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挑眉看向薛成人,问道,“他安排了你们的一生?”
“也许吧。”薛成人回答我。
闻言,我不由自主地吹了个口哨。“哇哦。”,我问他,“你们就从没打算反抗一下?”如是对他说道。
一问一答,这回薛成人沉默的久了点。“有过。但那又有什么用么?”,他应该是在看我,“且先不论他的权势。单说道义这一关就很难过去。毕竟他是我们的义父,是他拉扯我们到大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这样了。”即便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别说眼睛,老兄,我连他的长相都看不见。纵然如此,我仍旧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很复杂。
废话。想都不用想的好吗?这事落在谁身上都很复杂。
若念的事情我有所耳闻。称不上闻风丧胆、丧尽天良,比这更严重的事情我都经历过,哪里会怕这点儿人云亦云的事情。“啊,也就是说,你们……你,干的事情多有是兰晓月的意思喽?”我扬了扬眉毛,瞧眼薛成人,即便我不能保证他是否看见我这个动作。
估计没有,他头发那么长。
不远处,被绑成条法棍的薛成人明显的动了动。“嗯……事实上可以说全部。”,他点头对我如此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被害者的意思,实际上我们对于这些也是知情的。或者说,我,对这一切是知情的。”朝我扬了扬下巴,固然我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凭语气我也能感觉到他定然是满脸嘲讽。
还真是亲生的,我的手肘贴近前额自行降温。跟薛美人一样,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恍然间,我好像再次看见在熊熊烈火中边起舞边放肆大笑的薛美人。背景音乐是干柴的爆炸声,他嘴里哼着歌,精致的鞋底踩在灼热的地面,被火焰包围,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疯子,此生难忘的场面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历历在目,恍惚间好像耳畔仍旧萦绕着那段歌曲。第一次知道薛美人唱歌很好听也是在那时候,由于长期对着群兵蛋子们吼,声线嘶哑低沉,毫无圆润可言,却不显得难听。于火焰中高歌,他唱着高昂的歌曲,却是奔赴死亡。
尽管我知道他不正常,但没想到他那么不正常。
即便是他救的我。
“你跟你弟弟很像。”我对他说。
对于我的话,薛成人只是耸了耸肩膀。“要不然你想让我有什么表示。”,他似乎很不满我听后的表情,状似无意地说道,“难不成是‘谢谢’么?你也不嫌假。”他说的时候声音没那么低了。
“不客气。”我说道。
有点猝不及防,只是对薛成人而言。“你……”,他仿佛在盯着我,说真的,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真的特别想一把剪刀给他的头发都剪了,“噗哈……你还真是有意思啊。”他摇了摇头,头发有些因此搭在他的肩膀,我终于可以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可喜可贺。
跟我想象的并没有太大差距,和薛美人气质不同,长相也不大相似,仍旧能对的上。薛美人看着就特别精致,说话做事第一眼根本看不出他是有那般悲催的身世,好似富家子弟般的,举手投足都是段风情。不知道这是不是兰晓月后天培养出来的,是的话那太惊人了。薛成人不是,他属于第一眼就挺令人感觉到“此子不同寻常”的人,长相先放一边……好吧,也不能放一边,毕竟他绑在这,我只能凭他长相跟语气推测了。长相的话,明摆着就是酷,整个人如果他不说话的话,那就是酷,酷酷的。若是不做那些事,兴许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老妖精。
可惜呀,那么好看的人,是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
也没资格说他们。比起他俩,我也好不了哪里去。
话又说回来了。“你的武器是什么?”我看他。
薛成人很认真的思考了半晌,给了我不靠谱的回答。“我记得是弩。”,也算不上不靠谱,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的,“一把很好使的弩,即便在极差的环境内准度也不会差。还有一把戟,不过很久没用过了,你应该见过。”他这么说,我就想起薛美人手里的那把戟了。
说的那把戟,是卜字铁戟。
“薛美人的那把?”,我收了收下巴,“记得他说过,原先他的武器是把弩。你们换武器了?”
听见了白雪园里风吹动荷叶的声音。“差不多吧。”,薛成人给我答复,“嗯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手撑在地面,我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刚好可以看清他的双眸。
不算大,很亮,亮晶晶的,像是映着满天星河。“我再多嘴一句哈。”,即便我没看见,我依旧觉得彼时的面部神情一定很蠢,不然薛成人干嘛要笑,“你后……来用的那把弩叫什么?万一以后我出去了也可以帮你找到收藏起来,等哪天你熬够了出去了,我还能物归原主,多好。”此话落下,薛成人总算没有那么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他调整着呼吸,看着我,应了声。
“好啊。”他对我说。
“‘狂’。”
霎时间我竟然没缓过来。
“啥子玩意儿?”我下意识地问道。
“‘狂’。”,薛成人的语气似乎很无奈,“那把弩的名字,叫做‘狂’。”
这还真是挺特殊的名字。
近乎习惯。“那把戟呢?”,我唔了声,“哦,是叫‘浪’来着的……这俩名字应该不是兰晓月起得吧?他——可不像是那么放肆的人。”扬眉,我瞧眼薛成人,薛成人皱着眉头,朝我点了点头。
抬首,他眺望远方,从我的角度能够看见从侧面看来消瘦的下巴颏全貌。“是在小时候,我和薛美人起的。”,他垂眸,“你应该知道小孩子抓阄吧?固然我们当时都能说上话了,兰晓月先生不信那个邪,硬是让我们在武器圈内随心抓个来。我看着戟顺眼,他看着弩欢喜。如此,我们一开始就定下来学什么功法了。但日后因为个人发展的原因。总不能让我在暗杀时还光明正大的扛着长戟去吧?故而我们重新互作老师,教导彼此的功法,倒是磕磕绊绊地两方面都练得挺不错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看着他的笔尖,双眼逐渐聚焦不到一起了。
懵懵懂懂间,恍惚着我听见薛成人难得关怀我一下。“你没事的吧?”,他的语气在我听来罕见的急促,“可别睡着了,睡着很有可能一睡就起不来了。”不能称之为急促,更符合着急。
不说困还好,他一说困,我就想睡觉了。“我没事。”,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是困。昨晚淋了一晚的雨,没睡好,困得眼皮子打架。也别咒我死,盼我点好的不成么。”说着我砸吧嘴,砸吧不出味道来,于是翻了个身半卧,半醒半睡间,隐隐有了瞌睡。
“好吧。”,他说,“我看着你,你要是快死了,我就把你踢醒了。”
嘿,看看,这都什么人啊。
“好不容易才来个能够解闷的人。”,他应该在瞪着我,“你可不能这么轻松的死了。”
闻言我摆了摆手。“不是都说了么,你别闲着没事儿干地咒我,我就没那儿事。”,我顺带嘟囔了一句,“还有我在你眼里就是解闷玩的是么?”这就有点过分了。
何况这话落下后薛成人居然没良心地沉默了。“也不算。”,幸亏他还想挽回半分颜面,“不知怎的,想到你要在我面前死了,心里就有点变扭。为了我不变扭,你就别死了。”结果他仍然没有听我的话,三句不离死。
“我不都说了别咒我么。”,我愤愤不平地说,“再说了,只是个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我这句话戳中了薛成人哪点,他顿时就不好了。“只是个发烧?”,他拔高了声音,声线顿时嘶哑,像是在砂纸上反复摩擦的泡沫,“当年我们村口王大娘的小儿子就是因为小时候高烧不退三天有余才变痴傻的。”他这事例举得我也挺尴尬的。
不由地咋舌。“不是。”,我疑道,“这都是过了多久的陈麻子乱谷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啊?”不好意思,我的关注点是有点儿不太对劲,我能够感觉到。
薛成人也没话可说了。我寻摸着极有可能他觉得自己把好不容易发了回的善心当做粮食喂我吃了。
不是,这也不能赖我啊对吧。谁能料到怎么说至少都过百了的事情还能记得那么深刻,我难免会惊讶几分也实属正常。
好吧,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自知之明是我的失误,我定然会已己之力挽回错误。“……那什么。”,浑身使不上力起来,我轻飘飘地说,“你不是正说着你为什么被关进来么,怎么就突然不说了呢?”我知道跟我有关,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除了我的高烧。
对我而言算是高处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声音来。“还不是因为你打岔个没完。”,稀罕地听来竟是有些委屈,“所以我才没说成不是的么?”不大好意思抬眼看薛成人,就半眯瞪半睡着地倒着。
是这个理,听完面上有些讪讪然。“好吧,这事儿是我不对,我跟你道声对不住了。请问宽宏大量的薛成人先生能原谅我的鲁莽不懂事了么?”,我闭着眼睛对他说,发没发自内心另说,“请问您能够开始继续讲起您光辉灿烂的往事了么。”若说前面那句还好,称得上走心了。后面那句,难说我是顺从内心的指引说出口的,想起曾经听过的薛成人所谓的“光辉往事”的片段,良心不自觉隐隐发痛。
事实上,昧着良心还是有些许好处的,譬如说薛成人笑了。“可拉倒吧你。”,他对我诚实地乐了乐,“你不害臊我害臊。”他说完我也笑,阖着双眼笑得没心没肺。
“好了啊。”,我理所当然地给他答复,“这不是看不见么,眼不见心不烦。你总不能来吧啦我的眼皮子吧?”
贫不过我,薛成人笑了几声就做罢了,也真生不起气来。
“说真的,你到底是干了什么坏事进来的?”
“我不都说了么。”,薛成人居高临下地瞟眼我,“不都说了为什么了么。”
嘿,语气不像假话。不过这小子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