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湄坐立不安,最后实在心中慌乱,便独自坐在院中,看着院门方向发呆。比起她自己,倒是更担心那三人的安危。若是事情败露,依着南夜朔的性子,恐怕难留性命。
离故离开宴席,避开旁人跃上了屋顶,数个起落,便在檐角处站定,低头看着院中独坐发呆的云湄,轻轻落在她身后。
“想什么呢?”他轻声说,还是吓坏了神游的云湄。
她定了定神听出是他,忙起身跑到他身边,一双美目满是担忧看着他。
离故看出她心中所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事成了。”
“真的?”她疑惑的问了句,只因她太过了解南夜朔,之前一再拒绝他的时候,他差不点就要上门抢人了,如此固执的一个人,在几个时辰之内改变了想法,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离故牵着她的手坐下,将事情原委对她讲个清楚,惹得她惊讶的瞪大双眼。待他说完,便开口说道:“原来你也是个一肚子坏心眼的。”
离故被她说得发愣,想来是自己得意过了头,怕是会让她对自己改观。便忙接着说道:“这是为了你,若是别的,我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云湄看了看他,掩着唇笑出声,“他虽是口头答应了,又怎会真心放我与你远走高飞。”
离故被她说中心中顾虑,也是片刻无言,怕她担心才接着说道:“我既能让他放弃娶你,便也能让他放我们离开。”
偌大的翡羽轩,南夜朔屏退所有人,独自执着一壶酒一饮而尽。他忽然想起什么般,快步走到一边的柜子旁。打开翻找片刻,终于找到所想之物。
他将找到的黑色袍子换上,又贴上易改容貌的面皮,轻轻推开窗子,一跃而出,借着月色,与离故同法,离开皇城。
云湄本靠在离故肩头,两人虽是无话,却也心性相同,沉浸在幸福之中。离故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他听见房顶轻微响动,便拿起佩剑起身。果不出他所料,一个黑影从墙头跃下,却在落地时站立不稳,哐当一声跌坐在地。离故拿准了时机,把剑指在他喉头,低声喝到:“什么人!”
坐在地上的人一身酒气,声音中满是颓然,“果然是你。”
离故仿佛早就料到般,放下剑,伸手欲扶起男人,“陛下深夜翻墙前来,可是来找离故寻仇的。”
“寻仇?”南夜朔推开他的手,扯下面皮,自己扶着墙壁踉跄起身,“她喜欢的人是你,朕又有什么资格找你寻仇。”
他不再理会离故,下在酒中的药还未散去药效,他强撑着身子走进屋中,每一步都是摇摇欲坠。
云湄看见他,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害怕,怕他发现离故所作所为,当下便要了他的性命。便冲着南夜朔的方向跪了下去,着急的说:“陛下莫怪,今日一切都是因民女而起。还请陛下放过他人。一切罪责皆由民女承担。”
南夜朔看着她,心中痛苦万分,不语的走到她面前,扶着她起身,睁不开的眼睛仍旧温柔的看着她。
“我怎么会怪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这么不愿嫁给我。是我不该逼你,让你痛苦万分。其实神不神的,我哪里肯信。文武百官也是各怀心腹,要我与他们妥协是不可能的。但是直到我看见他发间插着你最珍爱的玉簪,我便知道留不住你了。”
云湄抬眼看着他,回应着:“陛下是难得一遇的佳偶,只不过民女福浅,实在无法承担皇妃之位。且民女心中并无陛下,若违心嫁与陛下为妻,便是贪慕王权富贵。嫁为人妻却不肯倾心相付,便是害人害己。所以陛下终会寻得良人。云湄也愿陛下幸福。”
“幸福?”南夜朔看着她的眉目间痛苦万分,“没有你,又何来幸福。不过想来,古往今来当权者,便是尽皆求不得两全。我知你心中有他,我亦不再强迫你,只是往后余生,你都是我心头至爱。若有难,我定万死不辞。”
他别过头不再看她,从见到她画像的那一刻起,她便如刀刻心头般令他痴狂。终是忍不住扮作小厮模样潜入云家,在偏院中见到她。一路上,他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沦落至此。可真见到她,所有的不甘和自嘲都成了泡影,她是上天遗落在世间的珍宝,虽是穿着素色衣裙,发间也只是别着一根白玉簪子,却美得不真切。
他回到宫中时,大小太监因为找不到皇帝乱作一团。他顾不得解释,把自己关入翡羽轩,一张一张的画她。便是无法停止。
爱她,也无法停止。
他依旧温柔的看着她,却在眼底藏不住凄凉与绝望,“你说愿我幸福,那你便一定要幸福,若你安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南夜朔说完便转身走到院子里,对着离故说道:“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离故点了点头,便随着他翻墙而出。
入夜的京郊格外荒凉,他们在一片林子内站定,南夜朔猛的冲着他一拳挥过去,离故并不躲,抬手接下他的拳头。
“凭什么!”南夜朔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挥向他,却被他一个反手整个人撂翻在地。
“不凭什么。”离故俯视着他淡淡开口,“我爱她,她也爱我。两情相悦。”
南夜朔并未起身,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坐在原地,“两情相悦?呵!好一个两情相悦。离故,我佩服你的手段,也佩服你的谋略。却不想你竟是我这一生最该恨的人。可我却恨不起来你。”
他抬起头,看着离故深不见底的眸子,“因为你是可以让她幸福的人。也许刚才我也真的明白,爱她,就让她有幸福的资格。所以算我恳求你,一定要对她好,一定要护她周全。若有来世,”他顿了顿:“若有来世……”后面的话被他咽下,空留一声叹息。
离故看着他,忽然笑了,“若有来世,我与你便是挚友。江湖快意,无关家国。”他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掏出怀中的一只瓷瓶抛给他,“这是解药,我答应你,此生不负云湄。”
今夜是内侍主管当值,皇帝出生他便在左右侍奉,直到如今,他推开翡羽轩的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影,他装作无事把门合上。
他一路走下台阶,看见有前来侍候陛下歇息的小太监,便说道:“都回吧,陛下睡下了。”他了解陛下,心伤,不好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