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会议真的是惊喜连连。
白苏子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呆在研发部，随便搞搞研究，整天以找灵感为由无所事事就能拿高额的工资。
“所以这个图显示的是EFLY20在W市的使用率？但是没有和购买情况参照，这图有什么意义吗？”
“……”
“所以这个表显示的是EFLY20的各项运输成本么？虽然有比较……但是，数量呢？有考虑工厂那边的产量吗？预计的销量呢？我都知道量大和量小是两个价位。”
“……”
“所以没人去了解工厂的情况就来给我讲运输？”
“……”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虽然他们对白老板常识性事物的空白感到惊讶，但是她提的问题确实刺痛了他们的职业能力。
“……至少来个人告诉我W市的空中公路建设情况如何吧？”
右排一个有些清秀的男子颤巍巍地站起来，切了PPT开始讲。
白苏子不耐烦地打断还想把地名都念一遍的男子，“……只有两条干线？也就是说，基本没怎么建设？解决方案呢？”男子一滞，没有回答，面色有点发红。
白苏子扫视了一圈其他人，都低着头。
“好的，我知道了……”白苏子有些没脾气地靠回椅子里，闭眼沉吟了一会，“我先自我批评一下，现在这个状况，主要责任在我，”会议室里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讶异，“咱们分公司才成立不久，虽然各方面都有总部的支持，但是咱们公司内部结构还没有搭建好，就开始急于进行产品的销售，是我没有把握好方向和节奏，在这里郑重给大家道个歉。”说完白苏子面向众人认真地鞠了一躬，“浪费大家时间了。接下来我们重新定义一下各个部门的工作内容，解决一下各个部门之间的交接问题。”
这个会整整开了一天，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草草结束。白苏子和肖舞一起下楼，肖舞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都能看出憔悴，“黑心上司，小心员工记恨你！”
“没办法……发现问题，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不立即解答，我会睡不着觉。”白苏子虽然也是身心俱疲，但是精神却是极好，甚至还能笑出来。
“哼，我们加班就是为了你能睡个好觉！”
“放屁！我们是在贯彻为公司的利益身先士卒的职业精神，这叫企业文化！”
肖舞都想把眼睛全翻成白的，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范。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哪招到的这群人，职业素质都不错。开会也没见他们找理由推卸责任，加班也没有不良情绪，还蛮让我惊艳的。”
“……这还不是您给开的工资高呗，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滚！这又不是什么高危职业。”
“的确不是，就是养养老虎而已。”
“你什么意思！”
白苏子和肖舞在愉悦的打闹中分道扬镳。
肖舞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她们也像这样打啊，闹啊，整天疯得像个傻子，完全不像个成年人。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能有这样的时候。肖舞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白苏子啊，就是这种人，能让你对这个世界还保留一些期待，以为它或许真是玉雕的。
回到家，白苏子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很累，但不想睡。那天去学校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老师虽然同以前一样和蔼，但那种被隐藏的疏离，不满，在反复的回味中愈发清晰。白苏子心里一绞一绞的。
唐平挂记着白苏子的话，真有些担心这孩子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经常往学校跑。然而一个多月没接到白苏子的联系，他也渐渐抛之脑后了。期末将至，唐平越来越忙，不但要有意无意地督促班上的孩子们抓紧时间复习，还要思考年终总结能写些什么。他觉着自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让他像一班班主任那样事事操劳，恨不得住到学校，他是做不到，想都不敢想的，她就没有私人生活吗，这么拼命。
周五晚上唐平要执两个班的晚自习。虽然嘴上说让这些孩子不要因为周末放假而躁动，他自己也忍不住期待这个周末能好好休息一下。在教工食堂草草吃了两口饭，唐平提早了五分钟进教室。一进门，后门门口的那个身影直接撞进了他的视野，让他的腿有点抬不起来。唐平暗暗叹气，眼神示意那个女孩到走廊上去等他，女孩却不理会，还和前座的男同学聊得开心，直到上课铃刺耳地响起，女孩才出去了。唐平太阳穴有点疼。
唐平在班里溜达了一圈，杂乱的教室渐渐恢复沉静，每个人都找到了能在座位上独立完成的事情。走到后门，他问坐在最后的男生，“这桌子哪来的？”，男生淡定地说，“旁边自习室搬过来的。”，唐平不耐，“谁让你搬过来的？”，男生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学姐过来总不能让她站着啊。”唐平一咽，瞪了那个男生一眼，“记得搬回去！”，然后才有点不大情愿地出了教室。
唐平出来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趴在栏杆上，下巴枕在手背上，亮亮的眼睛看着夜空发呆。“你怎么来了，也没联系我，门卫怎么让你进来了？”，一时冲动，唐平没来得及控制语气，责备的意思暴露无遗。
“……老师这是，很不欢迎我来？”漂亮的女孩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表情僵硬，显得很不自然。
唐平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重，立刻想补救，却也知道补救无力，只得尴尬地笑笑，放缓语气，“上次不是说提前和我联系么？确实是这种方式太过惊喜了。”唐平心里纠结，面上尽量不动声色，这不是他擅长应付的情况。他不知道为什么其它班主任那么喜欢找学生谈话，他却很反感，能谈什么，做老师也只能说出些大家都知道的大道理来，他们又不是小孩，再讲大道理还能有什么用？而面前这个，更不能算是小孩了。
“老师不用在意我，就当我还是这个班的学生好了……若是老师实在不喜欢，那我……就再也不来了。”白苏子耷拉着头，很是委屈。
“老师也……不是那个意思。”他还真想就那么直接同意，“唉，随你好了，想来就来吧。要是万主任发现，你可别把我当挡箭牌！”唐平真的拿她毫无办法，这个孩子不像其它孩子那样好应付。
“嗯，知道了。”白苏子真的像个学生一样径直回了教室，低着头掩盖了湿润润的眼睛。再愚蠢也能看出来，老师是真的不欢迎她来……她猜对了。老师曾经调笑她说出不回母校的话，她还以为……他是希望她回学校的。
趴在桌子上，脑海里回想着万主任拿到钱时笑吟吟的嘴脸，她的胃就有点抽搐。甩甩脑袋，白苏子拿出包里的资料，认真地读起来，明天要去和工厂的人谈判。经过公司上下共同努力，综合各方面因素之后，她向总部申请在W市这边再招标一个工厂，全力开拓南方市场。
不知不觉一节课就过去了。一下课，周围就围起了人墙。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学姐，性格超好，还给他们带零食，最重要的是，这个学姐超聪明，问她什么题，她都知道，就算被她骂笨蛋都感觉是在被夸奖。
“学姐！学姐！你知道FNNDP是什么意思吗？”小男生一脸痞样地转过来问她，她直接回了一个“滚！”。小男生哈哈直笑，白苏子瞪他一眼，“牙上卡着菜还好意思笑得这么浪荡！”小男生立刻捂着嘴跑到另一个男生跟前，呲着牙问，“我牙上哪里有菜？快帮我刮刮。”，恶心倒了一片人。白苏子直接笑抽了肚子，这丫真是活宝。
第二节自习课打了铃，唐平走出办公室，远远地就听到班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快步走进教室，他直接就发了火，“都复习好了？！期末都能考满分了？！”
她完全没有抬头看老师的勇气。
白苏子不反感老师发火，甚至有点喜欢，因为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他发火，差不多都是骂学习不认真，就知道到处给他惹是生非的学生。她清楚这些人里不包括她，所以她乐得欣赏老师因为生气扬起的眼角和尾音，整个教室都安静地挨骂，就她抖着肩膀偷笑。她喜欢他讨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所有人都是因为她的出现才挨骂的，或许老师只想骂她一个人，为了给她留点面子……她呆滞地看着自己发抖的指尖。低着头，豆大的眼泪很容易就糊了满脸。
唐平站在讲台上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也没骂她呀，哭什么？赶忙缓了语气，转移话题，“课代表统计了一下你们有问题的题，都把练习册拿出来，翻到第35页……”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他讲课真的很催眠，那女孩居然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唐平的眼睛狠狠地抽了抽。
白苏子真的是累了，放学铃也没吵醒她。唐平在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往回走，心血来潮路过教室的时候，发现灯还没关，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白苏子一个人还爬在桌子上睡觉。
“白苏子！白苏子！”唐平使劲摇了摇这个蠢孩子，她不知道没人的教室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危险吗，就算这个学校的门禁很严，她也不能这样没有防备啊！最后一个走的人是谁，难道都不知道叫一下吗？
女孩慢慢睁开眼，还有泪痕的双眼一片朦胧。
“啊？唐老师？”白苏子看了看周围，“下课了？”她摇了摇脑袋，习惯性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突然想起，那已经是八年前的生活了，手僵在了空中……
“白苏子？快走吧，一会警卫要来锁门了。”唐平看着白苏子磨蹭的动作有些心急。
“啊？哦，好的，好的……”白苏子快速收拾好文件，放回包里，文件上还有她眼泪的痕迹。
两人一起下楼，肩并肩。沉默有些尴尬，唐平随便挑了个问题，“开车来的吗？”
“啊？”
“开车了吗？”这女孩真是喜欢发呆。
“开车？”白苏子停顿了一下，有些磕绊地回答回答道，“没有啊……没开车。”
“那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要不……麻烦……老师您送我一下？”
这种犹疑的说话模式……唐平觉得她是故意说没开车的，却不好当面指出。送白苏子的路上，唐平想着她在撒谎，心里很不舒服，僵着一直没说话。
在小区门口停下，白苏子没下车，唐平正要开口，白苏子清冷的声音响起，“老师是在生我的气？是嫌我麻烦，还是觉得我骗了您？在老师心里我一定是个一无是处的坏学生吧？”这样的白苏子，唐平没见过，条件反射地想要辩解，女孩却没给他机会，“今天真的谢谢老师了，没把我赶出学校。我这样的学生，老师肯定喜欢不起来吧，真是对不起了。以后再也不会去麻烦您了。谢谢您送我，老师再见。”
等唐平反应过来女孩说了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进了小区。他下车追上去，却被小区门关在了外面。和学校不同，此时这里连警卫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