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佳妙,1998年生,猝于2015年,才17岁啊。”
费雷罗合上资料,暗叹。确实,这个坐在沙发上战战兢兢的女孩子可能还没有管樱年纪大,年纪轻轻,已经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最终殒命,任谁都会心生可怜。
费雷罗最多只会感叹一下,警官的职责感很强,他很快就步入正轨,刚想掏出录音笔顿了顿,接收到来自顾霖森嘲讽的目光,讪讪的拿出笔和纸,轻咳一声,锐利的目光就像穿破云层的剑,严肃的抛出一个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迟佳妙的虚体抖了抖,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中,似乎在想事情的起因,以及,自己为什么会死?
桌上的沙漏滴漏最后一颗沙粒。
“我不知道。”清澈的嗓音,带着无尽的迷茫和恐惧。
“我在回家路上突然的就被袭击,还没来的及看清那个人是谁,我就发现我站在哪里,谁都看不见我,而我无法离开那里一步。”
“碰巧遇到能吸灵的管樱,就附在她身上了。”费雷罗接话,眉头皱成一个山丘,指尖摩挲下颚,接着问:“你,不,你生前住在哪里?”
“就在那附近,武蔺街暗巷的第三户。”
“平时会做些什么?”
“就是普通的上学,有时候还会出去打工兼职。”
很普通啊。
“那你是一个人?你的父母呢?”
迟佳妙静默片刻,半晌,幽幽的开口:“我是一个人,我是孤儿,我的养父母三年前就过世了。”
费雷罗接收到管樱鄙视的眼光,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刻意的。”
迟佳妙只是扯扯嘴角,尴尬的笑:“没关系。”毕竟时间这么久了,也没有太难受了。
可这又触发了新的疑问,费雷罗突然翻了几页死者资料,眼中精光掠过,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对着顾霖森说:“老板啊,我终于找到其中一点共同点了。”
“这次的三个死者,都是正值妙龄,都是女性,而且,都是独居的困难户。”
管樱喝完最后一口龙井茶:“怎么说?”
“这次的第一案发生在八月七日,是个16岁的外乡女孩,独自一人在西郊靠拾荒而活,据朋友说,从没见过她的父母,她自己也曾经说,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回不去了什么什么的;第二件是十七岁的女孩子,同样死在八日,在东郊的回收站,好像是离家出走的。”
他抽出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生小麦色皮肤,浓重的妆容,嗯,是个有些落伍的不良少女样。
“确实后来了解到,她是从邻市搬到这里的,只有一个人,有时还会去援交,那个回收厂是她每天都会经过的路段,但是她事实上并没有和这个回收厂有什么关系,年纪轻轻,过的也算阔绰;至于第三位,迟佳妙,死在九日,与以往都不同,在市中心街,也是独身。”
管樱:“专盯一人居住的妙龄女子,变态吧。”
费雷罗:“我也这么觉得。”
案件最多只能了解到这里,其中绝对隐含着什么,可是是什么,暂时还不得知。
关键的时间点,短短三分钟,三条人命,南辕北辙,关联点又是什么?
费雷罗并不认为有人类能做出这么惨绝人寰且精密咂舌的案件,管樱却不一样,按照以往她的经验,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不一定就是非自然所造成,曾经她和徐言生解决过一个凶恶的束缚灵,专吸人精气,那是第一次管樱见到死人,精力被吸光,干瘪的不亚于吸血鬼电影里的失血尸体,徐言生吐的二荤八素最后也没幸免,幸好顾霖森出现,不然,那场面可真的无法描述。
再恶的灵也无法真的像人一样灵活,他们能吸人精气至人死亡,却不能用人的手段拿着匕首去杀人,物物相克,现实的东西对灵是有抵触的,哪怕再强大的灵也好,与之对应的,就有能够应付的现代法器,事实上,能够像个人一样去杀人的灵,起码目前为止,管樱从没遇到过。
管樱和费雷罗一致的望向顾霖森,后者刚结束完一本报纸的阅读,慢悠悠的拿起桌上的龙井来回摇晃,狭长的眼睛似有似无的盯着那叠厚厚的资料,一言不发。
管樱有些后悔。
费雷罗也很后悔。
顾霖森说的话扑朔迷离,用夸张的前缀综合了他们俩所有的猜测,然后一脸高深莫测的点头。
拜托谁看的懂啊!
这种看白痴的表情,管樱见识了无数次还是适应不了,难得看他能坐在一起分析分析事,结果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去找线索啊!
看着艳阳高挂的大白天,管樱觉得自己一瞬间老了十岁。
顾霖森叼着烟头拿皮鞋点地,最后扯扯管樱的衣摆:“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管樱白他一眼,垫垫沉甸甸的背包,挥挥手拦了辆出租车:“还用问吗?现场取证啊。”
“去西郊。”
司机只愿意把他们送到垃圾站相隔一条街的车站处,憋红了脸才说那片闹鬼地他害怕,管樱不勉强,讨价还价半刻钟把钱压缩到原来的二分之一,精打细算的女人最恐怖,司机不计较,骂骂咧咧的开车走了,卷起的尘埃呛的费雷罗眼泪直流。
位于西郊的最靠近河流的附近,有一大片开阔的荒地,下了车就能看见,一栋灰白色的水泥房子耸立在空旷的地面,斑驳的墙面一拍就能拍出来棕色快要腐烂的砖头,年代久远的房子内还残留着焚烧垃圾后浓重的腐臭味,一直蔓延到一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这块地已经死了。
不知为什么,管樱一踏进这里,下意识的就这么确定,不光是她,费雷罗皱着眉头扫视四周,对管樱说:“有没有觉得,这快地阴森森的让人呼吸不过来啊。”
“这块地死过人,你认识老板这么久了也应该知道,哪怕不是束缚灵,也算是个死不瞑目的灵,这点戾气也顶多能蔓延这一公里,倒不如说,能蔓延也算厉害的。”
“有多厉害?”
“大概比徐言生用三张真火咒还要厉害些。”
“…那不就是很危险吗!”
费雷罗惊呼,声音打颤的管樱想笑。
顾霖森曾说,徐言生的天赋虽然很好,可就是人太懒,耗尽精神发出来的真火咒最多只能让一般的束缚灵魂飞魄散,费雷罗目睹的那次,正巧徐言生在用顾霖森亲手写的真火咒,才会让费雷罗对徐言生产生一种莫名的钦佩感,为此,徐言生还兴奋了好几天。
言归正传。
这片荒地是第一起命案的发生地。
费雷罗描述这个叫小奈的16岁女孩,就这么几句话就能草草了结这可怜女孩儿悲惨的一生。
管樱扫视四周,竟是空荡荡的一片,微微泛红的河水在孤独的北风中时而冒两次气泡,难闻的恶臭熏的管樱连连后退,脚下突然踩到什么,轻微的嘎吱声传来,她摔倒在地。
下意识的收拢掌心,触及的是一片软绵绵的像是烂泥一样的东西,管樱突然不敢吭声,浑身开始绷紧,这片早已荒废干裂的土地,怎么可能会有烂泥呢?
摊开,是一堆暗红色的东西,软软的,像是鼻涕。
费雷罗最先反应过来,嘴里哼哼几声,一下子后退好几步指着那堆喊:“快扔啊!那是人肉!”
话音刚落,那团肉突然散发刺眼的光芒,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灼伤了管樱的手掌,她疼的龇牙不停甩动那团肉,却发现那东西牢牢贴在她的掌心,更要命的是,随着暗红色光芒的愈加强烈,她变的浑身乏力,费雷罗拿着棍子狠狠打落那团肉,管樱已经连站都站不稳,软软的跌在他的怀里,不停喘着粗气。
费雷罗再粗枝大叶,跟了老板这么久,自然能意识到能伤到管樱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不知何时,天际飘来大片的乌云,灰蒙蒙的天空伴着异样的轰鸣。
费雷罗搂着管樱,朝那团散发红光肉后退几步,警惕的看着红光逐渐凝汇聚拢成一个宛若针头的红点上下漂浮,在空中比划了什么,电光石火间,一阵金光突然如闪电般在费雷罗身后飞去,触及那个红点就分成几丝柔和的白光,对着红点打了几个结,管樱口中念念有词,挣扎的红光落地,掀起一层尘埃。
“你没事了啊?”费雷罗放开挣扎的管樱,瞥见她发黑的脸,很识趣的把下一句慰问吞回肚子。
管樱的手似乎还有点烤五花肉的味道,之前刚刚被烧时明明都变黑了,疼痛散去后,又变成了白皙的掌心,而这一点,已经基本能确定对方也是个死灵了,她对于灵的处理一直都很麻利,刚刚飞过去的符咒是顾霖森在她走之前塞近她包里的,没想到真的救了她一命。
管樱试探性朝地上的红光说:“你是小奈吗?是就飞一下。”
红光吃力的扭动几下,最后跌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呜咽。
看来没错了。
管樱话音落下,白光阵阵围拢红点,白光散去,一个半透明的小女生躺在地上,长长的发丝散发点点猩红,她突然想起来了第一位死者的致命伤,就是头部被开了个巨大的窟窿。
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子,浑身都是漆黑的戾气,这也是管樱先要封锁它行动的初衷,这种灵不是一般的死灵,若是刺激太深,戾气四散,很有可能还要危害现实,那个司机说见鬼,证明已经似有似无的开始影响这块土地了。
但是若是要消除这股戾气,光靠强行消灭自然是不可能,管樱希望能靠说服让小奈放弃愤怒,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介入,脑子一转,伸手推推费雷罗:“我不了解她的情况,你比较了解,所以你先跟她聊聊,最好聊到她能开心最好了。”语罢,转身朝远处被扔下的黄色背包跑过去。
这其中的过程也就半个小时吧,等管樱把乱七八糟的符咒分完类各张都塞进衣兜里,费雷罗顶着一脸得意的红光悠哉的坐在水泥管子上喝着灌装咖啡,虽然很微妙,管樱能感受到那块好像压在胸口的石头轻了不少。
小奈的灵体红光层层叠叠的闪烁,却柔和了不少。
“喂,你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这么有效果。”管樱看着费雷罗,实在不敢相信连她都要斟酌半刻的事情他个毫无能力的警察这么轻松的就办到了。
“还能是什么,青春期的小女生不就是吃喝玩乐男女之间的那种小暧昧。”漂亮的桃花眼对着管樱眨一下,继续说:“这招我在警局对新妹子试过不止一趟,百试百灵!”
管樱掸掸水泥管上厚厚一层灰,放下背包掏出几张符咒扔进他怀里:“不愧是警局一根草,那你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她的灵体可不是一般的执着,幸好她还没有猎灵的概念,不然恐怕我们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是猎灵?”
“回去再跟你说,现在要紧的是那个。”管樱指指缩成一团的小奈,对方正巧看了她一眼,管樱有些意外,那双眼睛虽然浑圆可怕,却不是死气沉沉而是闪烁着光芒,怎么说呢,就像是污水里的一颗玻璃珠,好歹算是干净的,既然能干净,就肯定比恶灵好对付。
迟佳妙的气息也很干净,无端的死亡自然会留下愤恨不解,管樱庆幸她们没有变的极端。
“所以说你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
“她说,她只是路过时候突然昏厥,剧痛过后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出不去,什么都做不了。”
简洁的回答,也是在情理之中。
似乎一切都在原地打转,绕了这么多圈子,两个孤独的死灵,被束缚在死亡的原地动弹不得。
管樱风暴到头脑发热也没想出来一个所以然,这其中的关联点似乎被一张大网层层覆盖,明明能感受到却无法触碰,这种感觉让她难受极了,太阳穴突突的疼,却听见身旁说:“有件事那姑娘说很在意。”
“那姑娘依附在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之多了,她说活着的时候只是隐隐有阴森森的感觉,现在死了就能感到了,这块土地上有另一股戾气,她的气息是依附在原有的基础上变的逐级强大的。”
管樱一惊。
她不是没思考为什么刚死没多久的灵就能释放这么大面积的戾气,或许是死的太惨所以特殊怀有比一般更为强大的怨念,可是就是没有在另一方上面找原因。
管樱环顾四周,肮脏的垃圾,寸草不生的土地,在这里死亡的人或许只能碰运气才会被人发现。
“你们警局就没有什么还没破的案子吗?照理说就这么个小镇子出命案就算没人发现也该有人报警吧,也不是那么难发现的吧?”
费雷罗挑眉:“毕竟我只是刚掉过来的小警察,这件事才是我刚上任处理的第二件案子吧,如果时间再长点估计就要问那些警局的前辈了。”
“你能预算大概要多久以前的吗?”
“从传出来闹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