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时,陆逸尘正被叶双歌缠着询问秦总裁打算何时求婚,婚礼具体在哪里举行,度蜜月会不会选择来个全球游之类的,陆逸尘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比起自己,叶双歌更像是那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人。
李高磊和周齐时而也会凑热闹插上两句,提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建议,只有坐在他们身旁的赵子默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错不错的注视着陆逸尘,目光很深,也很冷,即便迟钝如陆逸尘,也有所察觉。
只是她始终未曾做出回应,该有的回应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给出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陆逸尘觉得自己能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至于剩下的,除非绝交,否则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叶双歌,赵子默身边的女伴总是换了又换,曾经有一段时间几人聚会,他带来的女伴每次都未重样过,陆逸尘总是刚刚记住一个名字,转天可能就换了人,后来她想,连当事人都不在意,她又何必多此一举,便也不会特意去记得谁。
只是,即便是这样,即便当年亲口说出拒绝的话,赵子默依旧不愿相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他像是从未长大,始终表现得像一个固执却又不听话的孩子,明知不可为,却偏要用各种各样异常的举动想要引起大人的关注,却又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愿承认已经注定的结果,陆逸尘不想伤害他,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秦慕寒的出现太过突然,屋内的众人一时竟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均是一脸懵逼错愕的看着忽如天降的某人。
许是因为急着赶来,即使衣衫依旧整洁挺括,但平日里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就显得有些凌乱,有那么一两簇调皮的翘起来,让原本给人深沉严谨形象的秦慕寒此刻看起来显得分外鲜活生动。
秦慕寒对于众人或好奇或惊疑或八卦的目光视而不见,快步走到包厢最里面陆逸尘所在的位置,一把拉起沙发里显然也没回过神的陆逸尘,在对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就已经狠狠的抱紧了她,继而吻上了那张欲言微启的唇。
陆逸尘对于秦慕寒的突然出现本就有些惊讶,又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懵,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后阖上眼,双手环住对方,回吻了回去。
这一次可比之前叶双歌和周齐那场要刺激得多,在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的欢呼尖叫声中,秦慕寒才缓缓放开陆逸尘,理智渐渐回归,却没有一丝后悔懊恼的情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沙哑性感,道:“我也爱你。”
秦慕寒的出现将这场聚会推向了一个高|潮,这里许多人都只是在财经杂志和新闻里见过他,此时见了对方这幅样子,忽然就莫名觉得亲近了许多,不再是屏幕里那个高高在上,不可攀越的存在,瞬间热情了不少。
只有赵子默阴沉着脸,险些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他深深的看了陆逸尘和秦慕寒一眼,什么都没说,拿起外套就夺门而出。
刚刚还有些热闹的场面瞬间就冷了下来,大部分都在面面相觑,作为知情人,李高磊自然知道赵子默这是又犯病了,起身就要去追,却被叶双歌伸手拦下了,“别管他,让他自己冷静冷静,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这么多年半点长进都没有,只要是他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撒泼耍赖生闷气。”
“我去看看吧。”李高磊还是不放心,赵子默今儿一晚上都不高兴,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触他眉头,但还是那句话,明明没有希望的事情,就该趁早放弃,否则只是折磨自己,折腾别人罢了。
“看个屁看,我看他就是被你们惯的,总是长不大,今天谁都不许去,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叶双歌到底是做过赵子默女朋友的人,对他的了解总是比别人要深刻一些,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更加犀利,不留情面。
周齐冲着陆逸尘使了个眼色,陆逸尘点点头示意明白,然后周齐在叶双歌耳边耳语了两句,见对方不情不愿的抿了下嘴,却最终还是没有阻拦他,便起身和其他人说了一声,拿起叶双歌递过来的外套,紧追着赵子默一同出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表示时间太晚了,就先到这里结束吧,离开时又都不忘打趣出来送人的陆逸尘和秦慕寒,表示婚宴请柬一定要发给他们,便是爬山涉水,翻山越岭也必定赴宴,陆逸尘站在秦慕寒身边笑得一如既往的妍丽,却又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甜蜜与淡淡的忧愁,点头表示一定记住。
待众人纷纷离开,剩下的发小三人加秦慕寒却都不约而同的留下了。
叶双歌跟老佛爷似的窝在沙发里,不怀好意的看向李高磊,把李高磊看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李小胖,我一直都很好奇,不说赵小黑那个精神病,咱们这四个人里,你认识逸尘最早,接触的也最多,你怎么就没看上逸尘呢。”
李高磊本就被对方看得毛骨悚然,拿着酒杯装作喝酒做掩饰,祈祷对方别注意到自己,谁知道对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一道惊雷落下,骇得他闻言就是一口酒喷了出来。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让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就不应该出来,窝在家里干什么不好,非得出来浪,现在翻船了吧,叶双歌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要他死呢。
“咳咳……”
李高磊这边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那厢还忙不迭一个劲儿的冲叶双歌使眼色,示意对方注意场合,秦总裁那尊大杀器可还在呢,然而对方今天摆明了要使坏,不接他这茬,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哀求道:“姑奶奶,你这是挖坑给我跳啊,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说,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吗?”
“哟?李公子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怎么叫挖坑呢,就问问你怎么了,还不让人好奇了是怎么着。”
叶双歌阴阳怪气的说道,陆逸尘知道叶双歌心气不顺,哪怕说话带刺儿,但红了的眼圈却出卖了她,陆逸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她也没有立场安慰对方,只得冲李高磊使眼色,示意对方就随便编点什么,先哄住叶双歌再说。
“唉……”
接收到陆逸尘的目光,便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了,李高磊叹了口气,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刚要侃侃而谈,又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秦慕寒,颇为狗腿的傻笑道:“秦哥,这可是叶子让我说的啊,一会儿不管我说什么,您可都不能生气啊。”
秦慕寒贴着陆逸尘并排坐在沙发里,休闲舒适的沙发愣是让他坐出了商务谈判的意思,他将手臂搭在陆逸尘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姿态随意闲适,却生生给人在视觉上有种陆逸尘是在对方怀中的错觉,那是一种保护和宣示主权的姿势,带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让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那个被他护在怀里的人,是他最重要的人,亦是他的软肋。
陆逸尘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很强势的人,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不敢轻易在她面前放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她却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能够让她在意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秦慕寒面前却总是表现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用计较荣辱得失。
偶尔她会侧头和秦慕寒低声聊上几句,更多的时候,陆逸尘还是会做一个合格的听众,慵懒的坐在那里,看他人嬉笑打闹,而秦慕寒则始终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怀中人。
听到李高磊这么说,秦慕寒的眼神终于舍得从陆逸尘身上挪开一秒钟,他淡淡地瞥向李高磊,给李高磊看得瞬间收起了懒散玩闹的态度,坐得那叫个笔挺,后背也不听话的起了一层冷汗,这才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神色中点了点头。
“快说快说,秦总裁都点头了,少墨迹!”叶双歌见最后的阻碍也没有了,跃跃欲试的鼓动李高磊坦白交代。
“那从什么时候说起呢?我想想啊……我和逸尘从小一起长大,一个机关大院出来的,比你和小默都早,我俩一起在机关幼儿园入学,她一入学就收服了若干小弟弟小妹妹,没办法,谁让大家都喜欢跟她玩。”
陆逸尘闻言看了看秦慕寒,见对方眼里明显带着兴致,有些无奈,爱人对自己的一切太过关心让她压力山大,虽然她在爱人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最糗的一面都被他见过了。
她点点头表示事实却是如此,并附送了一句评语:“他那时比较胖。”
“我那叫丰腴!”李高磊气急,见秦慕寒看过来,气焰瞬消,瑟缩着嘟囔道:“也没有很胖啦。”
“好了好了,这茬可以忽略,接着往下说。”叶双歌出来打圆场,这段她可没听过,谁都不能打扰她八卦。
“那时候她就是我们A市第一机关幼儿园的另一位园长,不,很多时候她说话比园长都好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当年的小年轻们也都是看脸的家伙吧,反正她说啥是啥,我说话还不如放屁呢。”
“噗……”叶双歌一个没忍住就喷笑出声,瞬间收到李高磊的一记眼刀,她举起双手表示抱歉,但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泄漏了她的情绪。
“然后,我就被她罩着了,还别说,当小弟的感觉也不错。”说到这里,李高磊摊了摊手,表示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这一罩就罩到了小学,毕竟我俩又是一个小学,后来三年级遇到你转学过来,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嗯,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小学是幼儿园的翻版,陆小嘟继续在市一小称王称霸,不过那时候已经有早熟的小年轻开始给她写情书了。”
叶双歌说完这句话后就幸灾乐祸的看向秦慕寒,秦慕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手指尖却一下又一下漫不经心的搔着陆逸尘的耳尖,看热闹正欢的陆逸尘瞬间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知道大佬这是吃醋了,她不得不转过头,讨好的看向秦慕寒,带着安抚的意味哄道:“都被我大哥给撕了,后来他去接过我几次,从那儿之后我就再没收到过,我发誓!”
“嗯嗯,这个我们可以作证。”李高磊和叶双歌见状也忙表示陆逸尘所言非虚,毕竟,秦总裁一怒,最先倒霉的还是他俩,人家是肯定舍不得动心上人的,至于他俩,又算什么呢。
“然后,到了初中,小默从W市转过来,我这护花使者就算干到头了,小默对逸尘的感情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那时候一中被这俩妖孽霸占着,这俩的追求者每天除了互看不顺眼,要么见了面就撕逼,要么就围追堵截他俩。”
陆逸尘一个劲儿冲李高磊使眼色,示意跳过这段讲讲别的,毕竟一个八百年前不谙世事的小同学写个语句不顺的情书都能引起秦总裁醋意大发,这要是知道初中有人为了她大打出手,还不得把醋缸打翻啊。
但不知道是包厢内灯光太暗的缘故,还是李高磊故意的,愣是让他把话说完了,陆逸尘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毕竟秦慕寒已经开口了:“哦?是吗?”
“是这样的……”
叶双歌给秦慕寒果然感兴趣,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牺牲陆小嘟一个,幸福我和他’的准则,解释道:“逸尘当时是我们一中的校花,小默是校草,然后,你懂的,喜欢校花和校草的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前赴后继,后来有一赛诸葛胜周瑜的人出现了,也就是不才,区区在下,想出一招来,瞬间收服了这帮妖孽。”
说起这个,叶双歌明显兴奋起来,声音也渐渐大了,一扫之前的阴霾,连带着李高磊也乐得像个弥勒佛。
“哦,她散播谣言,说我说的,追求我的至少要长得超过小默才可以。”
“不过小默他确实说过追求他的必须要比你好看啊。”叶双歌不服。
“然后?”秦慕寒问。
“没有然后了……”叶双歌摊手,“本姑奶奶出马,还有什么然后。”
“其实是有然后的,”李高磊给她拆台,笑得那叫个幸灾乐祸:“然后这俩人从校花校草逼格骤升,瞬间成为红娘月老。”
“对,因为当时他俩的追求者众多,又因为这个奇葩的要求,两方人马见面就开嘲讽,互相DISS对方废物,今天小树林,明天校门口的,吵来吵去,这俩的追求者里成了好几对。”
秦慕寒闻言也不得不为这魔幻的场景感到一丝惊讶,看向陆逸尘的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陆逸尘则一脸不忍直视。
“哎?对了,咱是不是跑题了,我让你说为什么没看上陆逸尘,谁让你讲心路历程的。”叶双歌哈哈笑完,又想起最初的话题,拐了个大圈又让她绕了回来。
“我就是在讲啊,”李高磊一脸你冤枉我的样子,“你想啊,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她从小姑娘到青春懵懂的少女,再到亭亭玉立的大美女,我见过那么多为她疯狂的追求者,然后我忽然就觉得压力很大,感觉喜欢这样的人太累了,要时刻保持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凡有一丝的不完美,都担心自己会被她看见,会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害怕会有更优秀的人取代自己。”
“然后……忽然就想通了,觉得喜欢这样一个人很累,所以,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做朋友不好吗?我依旧可以享受我所能享受的一切,却不用在意自己的形象,我可以在她面前喝酒,打嗝,掏耳朵,爆粗口,可以邋遢的两天不洗头而不用有所顾忌。”
“所以,你懂的……”李高磊摊了摊手,为这个话题做了最后总结,叶双歌一脸无语,陆逸尘则是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只有秦慕寒一脸讳莫如深。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叶双歌也没有再追问,周齐来接叶双歌时已经过了午夜,陆逸尘想问问赵子默的情况,但周齐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陆逸尘没有想到那会是她最后一次见赵子默,一个月后,当大规模寒潮侵袭这座城市的时候,赵子默在一个下午搭乘飞机离开了这座养育了他二十八年的城市,远赴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