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九年,天狗食日。
所有的光线突然消失,产婆愉悦的声音响起。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那一刻她本是皇宫正门前,却被一股神秘力量拉回来,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被人抱在怀中的男婴。
因为出生时不哭,稳婆怕是死婴有些着急,就用手拍着他的屁股。
“啪”的一声响。
那男婴睁开眼,却没有哭,而是对着她笑。
小小的粉红的一团,睁着茫然无知的大眼睛,对着她咯咯地笑。
就像她在懵懵懂懂时遇见了唐念,他教会自己如何打发那无涯的寂寞时光,他开解自己的心魔。
一切阴霾蓦的消散,就像是被天狗啃完的太阳又照常升起,温暖的,明亮的,驱散冬天所有的寒冷。
那一刻她就想啊。
或许这就是她欠下的因,也是她要偿的果了。
“惇王殿下好。”
李淡没有回答,只是礼节性地一点头,又把目光放回到宋醴身上。
“姑母身体可好?”
“挺好的呀,天天办宴会的,整个西京都再找不出一个比她还悠闲的命妇了!”宋醴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梁鸳那边。
没有生气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在对着李润玉花痴!而且她也没见过李淡,是怎么就知道李淡是惇王的?难道说,其实梁姑娘其实早就对表哥芳心暗许了?
刹那直接,愁肠百转。
“那你就带我去见见姑母吧,站在这风口上做什么。”李淡打趣地说道,脚已经迈开了。
宋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对着梁鸳微微颔首,就带着李淡离开了。
但显然,他还忘了一个更大的祸害。
“他不是你能肖想的。”某人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梁鹤感到不可思议。
她以为西京第一公子该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却不想他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你胡说些什么呢!”她气愤地上前,“我四姐才没有肖想惇王,你知道我四姐是谁的女儿么!”
“呵。”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你,你……”梁鹤急得不行,拉了拉梁鸳的衣袖,“四姐你快教训他啊!”
梁鸳终于回过神来,而回过神来想到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宗远,而是……
我怎么就又成了你四姐了?还叫的这么亲热?你还这么维护我?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稍后研究,梁鸳再看向宗远,“宗先生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
一语切中关键。
宗远虽然是棋圣,为人也孤傲,但他其实并不喜欢女人,更别提主动搭话,以及讥讽了。
能让他今天如此反常,一定是自己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宗越冷笑,“你没惹到我,是你母亲当初惹到我了,只可惜她死的早,所以她欠下的那盘棋就该由你下了。”
哦?原来林阅音也并非完人,她也是有人恨的。梁鸳脑海里又闪过那一幅《海棠春睡图》,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不过,傻子才会和宗远这个棋疯子下棋。
人人都道宗远是棋圣,但只有和他下过棋的人才知道,他下棋的规矩便是谁输了谁终生不再碰棋子。
“你以为我四姐会怕你吗?”
“她欠你的棋你去找她还。”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梁鹤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梁鸳,最近梁鸳在筹谋什么,她多少也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晓得梁鸳的性子从来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只是今天,今天她怎么退缩了?是因为对上的对象是宗远吗?
但是梁鸳却并不在乎梁鹤怎么看她,如果人人活着都要为了争那口气,还不如当包子痛快!
“宗远,你怎么还不过来!”远处宋醴高声疾呼,一众小姐公子的目光也看向这边。
宗远冷着脸,“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说罢,他摔袖而去。
只是宗远的离开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因为梁五还是迷糊的。
“四姐,他刚刚说你在肖想惇王,你难道不生气吗?”梁鹤试探地问道。
“生气什么,”梁鸳看向梁鹤,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毕竟他说的也没错。”
自己可不是在肖想小润玉嘛,毕竟想要一个这样的儿子。
只是她心里那些弯弯道道梁鹤如何知道,所以现下梁鹤满脑子都是四姐爱上了一个不受宠还有点倒霉的皇子。
愁人啊。
梁鸾此刻却忍不住看向被冷落在远远一角的梁四、梁五,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
明明一个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一个是连庶女都比不上的丧门星,却因为镇国夫人的缘故,轻而易举地就得了棋圣的注意。
“你们家那两个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柳皎没好气地说道。
她生平最钦佩镇国夫人林阅音,钦佩林夫人的果敢,也钦佩林夫人的口才,她骄傲美丽,就像宫里四季不败的海棠花。
如果没有梁鸳,那么林阅音现在还会活着,现在西宋也一定不会偏安一隅,而应该走向更空前盛大的繁荣。
可是就因为梁鸳的存在,让她的偶像骤然去世。
真是个灾星!
人们都喜欢崇拜辩士,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兴起一场征伐,三言两语间又可以结束一轮征伐,但真正内核的东西却总是被忽略,譬如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国公,又譬如身为上位者无止境的猜忌与征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