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璃噗嗤笑道:“二小姐虽才来,说得却丝毫不差。”
上官晚幽望着她,眼露欣慰,颔首轻笑:“多日不见,晴儿有长进了,”说罢,似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丝怜惜,稍闪即逝,接着道,“现今你自己心里能有主张,我也稍感放心。以往我知你虽然聪敏,却过于胆小,事事瞻前顾后,犹疑不定。此番看来,晴儿心志日坚,姐姐心亦安。”
上官晚幽满意笑道。晚晴却怔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任凭那薛妙绮作嗔弄痴,楚楚生怜,她姐姐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刚才那一句郑重其事的“她如何?”敢情是对她的考验?罢了,罢了,她暗自摇头。十个薛妙绮也不是上官晚幽的对手,她还是安安份份静观其变好了。
稍后,两人又各自叙了些别后闲话。上官晚幽劳神费力,不多时便已觉疲倦,晚晴扶她睡下,这才整了整疲乏的身子,回自己的住处。
月上中天,遍洒清辉。晶璃一手提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一面道:“二小姐来了就好了,二小姐不知道,大小姐这一段日子心情郁结,每日食不下咽,夜里也睡不安稳。可如今大小姐是有了身子的人,哪能日日如此。奴婢次次苦劝,大小姐总也听不进去。奴婢知道自个儿见识浅,有些话说不到大小姐心里去。往后二小姐就多费些心,好好劝一劝大小姐。”
晶璃性子活泼,最是个玩起来没心没肺的丫头,现在突然说出这番极稳重的话,晚晴不觉动容,不由道:“姐夫来看姐姐,都是同如夫人一起的么?”
晶璃点头道:“虽不是次次如此,也差不多,十回里有八回都是同她一起来的。如夫人在姑爷跟前甚是乖巧,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很是讨姑爷欢心。大小姐心性高,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一来二去,姑爷来看小姐,回回都如今天这般情形,渐渐的,姑爷也就不常来了。”她回头一笑,“姑爷今天肯来,大小姐也是托了二小姐的福。”
晚晴担忧道:“不管如何,毕竟姐姐才是姐夫的结发妻子,姐夫这样做,未免薄情。”上官晚幽花容月貌,沉静端庄,不知要比那薛妙绮强上多少。即便林子昊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上官晚幽如今有孕,他如此行事,不免太教人心寒。
晶璃顿一顿,欲言又止:“大小姐外柔内刚,自小要强,又恼恨姑爷不肯真心相待……自姑爷娶如夫人那天起,就从不让姑爷在房中留宿,自己却日日以泪洗面。姑爷原先还心存愧疚,日子一久,又禁不起如夫人挑唆,竟然恼羞成怒,责怪起大小姐来。后来,大小姐有了身子,姑爷这才渐渐的好了,可毕竟有了心结,再好也不如从前了。”
晚晴沉默着,若依上官晚幽的脾气,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林子昊负她在先,她自然不会轻易原谅。薛妙绮的技俩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屑。云倩菇处心积虑,掌家数十年,她教养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只不过,上官任承一介文人,向来清高,目下无尘。上官晚幽受他熏陶,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天生一副傲骨,断不会流于世俗。
为了方便照顾上官晚幽,她的住处并不远。说话间,东厢很快就到了,紫苏远远看见灯光,迎了上来。晶璃笑道:“瞧紫苏姐姐担心的样子,二小姐再不来,恐怕姐姐就要去跟大小姐要人了。”紫苏笑道:“咱们这几个,除了浣绿,就属你嘴皮子不饶人。我自知说不过你,只好先躲了,等明儿见了雪珠,让她替我出气。”
紫苏自顾说着,没看到晶璃红了眼框,自顾扶了晚晴进屋。晶璃吸了口气,笑道:“跟二小姐同来的随从,都在别院住着,与这里离得很近,二小姐和姐姐若有事,命人去叫他们就可。大小姐一早吩咐过了,奴才们都晓得分寸呢。”
晚晴点头,正想问元清明与周青他们的住处,没想到晶璃怕她担心,先一步禀报,不禁对她微微一笑。周青三人她不担心,但是一想到元清明,不免有些头疼。他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不管到哪儿,都能折腾得鸡飞狗跳。不过,转念想到一路辛劳,他至少今晚会安静些,也就放了心。
除了她们,上官晚幽另派了小丫鬟来伺候。紫苏早已命她们准备好了热水。此时,见她回来,便吩咐下去将水抬进来。一切准备妥当后,一边替晚晴拿换洗的衣服,一边疑惑道:“让浣绿去厨房拿些吃的来,怎么人一去就不见影儿了。”她摇头,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晚晴心中一动,只作未闻,笑一笑,道:“没有吃的,先拿桌上这些点心垫垫肚子也好。”说着,见一旁放了茶,掀开盖碗一看,袅袅白雾徐徐腾起,尚是温热,遂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拿了两块点心放进嘴里,也不顾紫苏目瞪口呆的表情,自顾吃起来。
路上将近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到了林府直到现在,连口热茶也没喝,此时她已经饥肠辘辘,快要饿坏了。紫苏何时见她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小姐若真饿得紧,奴婢这就去厨房,”她看一看天色,道:“若是没有,奴婢自己做一些来好了。”
“不必,”她摆摆手,“咱们这次来,姐姐哪会不尽心照顾,定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现在天色已晚,你再去厨房,万一言语不慎生出口角,惊动了姐姐,岂不是离了我们来这儿的本意?”经她一提,紫苏脚下迟疑,只听她又道:“我记得包袱里还有些干粮,先拿出来将就一晚,明天再好好吃一顿,补回来也就是了。”
紫苏虽不情愿,却也不忍见她挨饿,只好翻出包袱里剩余的干粮,放在桌上。晚晴刚要伸手去拿,就听门哐铛一声,浣绿忿忿走进来,将托盘重重放在桌上,三碗白面禁不住这样重力,洒出不少清汤。浣绿气愤不已:“这帮该死的奴才,等明儿一早禀告了大小姐,让大小姐好好收拾她们。”
她气得柳眉倒竖,胸口一起一伏。晚晴和紫苏对视一眼,都不作声。浣绿这副模样从厨房出来,不用想就知道她在那儿做了什么。这时,浣绿只顾自己生气,没看到晚晴渐渐沉下去的脸色,喘了口气,道:“大小姐明明吩咐人给咱们备好了饭菜,奴婢去端,厨房的人却说没有。奴婢去周青的院子,他们却说都已经用过饭了。奴婢气不过,就回去和她们理论,她们居然死不认帐,小姐……”
“住口。”晚晴厉声喝止她。
浣绿说得气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在当场。半晌,才缓缓低下头,嚅嗫道:“小姐,我……”
晚晴不想再听,疲倦地冲她挥手道:“我累了,你先下去罢。”
浣绿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浣绿”,紫苏追出门外,早不见了踪影,只得返身回来,林府人生地不熟,这么晚了,她能跑去哪儿呢。“小姐,浣绿虽然行事不妥,但却是为了小姐才会失态。”紫苏叹一声,劝解道。
“她只顾一时意气,可有想过如果闹起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倘若因此正中那人下怀,岂不是更让上官晚幽进退两难,“再者,紫苏,你何时见过浣绿如此不懂分寸?”她转头,目色凝重。
紫苏低下头,沉默许久,道:“奴婢也觉得,近来浣绿跟以往确实不大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心事重重,越来越容易发怒,甚至因为一点小事也沉不住气,问她是不是病了,又什么都不肯说。
“算了,由她去罢。”
她见桌上放有纸笔,思忖片刻,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墨迹干透后,折好交给紫苏道:“你去别院一趟,把这个交给元大夫,他一见便知。”
一盏茶的功夫,紫苏就已回来。她沐浴梳洗过后,又跟紫苏细细交待一番,两人就此歇下。往日屋里整夜灯火不灭,她睡得极不安稳,今晚满眼一片漆黑,听着窗下虫声唧唧,竟然也无半丝睡意。过了许久,正要迷迷糊糊睡去,忽听房门被悄悄打开。紫苏低声问了一句,黑暗中有人低声回答,几声悉索的动静,再没了声音。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