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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迟到,你好

“嘿,老兄,快醒醒。”

尤心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你口水都沾枕头上了!”

尤心捂住双耳缩进被窝里并没有听见,也有可能是他装的。

倚门抱胸的朱涵瞟眼彻底没招的风无迹,见状他走上前,拍了拍风无迹的肩膀让他退后。“你这不行。”,他说完后把尤心扒拉开,在尤心耳边轻声地说道,“公孙大娘开饭了。”

尤心不为所动,估计真的是装的。

风无迹扬眉,朱涵一时有点脸上绷不住,直接掀开尤心的被子,再自旁边颤颤巍巍地抄起水盆。“你别装!”,他颤抖着声音说,“你再装……这盆凉水可就下去了!”风无迹连忙扶住他,朱涵这才避免在他浇尤心满面凉水前,先把自己浇成落汤鸡。

倏地尤心打床上原地跳起,赫得朱涵差点把水盆翻脸上。尤心挠着头,他笑嘻嘻地冲他们佯装不在意地打着哈哈意图缓解尴尬。“啊哈哈,真早哈。”,他扬起嘴角,“你们早啊。”他没说完就被朱涵一巴掌扣下去了。

“早个屁,叫你那么多遍才起来,是不是傻。”朱涵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尤心意图解释,却被无奈地风无迹打断。

他颔首,轻拍俩人肩膀,把两人拉开距离。“好啦,好啦,别闹了。”,他语气颇为平淡地说道,“快下楼吧,马上就要走啦。”

如此说后,尤心跟朱涵面面相觑,出门就对上等待已久的苏舒。苏舒朝他们浅笑安然,相互道声安,他们便一同走至楼梯口。

微风掠过,夹着花香,树上枝桠微沉,振下些许花瓣与树叶,抬头看去,原是方才枝头的两只麻雀已翩然离去。视线落于树下,树下苏蓉探手,接住几瓣桃花,桃花朵朵带有湿气,边缘处沾染滴干净的晨露。

垂首细细思索她讲述却戛然而止的故事后,我犹豫道。“之后你们就……”,我在心里考虑措辞组句,“这样了?”我尽力令我的话好懂,她偏头,鬓发遮住她的半脸,我仅能看见她的鼻尖,与自带红润的绛唇。

绛唇扬起好看的弧度。“跟你说的差不多吧。”,她敛眸跃过桃树的枝杈望向苍穹,“我们遇上后,都挺惊讶。不,是十分惊讶……”

彼时天仍是透亮的,茶馆里的帮忙伙计虽然脸上苦大仇深,总归还是那些人。隔壁桌的茶客还在高谈阔论,说什么这样做不行,那样做不行,朝廷要是听我的话,若是这般这般,那般那般,那不就成了。

反正不像是现在,踏出城门、出片地区都得心惊胆战,生怕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波及到了能算谁的。索性如今刚战争结束没过多久,九囿众国无心再发起战争,全调养生息静候再次战争的来袭分杯羹,固然表面看起来不安全,总归没人闲的没事干愿意主动点燃战争开始的火焰。

旧友挑眼他俩,拍手说道。“嚯,巧了。”,他的语气极其惊喜,“原来都认识啊。认识好,认识妙,如此便不需要我来介绍了。”他这番话实则有意缓解气氛。不料,他俩无心分神在他的话上,目光睁睁地盯住彼此,倒使旧友面上有点讪讪然。

索性没维持太久,墨言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确实认识。”,她敛眸,嘴角扬起笑似非笑的笑容,“不过,熟不熟就不一定了。”

她说后,阿七似为了肯定她的话,朝旧友颔首。旧友瞧见倒笑了,他为他们俩人斟茶,摇头失笑。“没事,我给你们重新介绍一遍不就好了?”,他约莫认为他们两个虽彼此知道,却是首次相遇,便有点生疏,“这位是苏蓉,这位是归无期。你们以前同时夜深做事的人,理应是听说过的。”

话音刚落,阿七抿嘴冷笑。“的确是听说过呢。”,他用手托住下巴颏,目光看向苏蓉,“夜深鼎鼎大名的墨言姑娘么,我听说过。”

气氛瞬间拔剑张弩,连隔壁桌的茶客都意识到不对劲,停止他们不切实际的交谈,目光有意无意瞟至他们桌,嘴里交谈的声音逐渐变低,话题自朝中大事歪到他们身上去。旧友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晃,怪叫出声,他们的视线全被此聚集到旧友身上,气氛瞬间破冰,旧友干笑三声,脑海快速转动如何解决紧接着即将面临的问题。

阿七噗呲笑出声,他捧腹大笑,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你傻了?傻了就离我们远点儿。”,墨言冷哼,“傻子可是会传染的。”她说完,旧友抓住她的手时刻准备拉走她。

原本的议论纷纷全因此哄散一团,阿七抿嘴连笑不止,就是不告诉他们到底是在笑什么。墨言跟旧友看着他,内心不约而同都在想这人是不是真的傻了吧唧,阿七也感觉到不对劲,立刻硬生生地扳回原状。

他清咳出声,闻声苏蓉没撒手,她继续拽着警惕地看向阿七来。“好久不见……”,阿七的笑颜依旧,却不显得神经质,“不,现在应该说是。很高兴见到你,苏蓉。”

苏蓉偏头浅笑吟吟,她回过神,敛袖理裙落座。“很高兴遇见你。”,她轻声细语,语气懒洋洋的,说话蕴含三分宠溺三分可怜四分撩人,“归无期。”旧友也落座回位,他捧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润喉。

听见她说的话,阿七托下巴手肘磕在木桌,微阖眸,那双明眸里暗藏万千神色。“现在别叫归无期了。”,他歪头对她说,“还是叫我阿七吧。归无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听他说完,他们几人的表情各异。

“你也逃离夜深了?”苏蓉很是不可置信,随即她单手捏拳敲掌,目光转而落在沉迷于品茶无可自拔的旧友身上。

谁也没心思再过度遮掩视线,旧友当然轻易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对上苏蓉的眸子。他略尴尬,心里大抵在想干脆一股脑全把话秃噜出去,干笑三声,便说了。“不然我又怎么会带他来见你呢。”,旧友理所当然地回答,却栽在苏蓉清澈的双眸里,“反正你们都是夜深的成员,从小在夜深长大的,革命友谊还在那里。正好都是逃出来的,要不就搭伙过日子好啦。”而且看你们的样子,理应都是知道彼此的,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然而我能从苏蓉的复述里猜出大概。

旧友说的也对,他们也没发生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互相背叛……不是,只是为了饭钱,彼此大打出手而已,又没有什么。

没个那姆达,仅靠饭钱问题就抛弃小时友情只为项上人头?天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事情。

是的,有的。就在面前。

姑且算罢,但如今大打出手的人主动跑来要跟苏蓉握手言和。这能忍么?

能忍,因为没钱。于是苏蓉笑意盈盈地握住阿七的手,阿七也同样绷住千年难得一遇的微笑轻握苏蓉伸出的手,旁边的旧友笑得贼拉灿烂,忙说看吧看吧我就说你们能有共同语言的。

有个谭金特。他们唯一的共同语言就是钱,以及源源不断的钱。

格外务实,这也是夜深与夜深人的通病之一。这毛病倒是很能理解。再次重复一遍,夜深是杀手组织,杀手组织的人通常都是以杀手为本职。杀手嘛,都懂得,基本很少是能有好下场的,基本吃了上顿就没想过还能有下顿,做这行根本任何未来可言,故而人都格外的务实,活得都相当的宽心。

谁能保证自己下一秒不会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呢?没人。

而苏蓉跟阿七作为在夜深土生土长的人,夜深的好与不好,他们身上都体现的干干净净。只不过是方向与特点大小罢了。

故此,江湖上有人曾言,看一个人是不是夜深的相当简单,只要看他的生活方式就可以了。

这话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生活一向简朴,只要能够勉强糊口就可以。在他们眼里,饭比天大,命比饭大。

即便他们都握手言和了,他们依旧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原因不在苏蓉身上,苏蓉倒还好。其一是因为根本没多少人知道夜深杀手墨言究竟长什么模样,就算清楚,此时杀手墨言在众人眼里早已逝于那场大火里了。可阿七不一样,现在的阿七就像之前苏蓉还是墨言的那般,阿七也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何况他的赏金不比当年苏蓉的低。旧友对于他们实在爱莫能助。旧友干帮商人跑商的,他是铁饭碗没错,但那铁饭碗只能容许他一人如此。旧友对着他们叹口气,他们共同陷入对于未来的遐想,啊不是,思考中去。此时旁桌听得差不多,心下有了计量,便替他们想出一计来。

她没讲干净,我听完她戛然而止的故事,心里多少有了些想法,后续也大抵猜出不少来,但我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犹豫着说道。“然后你们……”,我歪头琢磨措辞好组句,期间瞥见苏蓉的侧脸,只能举手投降,“就这样了?”我没把话全秃噜彻底,苏蓉由此倒是听明白了,她朝我笑了笑。

“你猜啊。”她对我淡淡的说道。

闻言我不禁心里郁结,面上更是冷得厉害,却不好说什么。仅听苏蓉轻笑出声,乐得自在,她轻启朱唇,便告诉我。“约莫……差不多吧。”,她偏头经历些思考,“反正我们闹闹腾腾得折腾了经历好多事情,最后才敲定了就去办个客栈营生来糊口好了。”

办客栈最需要的是什么?土地,厨师跟名字。

名字是苏蓉想的,她作为老板娘,咬笔头深思熟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随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子拍桌而起大叫我想到了。她一举敲定客栈的名字还没完事,立刻卷起细软到典当行典卖私有物品,才拍下块红木板找到位雕刻大师往上面用刻刀“红尘客栈”来。

“为什么要叫红尘客栈呢?”阿七拿到匾额极其不解,抱着匾额问道。

“对呀,为什么呢?”我也发出声问话,苏蓉摆出手指。

微风拂面,她转身,发丝被风轻扬起,她神秘兮兮地欲对我说,被我探手截住。“我不想猜。”,我停顿,接着对她说,“我也不愿去猜。”她眯眼,我直视她,可苏蓉倒是笑了。

花瓣落下,她注视花瓣理应是想起什么,笑容凝在脸上。“我又没说要你去猜,是你紧张了。”,她平静地冲我笑说,“小帅哥,你怎么能够如此误会我呢?”我听后有点不好意思,挠头不知该说什么来为自己辩白,她到不介意我如此,反而眺望远方扔在讲述着时间有些偏远的故事。

其实红尘客栈这个名字里面也没什么故事。只是苏蓉想,他们这些人自红尘中来,沾染一身鲜血,再自红尘中离去,脱去所有悲哀。她就想了,红尘,这两字真好,众生都是自红尘来如尘土中去,便取此词,加之客栈,组成红尘客栈,作为他们客栈的名字了。

当他们怀里抱着四尺长的匾额兴奋的无以复加时,却又想起另一件蛮为重要的事情了。他们手里没有土地,没有可以作为客栈的楼房,空有化巨资制成的牌匾,这就很尴尬了。

此时苏蓉心情没有低沉太久,她很快心生一计,对上阿七的双眸,明显阿七也想到了。“我们打算低价买下栋据说闹鬼的房子,在市中心或者比较繁忙的地段。”,苏蓉袖手站在桃树下,“这样就足可以剩下一大笔钱来请名厨师帮厨。”

毕竟他们做杀手的,向来不太在意自己吃到什么,好不好吃,味道如何。自然而然做饭也不太好,味蕾异于常人的差,从不知饭菜美味与否。他们只能另请高明,来撑起他们空有头衔的红尘客栈。

经过多方添油加醋的打听,意料之外的,安陵主城就有栋与他们描述相差无几的房屋。房屋主人说那栋房子邪门的很,入住的人大多都说遇上恶鬼,便低价贱卖,这倒与他们需求的尽相同,由此他们拍掌砍价敲下这栋房屋的所有权。

拿到房地产证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大肆翻新房屋每个角落,甚至连家具都是全新的。“新环境新气象,得开个好头才行。”,苏蓉那这根鸡毛掸子到处扫灰尘,“阿七?阿七,你左手边那里有只死老鼠,扫出去。”

阿七面无表情地抄起扫帚,把那只在太阳下跟时间的风霜里晒成老鼠干的可怜老鼠请出房门。

风风火火地,他们把牌匾挂在正门以上,大敞正门,全面翻新的红尘客栈开张了。

可惜,新环境没有新气象,更没开个好头,因为根本没人前来光顾他们的红尘客栈。

这令他们很伤心。随即苏蓉拍桌而起,坚定这是由于他们没有请大厨师来坐镇的关系,而选择性的忽视是因为他们买的房子实在臭名昭著跟他们服务态度的问题。他们之前就没钱请厨师,现在钱全花在装潢上了,更是没钱请。

不过没关系,苏蓉咬牙,她系上围裙,左手拿把菜刀,右手抄起大饭勺,说。“没厨师没关系。”,她落下豪言壮语,“放着我来!”

阿七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地瞥眼她。他由内而外地发出声沉重的叹息,毫无信任地摇了摇头拿起扫帚到处扫,扫的满房间都是灰尘。

对于他这般不相信的模样,苏蓉当然很是气愤。于是她化气愤为动力,闭关在厨房修炼满三个月,再次出来端出碗皮蛋瘦肉粥,阿七尝过后砸吧嘴,对她评价道其实你比我还要去适合研究毒药,听得苏蓉颇为开心……个吧啦,她当场招出缄情跟阿七又杠上了。

至于盛歌知道苏蓉并没有死去这个问题,是苏蓉托旧友告诉她的,她怕盛歌真的以为她死了,并为她这样的人悲伤欲绝。只是她有点遗憾的是,即便她告诉盛歌这一切了,而且她还就在安陵主城从未移动过,然则盛歌依旧没有来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盛歌是不是真的对她这样的师父失望了?她不知道,她只是维持阿七互怼的生活来防止她继续想下去,她不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也不会想知道。

直到我们来了,她才明白她彻底再也见到盛歌了。

“不……其实……”我想说什么,但最终对着失魂落魄的苏蓉,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身后传来声清脆的话音。“谁说你晚了?”,我们回身,但漠倚靠门柱站在我们身后,“不是说三天么……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他的表情依旧很是招欠,可这回,我破天荒的想要去相信他的话,即便我清楚他说的根本就不可能。

没去看旁边苏蓉的反应,直至他们依次下楼一窝蜂赶到我们面前,我始终保持沉默。不想打击他们的热情,又在心里暗示这是不可能的,让我对此十分纠结,连天气突兀地便阴沉都没发觉。

没听清他们之间是发生了怎样的对话,我垂首,耳边嗡嗡直响,像是有上千万人意图同时对我说话,又像是通讯装置链接不当造成电流故障的声音,总而言之格外不舒服就对了。据后来苏舒回忆,他连声叫我好几次我都没听见,心里被闷热的天气弄得有些浮躁,直接拽起我的手臂往马车上拉。

这正是造成我缓过神后,陡然意识到我已经安坐于马车,连安御峰他们也在内,身边的人全围过来关切地问我的场面。我一时间心里略微慌张,招架不来他们热忱的慰问,还是但漠、苏舒以及风无迹三人率先理解我的苦衷,把他们打发走,才令我心里舒坦点。

自由风吹动而扬起的窗帘一角,我看到快速往后退去的事物,觉得眼熟,随之我忆起当初马车驶来安陵内城的情景,四下推断,方悟了这是正要出安陵内城。在往旁看去,不出意料瞧见靠在门边闭目养神的苏蓉,正想说些话,我瞟见与其他人交谈正欢的但漠,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用内力询问他。

屏气凝神,内力自丹田上涌,我抬眼注视脚下地板,未动唇,却知道问题直奔但漠而去。“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但漠徒然一愣,视线警惕地瞄过一周,浅笑谢过他人关怀,才不紧不慢回答我的话。

即便动作不变,我依旧能想象出若是他正面站在我面前,将会是怎样的动作。“不前不后,不多不少。”,他的声音依然自带几分笑意,“就苏蓉刚刚开始说‘这是一个小姑娘拯救快入歧途的杀手的故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你们背后了。还有,不要扬起你的眉毛,我不是偷听,我就光明正大地站在你们不远处听的,谁叫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感知到我的存在。”我能想象他摇头晃脑地在我面前来回晃悠,边晃悠,边口里还振振有词地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火的辩白。

好吧,那看来一开始就在了。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但漠却是对我发出询问来。“话说盛歌姑娘……”,但漠停顿片刻,我看去,他是在为安御峰解决问题走神了,等与安御峰的话题结束一段时间后再次问道,“盛歌姑娘是怎么意识到自己要死了的?难道是因为天道给她灌得那些药吗?但是不对啊,裴雅儒没说那些隐患啊,而他对自身医术那般自信,所以不可能的……那么又是怎么回事呢?”他问的这些很有道理,苏蓉大抵由于被“盛歌时日不多”这个消息惊得蒙了双眼的缘故,是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故此我除去佩服他小小年纪的观察力与抓重点能力外,对怎样回答他的问题也犯了难。

没打断他自说自话地推问,我认真听完他全部问题,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回答他。总不能打击小孩的求知欲吧?我烦的厉害,但漠与那些孩子士别三日久别重逢,自有很多话要叙,索性管不上我这边,也给了我靠门细细捋清思路的空闲时间。

实际上他所问的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是知道的,盛歌也曾告诉我,但我不晓得该如何对他解释。盛歌的回答是她不是第一次穿越了,每次穿越都是在固定的岁数,她如今快到那年纪了,也就快回去了。

她说她穿越的时候天气向来不是怎么好的。原本我不信,现在徒然乌云密布,空气气压极低,闷的人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我现在就相信了,相信她所说的话,同时也在思考,会不会因为她的问题,我也就因此穿回去了?

不是没有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但我想回去的心日渐变少,可关键是那里没什么我值得留念的。家人?别逗了,他们在我五岁那年就死了。亲戚们?我唯一见过他们一面就是在家人死后分我家的那间破平房跟前门绑着的那只老到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朋友们?可我交朋友少有交心的,有交心的距离渐远,阶级层次不同也都淡了。至于人生伴侣跟家庭的问题更不用说了,我都没有。

似乎那世界能真正令我感到挂念这种情绪的,只有楼下菜市场八块钱两块的枣糕,我手机里的《猫咪后院》跟我今年的年终奖。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想来……我那一辈子还真过得挺可悲的。

就是没机会知道那帮亲戚会不会因为我在帝都的那套一百四十平米连带阁楼的房子跟那辆我宝贝得不行的克莱斯勒的归属问题吵起来。我觉得会的,他们哪怕是我家那间房子跟母鸡的归属问题都能吵得头破血流,况且这些是我攒老久钱才买下的,怎不会闹得更欢呢。

回去诈尸看看的想法开始在我心里蠢蠢欲动,我甚至有一头咔嚓得了好穿越回去的想法。

说起来不是我自夸,我上辈子有车有房,事业大有小成,还不抽烟酗酒沾染恶习,更不会在外面花枝招展脚踏两条船,怎么说怎么是个老实人。为何还是没有女朋友?这是我内心深处里的不解之谜。

哦,对了,我记得有个长发靓女跟我解释过为什么拒绝我的原因。我记得她好像是说……“对不起,你太优秀了,让我打心底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在对不起你。”好像是这样。

这理由给的……那还真是很棒棒喽?

记得还有个短发俏妹子也曾和我说起过。“哇你原来长这么帅气的!看你在网上的个人简介还以为你已经是个‘哦都桑’了呢。不过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哦,因为你的心态太老了,我喜欢追求浪漫!所以对不起啦,不过你真的很帅的,但看脸跟身材很合我的胃口。”好像是这样。

追求浪漫你还上相亲网站的?我心态老,我是佛系青年,我长得帅还真是对不起哦。

还有一种解释,是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抱歉,我们不合适,因为你长得太过于美帅美帅了,一看你性取向就不正常,所以拜拜吧。”肯定是这句话。

对于这个理由,我只能说……长得帅赖我喽?长得帅真的不一定花心的你听我解释。

诸如此类,只多不少。

……这样看来,我上辈子过得还真挺憋屈的,从小到大,都是挺难受的。

我不想回去了。

我也大概明白盛歌跟我说她要回去时的眼神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话,不想离开这里的主要原因,只有一个。

这里有我所在意的事物,有我所在意的一切,所以我不想离开。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直截了当,因为就是如此,它便是真相。

然则盛歌此时大约已经离开了,她极其不舍,留念这世间,也得要离开。念及此,我开始对她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情了。

我想我大概理解她说的仓木嘉措的那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忆”的那句话了。我回忆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映着水色,仿佛有汪清泉在她眸中流淌。

天空自远处发出声闷雷,我陡然一惊,瞬间回神,这才意识到马车被安陵主城门口的侍卫所拦截已久。苏蓉不好出面,但漠他们对侍卫呛呛得厉害,却由于呼啸而过的风的关系,我听不真切他们的话。

模模糊糊听了半晌,期间我一直都在盯着阖眸抱胸倚门的苏蓉,蓦地心里有冲动驱使我站起身,掀起门帘,走到外面直面手持长枪站得笔直仍在据理力争的侍卫。侍卫瞅见我没过多吭气,继续坚持不懈地跟但漠讲道理劝他不要意图踏出城门,我在旁边听了没多久,心里有些好笑,就出声问他,你又为何断定我们出了城门便是危险的呢。

话音甫落,侍卫这才正眼看我,他瞥见是我出声,眉毛皱得都快在前额凝成疙瘩。“律例如此写,我们便是如此行。”,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律例上说‘凡类似如雷雨交加,风雪交加,雾气弥漫的日子,切记不可劳作,应卸去一切的工’,我们只是恪守成规。”

听后我笑了笑。“我们只不过是出趟内城而已,不至如此吧?”,我乘他想出反驳的话以前快速转移话题,“再者说了,我们在城内……也没干什么。但我们出城,无论干什么事情你都管不着不是么?”

风嗖嗖的刮,刮的耳畔生疼,仿佛风声像是在对我哭诉什么。侍卫听完我说的话,腰更直挺,眼神凌厉如翱翔天际的老鹰,就只当个守城侍卫也太屈才了些。

“就因如此,才更不可。”,他对我说,“你最好别想钻任何的空子,想都不要想。”

瞅着他这幅模样着实有趣,我便脱口问他姓甚名谁。他忽地一愣,随即冷哼着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性,我乃迟士涯是也。”,他紧接着又说,“你休想对我家人做什么手段好来威胁我。我告诉你,我着实不怕你,因为我家人早就在六年前那场灾难全死去了!”他正说的时候,眸中罕见的映着水色,他同僚放下手中的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感安慰。这铁血汉子少见的鼻尖都红了,眼眶发着热色。别看他说的脸红脖子粗,即便对我吼着,我却能直观感觉到他最后那句话卒然的悲哀,那种天地间孑然自身的悲怆。

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想拍他肩膀,够不着。一时间我只能拍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对他说对不起啊,我戳中你的伤心事了,都是我的错啦,你也别伤心了。可能是带孩子呆久了,父爱有点泛滥。迟士涯低头对我吼道别这么没大没小的,别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心软放过你们。

这时候风无迹站出来了。“实在对不起啊,迟士涯大兄弟。”,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对迟士涯说道,“但我们有个朋友在安陵外城,快要死了,车上是她唯一的亲人,想要看看我们那朋友的最后一面。这……您就通融通融吧,毕竟这是她最大的心愿。”他虽然说得不见得那么感人至深,可他的语气实在恳切到连我都为之动容。向来任谁都不会为难个长相可爱的小孩子,何况还是有如此令人叹惋的理由。

迟士涯听风无迹说完后蹙眉不止,他的同僚听后在他耳边悄咪咪说了些什么,他忍不住仰天长叹。“好吧。”,他摇头,城门发出声闷哼,“姑且让你们走吧,我就全当没遇见你们了。”他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便被狂风所飘散。城门发出吱呀的拉长音,冲我们拉开足以通过辆马车的缝隙。我们上车本欲朝迟士涯道谢,可迟士涯自城门打开后直视前方,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我们便明了他的意思,安安静静地缩在车内等车驶出安陵主城。

大道两旁的树的树冠被狂风吹得在空中乱舞。大道没人,以往热闹的长街也没有坚持叫卖的了,连远处人家飘渺的炊烟袅袅都在未出烟筒半尺便于风中飘散。最先,温度不在那么闷热的喘不过气,空气逐步开始潮湿,深嗅仿佛能嗅到一鼻子浓浓的水。其次狂风怒号,雨未至,雷先行,窗外白光乍现,紧接着闷雷声自远方滚滚而来。赫得车内有些怕雷的孩子突地原地一蹦半尺,连忙抱团,声音颤抖地恍若再来个雷就能被吓哭了。

似乎特意为了证实我的言论,雷雨闪电哗然而至,霎时间雷雨交加,狂风大作,好不热闹。车内小朋友在原地蹦了又蹦,干脆抱团取暖,纷纷抱上明显不怕雷的。其中要数但漠跟苏舒身上的最多,他们俩个胳膊分别被人抱住,怀里还揣了两个。至于最少的么……不晓得是不是我的表情太生硬,脸色太冷的关系,根本没人来找我。

说起来,我原先不这样的。然而不知为何,到了这里觉得做什么表情、说话用什么语气都感觉由衷地累得慌,搞得我现在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说话亦是没有任何语气可言。

估计这是遗传。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尽管不知是遗传何人,但现在这看起来生人勿近绝对非我本意。

说起来,我真害怕我后来变成面部瘫痪患者。念及此,我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唇角的肌肉,却觉得生疼还累得慌。幸亏彼时没有多少人闲到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趁机多训练下做出微笑跟哭这两感情极为极端的表情是需要唇角的弧度扬起或者弯下去多大才显得正常,这也是我的日常训练,避免我最终成为我害怕的模样。

胡思乱想间,马车经历番快马加鞭速度赶到隔经年时,果不其然,步凝正带人等在门口已是良久。我们快速下了马车,留下朱涵跟自愿留下的尤心在那里时刻准备,步凝高举雨伞护送我们进入隔经年,却在即将说出盛歌现况时犹豫不决。

“你说呀,快说呀。”秦淮景急得抓耳挠腮。

步凝两面作难,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落在此刻最为镇静的我身上。看她着实为难,我捏拳放在唇边清咳,正好吸引全部注意力,刚要说话时,外面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声哄雷,吓得在场孩子们一跳三尺高。

等他们彻底安静下来以前,我在混乱中扽住步凝的衣角,悄咪咪问她盛歌姑娘的房间在哪里。步凝了解了我的意思,感激地瞧眼我,近前贴耳告诉我盛歌的房间在上二楼楼梯走廊尽头转角第二个,只是盛歌姑娘的情况……我忙说我都知道,你不必太过自责,抬眼见时间差不多,我让她先离开,所有交给我。

……纵使如此说,然则我还没想好该做什么。

只能硬着头皮带领他们前往盛歌的房间,脑海中一片放空,心想罢了,全随命吧,反正也就那样了。走到步凝说的房间门前驻足,看门缝理应并未关严实,我寻思说些什么话做个铺垫避免身后这些人尤其是苏蓉心理防线崩溃掉。谁料苏蓉先我一步,直接推门就进,步伐失了规律,连忙大步走至盛歌床前。

有她这般开头,他们也都陆陆续续推门就入。我留在外面听见些屋内的声响,心想果然逃不过命啊,便也推门踏进房间。

正如风无迹说的,我知道盛歌必然活不过第三天,故此伊始答应把东西交到苏蓉手上,出去同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有替她感到的惋惜。我走过外厅顿步走进内室,那些孩子们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早已就不会轻易哭出声。苏蓉跪在盛歌床边,手颤巍巍地抚摸盛歌的侧脸,盛歌乖巧地躺在床上,衣冠整洁,双眼轻闭,嘴角勾起安详的弧度,恍若她仅仅只是正在享用美妙的梦境罢了,转日依旧会面带笑意,两边脸颊陷有甜甜的梨涡跟我们道声早安。

终究还是来迟了,盛歌回去了。

回去到不知道哪个没有墨言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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