤不碍事?”他快速的点住她心脉的穴道。方才她也受伤了。

“我不要你治!”明雪鸢额上是层层冷汗,抬手佛开顾清茗的手,咬牙道:“你若活不了多久,我……我活着……也是没有意思的……能,能和你下地狱……我一点也不……害怕……所以……”她挣扎着,用带血的,冰冷的十指扶住顾清茗的脸,“所以,告诉我你喜欢我吗……不要骗我。”

顾清茗震动,半晌,才叹了口气,胸口灼热,他俯下身,吻住那带着清香的唇瓣。这非第一次接吻,可是他却问的异常仔细小心,像是护着难得的珍宝。时间在这一刻,给了他们永恒。良久,他离开她的唇。明雪鸢的眼眸兀自泛着诱人的水气,顾清茗温柔地朝她笑道:“我不是喜欢你。”他贴近她的耳边,“我爱你,那是我的真正的心意。”

第二十二章 最初的开始

我爱你……顾清茗的吐息如同梦幻一般。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这一天一定把她这辈子的眼泪都用光了!她用力在他怀里蹭了蹭,如此,就算是死,也不惧了。

“你们够了没有?”赵焕不带感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个问题是我想问你的。”另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响起。是李承遥。他横剑在手。白衣飒飒,“够了没有?”皱眉看眼前目露凶光的赵焕。“大家都很累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刚刚准备帮忙的姜晨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顾清茗苦笑着看他,“姜大哥,雪鸢交给你。”他缓缓站起来,猝不及防的点了明雪鸢的穴道,将她小心翼翼地交给姜晨,细细地抚摩着她白嫩的脸颊,柔声道:“雪鸢,不要怪我,因为爱你,所以绝对不会让你受伤!”他忍住心痛,故意不去看明雪鸢努力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不去看她绝望心碎的样子。

他拍了下李承遥的背,“你不是他的对手,而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情,决计不想连累他人。”忽然一把拉住李承遥的衣襟低声道:“保雪鸢周全。”

李承遥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他知道顾清茗说的事实。他虽然武功不错,却始终在顾清茗之下,而姜晨更加不是对手。现下两人联手,也不是赵焕的对手。还是想法保存体力逃脱才是正事!

顾清茗转而正色道:“大师兄,无名的真谛你还没有领悟到,世上无人可以练成它。”

赵焕轻蔑地眨眼,“你,自然是不行,但不代表谁都不可以。”

顾清茗遗憾地耸肩,“大师兄,无欲无求,则所向无敌,此乃是无名的真谛。也是当年师傅没有达到的境界。人有七情六欲,难免为琐事所累,只要心中有一丝杂念,都不可能练成无名。师傅不将无名传授给你的原因,也正是在此啊!”

“少废话,师傅自创的剑法你却说他没有达到这个境界?”赵焕暴怒,“只差那一半的无名,我便天下无敌!你若说天下无人能练成无名,那你藏着掖着算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是师傅的遗愿。”顾清茗沉默半晌,忽然说,“师傅临终前,命令不得修习无名,也交代我千万不能让大师兄练成无名。”

赵焕变色,“废话!到底将不将无名交出来?”

“交,现在这里无人是你的对手,不是吗?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他缓缓自衣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卷轴,“这就是你要的东西,若你答应我的要求,那么它便是你的。”

“你以为你能怎么做?”

顾清茗坦然自若的面对他,“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他们与你无仇,杀了我,放了他们。”

“哈哈哈哈!”赵焕仰天长啸。一阵风一般掠了过来,指风急劲的扣住顾清茗的脉门,抢过卷轴,“终于,无名是我的东西了!是我的东西了!”他纵声大笑,眼神流露出极大的疯狂和贪婪,突然发出一掌。这一掌,李承遥和姜晨都吃了一惊。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尽了最大的力量!一时间狂风大作,顾清茗并没有被打飞,但任谁都知道,那掌势,明明就是贯穿五脏六腑的。

“不要!”明雪鸢痛呼,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华山开始震动,带着大地的颤抖,原来是赵焕的掌力引发了大自然的愤怒。一时间,天摇地动,天空暗淡了下来。赵焕状似疯狂,“哈哈哈哈哈!我是天下第一了!”他狂吠着,一佛衣袖,纵身一跃七丈,几个起伏便不见了身影。

姜晨骇然看着他消失,李承遥却立刻扶起了顾清茗,“快走,要雪崩了!”

不知过了许久,明雪鸢慢慢从昏睡中醒转过来。彼时,她正躺在顾清茗梅居唯一的一张轻榻。方一醒来,便看见小春一双翦水秋瞳睁的滚圆,“小姐小姐,你醒了,小春想死你了!”

双眼迷离地看着她,“小春。小春?”脑子一个激灵,看着周围围着一圈的人,分别是姜晨,小春,还有在一边窝着的李承遥,陡然升起一股恐惧,“顾清茗呢?”

小春一迟疑,“他,他不就在床上么,可……”

明雪鸢不等她说完,便一股脑儿的爬了起来,冲到床边。

床上的人还是那样飘逸若仙人,就算是闭着眼,也是这样温柔舒适的感觉。小春忙着跟上来,看见明雪鸢浑身颤抖的跪坐在顾清茗床边,顿时不由地噤了声。明雪鸢的脸颊瞬间变得死白,她纤细的手覆上顾清茗的脸颊,感受那淡淡的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温度,“他究竟怎么样啦?”

李承遥皱眉,“赵焕的那一掌,不知是福是祸。那一掌打散了原本积聚在他体内的内力,使他解除了体内起劲破体而出的危机。但同时,也打散了他的奇经八脉,若是再无良药,便是回天乏术了。”

明雪鸢急声问:“有何方法,还求先生指教!”

李承遥略一沉吟,“只有当今圣上的千年雪莲才就得了她。”

明雪鸢一滞,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惨白,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定般,咬牙道:“雪鸢不敢连累公子,姜晨可回庄,说是雪鸢已死。”姜晨和小春惊愕,明雪鸢正色,“若是只有雪莲能救得顾清茗的性命……那说什么也要试一下。入宫盗宝株连九族,雪鸢自知凶险,又怎可连累各位,连累明雪山庄?”

此番话,说的小春热泪盈眶,李承遥倒是颇为赞赏,“不愧是那只狐狸喜欢的女子,心思细密有情有义。”他说的温吞。

明雪鸢着急,竟然咚的跪在地上,“雪鸢感激公子大德,烦请照顾小春……”本不是轻易落泪的女子,泪珠却扑哧哧留下。

这让方一进门的李承芳呆愣半晌,“这是怎么回事?十四弟?”看见一边的李承遥,他面部一僵。如同见了鬼,“你怎么还在这里?还有,到底是怎么啦?”

李承遥斜眼看他,“东西呢?”

“不就在手上?”李承芳提了提手中黄色包裹,“你修书一封,居然要我偷那老头子的千年雪莲……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承遥面部一松,明雪鸢隐隐猜出几分,“千年雪莲,目前为止世上只得一株,是皇帝陛下的宝物,你们居然……”她惊愕万分,一个箭步冲到李承芳面前,脸上开始渐渐有了血色,“你们居然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若是明姑娘,不也会如此?”李承遥面色不改,反而问道。

明雪鸢小脸带着羞赧,却依然昂头傲然直视他的眼睛,“我自然不同,我,我很爱他!”

姜晨面上带笑,李承遥面带欣赏,小春好奇地看着那个黄布袋子,只有李承芳很不合时宜地道:“这药,究竟是给谁喝?”

一个月后——

“你做什么!不要起来!”顾清茗刚一起身,便看见明雪鸢冲过来,大声埋怨。

“刚一醒来,就听见你的牢骚。”顾清茗苦笑,看着明雪鸢的眸中多了几分爱怜,他的脸色仍很苍白,但精神尚佳,“傻瓜,听李十四说,你为了我,还想去皇宫盗宝?盗千年雪莲?怎么,是不是大小姐做腻了?”

明雪鸢嘟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如果救不活你,我就和你一起死,死都不怕,只是盗宝,我怕什么?”

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灼热,他抱住她对着那张嫣红的小嘴恨恨地吻了下去。现在,他们彼此能感受到各自的体温,和彼此的心跳。

良久,顾清茗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明雪鸢微喘着,一张小脸红透了,顾盼神飞的大眼睛却好奇地张大,“可是,你的朋友都好奇怪,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就弄来了千年雪莲呢。”

心中一暖,点上她的小鼻子,“因为,他们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秘密?”明雪鸢皱起如同远山般的黛眉,“是什么?”

“瑞王爷和宁王爷。”顾清茗宠溺的对着她微笑,“听说过吗?”

“七王爷和十四王爷!”明雪鸢眼睛一亮,“就是那个暴躁出了名和懒出名的……”

顾清茗莞尔,“就是他们。五年前是他们从断崖下把我捞回去的。”

“耶?”小手探上他的脸颊,“你的朋友都好奇怪,明明是王爷,却喜欢行走江湖。”

他抓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他们本就是异类。”

大眼里射出显而易见的了然的光,“若非如此,你们也成不了好友吧?”

“现在不要考虑他们好吗。”他反手抱住那娇小的身躯,“现在我反而在想另一个。”

“什么?”

“就是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新娘?”如玉的手指捏了捏她可爱小巧的鼻子。看着她瞬间由错愕转为娇羞的表情,从内心发出一声畅意的大笑。

尾声 曲终人散

三年后——

“我告诉你们,那顾神医确实是天上星宿转世,话说那次,他去华山救明家小姐,就是现在的顾夫人,华山都被他劈开了呢!”

“哇!”听着青衣小厮——王强的叙述,众人齐声叹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和顾神医夫妇熟识?”

“那是自然,顾神医他身长八尺,斜眉入鬓,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穿着金线和银线绣起来的玄色衣袍,骑着百年难得一见的玉须白马,姑娘家一见,肯定被迷死了去!”

王强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说着,浑然不觉故事的主角正穿着一件灰色儒衫,饶有兴致的听着。

“我怎么觉得,他说的,和你没有半年相似呢?”顾清茗身边,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夫人,微微突起的肚子显示着正有喜在身。这位便是两年前嫁为顾妇的明雪鸢。此刻,她也饶有兴致的听着,顺便不忘损上自家夫君一损。

“怎么没有相似?”顾清茗温和的笑道:“若我不是身长八尺的美男子,怎么能让夫人倾心?”

明雪鸢面上一红,“死人,无赖!”

“诶呀,小姐,姑爷!”小春认命的翻了个白眼,“你们就不要在大白天的打情骂俏好吗!不知道十四王爷找你们到真州有什么事儿呢,这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就快着些吧!”

明雪鸢和顾清茗相视一笑。

依约来到真州近郊,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茅屋。李承芳抱着他的雷沼剑站在门口,看见两人,面色不太好看,凉凉地道:“我说,你们这对伉俪可真是悠闲。”

顾清茗小心地护着自家妻子,柔声道:“好说。十四呢?他千里迢迢把我们找来,怎么自己不见了?”

李承芳翻了个白眼,“他就会差人办事,自己可不呆在京城?”忽的正色,“我说庸医,可别怪兄弟不尽情意,你大师兄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下。所以……”他努了努嘴,“人在里面,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顾清茗微微变色,身边的明雪鸢了然的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他死了?”

李承芳摇头,面色沉重,“不,但是,差不多了。”

室内灯光昏暗。床上衣衫褴褛躺着个人。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四肢萎缩的几乎不成样子。

“师兄?”

床上的人眼珠转了转,挑开了眼皮。还是湛蓝的眼珠。却比三年前更加浑噩憔悴,嘴唇干裂的几乎没有血色,“我练成了无名……却失去了行动力……这是……罪孽……”

顾清茗闭上眼,不忍目睹,“师傅说过,人心一旦产生邪念,便会像一条大蛇。它会时时扭动着身子勾引你,直到有一天,一口将你吞下肚子。师兄,你天资高,但终究是太执着了。师傅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蓝色的眼珠动了动,看向明雪鸢,“你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没有听你的。现在,我的心已经完全化为了魔鬼……”

“不是的。至少,你心里悔改了不是吗?”明雪鸢蹙眉,“你将用下半生赎罪,这是因,也是果。因果循环而已。”

“大师兄,其实师傅从未怨过你罢。”顾清茗道,“他在临死之前,并不是叫我替他报仇。他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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