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时辰,平乐滑胎的消息已经传回宫中。
襄儿将消息禀高给昌乐后,屋内三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终于,洛儿先叹道:“若是二皇子不把王采女的事,告诉二公主,那个孩子说不定还能保下来。”
“瞒得了一时,又瞒不了一世!”昌乐叹道。
“唉!王采女怎么这么想不开?陛下好歹还是留了她一条命的!”
“她本就是那般逞强好胜之人,怎能忍受冷宫孤苦?她这一死倒是解脱,只苦了二姐!”
襄儿赞同地点点头,道:“如今宫中流言四起,都说二公主一定会因她母妃的罪过失了陛下的疼爱。她若嫁的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为显赫的韩家,日后少不得会被夫家嫌弃了!”
“会吗?”昌乐急切地问。
襄儿道:“从最为尊贵的公主,一下子变成罪妇之女,而且,被王采女谋害的太子妃,还是韩相之女!”
“韩相,应当不会把对王采女的仇恨算在二姐身上!”昌乐道。
“唉……若是二公主没有小产,韩家说不定还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善待二公主,可是如今……”
“二姐又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干嘛要看夫家的脸色过日子!”
“公主说的也对,可不看夫家的脸色,总还是要看陛下脸色吧!”
昌乐将襄儿的话,在心头细细思虑,然后便拿定了一个主意。
“父皇下朝了吗?”
“这个时辰,应该快了。”
“帮我换件衣服,我要去见父皇!”
洛儿和襄儿连忙阻拦,“公主有什么事,奴婢替您跑一趟便是,您伤还没好,理当好好安养。”
“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去说才好,而且,我已经躺得浑身不舒服,起来走动走动更利于恢复!”
洛儿与襄儿劝不住昌乐,便只能安排了软轿,送昌乐去面圣。
本来听到平乐小产消息,心中就无限惋惜的惠帝,在昌乐的劝说下,很快便答应了亲自前往二公主府。
当公主府的下人,乍见惠帝亲临,竟慌乱得忘了如何迎驾,幸好跟随平乐入府的奶娘还算镇定,稳住了局面之后,便亲自带着惠帝往平乐的居处去。
到了门外,惠帝没有让随行的何路通报,只独自进入屋内,走到平乐的塌边,轻声唤道:“芊琬,朕来看你了。”
平乐闻声睁开双目,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将自己的悲伤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惠帝眼前。
“父皇?”平乐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紧接着便要下榻行礼。
“躺着别动!”惠帝将她按住,然后在灵儿搬来的软凳上坐下,望着一夜间变得无比憔悴的女儿,开口道:“你母妃的事,朕不会怪你!这个孩子与你没有缘分,你不要过于伤心。等养好了身体,以后还会和守郡有孩子的。”
“谨遵父皇教诲。”
看着明明十分委屈的女儿,竟还要作出如此懂事的模样,惠帝不仅没有感到欣慰,反而觉得与女儿之间生分了许多。
“你怨恨父皇吗?”
平乐立刻变得十分惶恐,“女儿不敢,是母妃有错在先,女儿不敢对父皇的处置有任何怨言!”
“你在怕什么?以前你在朕面前,可不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女儿……女儿……”
看着女儿诚惶诚恐的模样,惠帝叹息着拂着她的头道:“你母妃做的事,与你无关。况且萧儿也跟朕说了,你昨日冒着危险去救她。朕不会怪你的,你不用怕!”
“萧儿?”平乐惊讶地望了惠帝一眼,紧接着又垂下眼睫,道:“可我毕竟是母妃的女儿,其他人也会因为母妃的罪过而轻视我。”
“傻孩子!难道你不是朕的女儿?有朕在,谁敢轻视你?”
平乐拉着惠帝的手,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抬起双眼,紧紧地盯着惠帝问:“父皇会一直疼惜女儿吗?”
惠帝温和地笑道:“会的,朕一直都很疼爱你的。”
“可是母妃说,父皇并不喜爱女儿,所以赐给女儿的封号才平平如常。”平乐说完才有些后悔,生怕父皇因为自己提及母妃而发怒。
好在,惠帝只是道:“是她一味曲解罢了!当年她生你之时,朕刚刚失去了你姐姐昙乐,生怕你再有什么闪失,所以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平安。”
平乐的眼中涌起了泪花,“看来,真的是母妃的执念太深。”
“原本她位列昭仪,又生育了你,若是安分守己,也是后福无限!只可惜,她从不知足,最终作茧自缚。”
“父皇因为她自裁而生气吗?”
惠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将它吐出,“刚得到消息时,当然生气,朕已经看在你的面上饶她一命,可她竟然毫不爱惜!”
平乐刚要替母妃辩解,却见惠帝制止了她道:“可是后来宫人将她最后的遗言告诉了朕。”
“母妃说什么?”平乐忙问道。
惠帝的耳边,响起了那句由宫人转述的话:臣妾以死谢罪,望陛下善待芊琬!
但是,惠帝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她说,希望你不要沉浸在离去的悲伤中,希望你以后的人生只有平安喜乐。”
平乐在听完母妃留给自己最后的祝福,眼泪便决堤而下。
“朕不能离宫太久,不能陪你太久。你在府中好好养身子,想要什么让灵儿去跟何路说一声便是!”
帝王心怀天下,本身分给子女的关爱都极为有限,平乐今日能够得到安抚,便已心满意足。于是,忙擦了脸上的泪,赶忙道:“女儿明白父皇国事繁忙,等女儿养好身子后,再进宫向父皇母后请安。”
惠帝安心地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
平乐放下了对母妃的哀思,却又沉浸在失去第一个孩子的痛苦之中。命灵儿等人退下之后,她便将自己埋在被褥中,低声痛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平乐用沙哑的声音道:“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可那人偏偏似没听见一般,走到了她的身边。
“芊琬,孩子没了我也一样难过,你就让我陪着你好吗?”守郡坐在榻边哀求道。
平乐转过身子,看着守郡道:“我最需要的时候,你不帮我,如今我的母妃和孩子都没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守郡心疼无比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得到你出事的消息时,我正送你母妃的棺椁出城,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你别生气。”
“你去送她了?”没能见到母妃最后一面,一直是平乐心中的遗憾,此时听到丈夫去送棺椁的消息,平乐不由得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对,本打算送她入陵的,但心中牵挂你,便只送出了城。”
“谢谢你。”
守郡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傻瓜,跟我道什么谢?虽然你失去了母妃和孩子,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对,我还有你!”平乐所有的委屈、遗憾,终于随着热泪,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