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你瞧这一件如何?”周姨娘咬断了红线,也顾不上手指针扎的伤口,看着绣好的锦衣心里十分欣慰。
梁鸳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暗金线织出的花纹,又仔细看了看领子上的绣的大朵海棠花,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姨娘的绣艺果然精湛。”
周姨娘看着总是淡淡脸色的梁鸳头一回这么满意,心里也有自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难为姑娘喜欢。”
梁鸳没有再说什么,这衣服若成了,这事儿也就成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四姑娘为我解惑。”周姨娘把衣服小心叠好,心里却打起鼓来。要说整个梁家,估计也就这位梁四姑娘最难让人看透,你说她恨梁鸾下毒吧,但她这三年里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就连现在收网了,也没见她有多难受;但如果说她不恨,这定下的局却又一环一环的,把所有的漏洞都想到,甚至还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不能叫她生不如死,就干脆让她死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力?”梁鸳在一旁坐罢,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赤金镯子。
周姨娘点点头,“虽然她下了狠手,但我看四姑娘你似乎也浑不在意的样子,所以很不明白四姑娘何苦劳心来这么一出?”
“你看的不错,我确实不在意她那些东西,”梁鸳旋着镯子,“但是我这人性子不好,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得了一个答案,哪怕是个似是而非什么也没说明白的答案,周姨娘的心也定了下来。
她在这个侯府能活下来,靠的是承恩侯那一两分的旧情。
现在要设计的可是承恩侯最宠爱的嫡女,她姨母又是宫里最受宠的贵妃,若是这番打算叫别人知道,她一个没家室的姨娘,只有死路一条。
正因为此行凶险,她必须得确认,劳心劳力算计梁三的梁四姑娘必须是真心实意的。
“那咱们这衣服,该怎么送到三小姐手里?”周姨娘看着这件她绣了大半年的锦衣,眼睛里也有些不舍。
梁鸳的转着镯子的手停住,“送是不成的,这是赔罪的礼物。”
其实自打开始绣这件衣服,周姨娘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但是看四姑娘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又想赌一赌。
她女儿花一般的容颜,却早早被人毁了。
“是该赔罪的。”周姨娘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只剩漫无边际的恨意。
梁四略坐了一会便走了。
梁鹤趴在周姨娘腿上,艳羡着看向那套叠好放在紫檀木匣子里的红色锦衣,“姨娘,你绣了大半年的衣服,真要送给梁三吗?”
“傻孩子,你四姐说了,这衣服的样式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我还是不明白,一件衣服而已,怎么就能拉下梁三了,她姨母可是宫里的贵妃,咱们家夫人更是把她当心尖儿一样疼,就连我那几个嫡出的哥哥都得往后靠。”梁鹤翘着嘴,嘟囔说道。
周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你四姐既然能够如此肯定,想必有她的道理,咱们等着就是了。”
“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四姐在想什么,就算这衣服真有那么大作用,那四姐姐三年前就可安排了,怎么非等到这个时候?”
“一羽啊,你不懂没关系,只需记住一句话,”周姨娘认真给女儿理着钗饰,“林阅音的才智已经是当世罕见,但依我看,她的女儿比她更胜一筹,所以咱们等着就是。”
聪明是聪明,只是那性子实在是古怪。
梁一羽脑海中又浮现起梁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寡淡脸,顿时吓得一抽抽。
出了倚梅园,梁鸳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海棠苑,而是吩咐人准备马车,打算出去一趟。
春笙在梁府门前目送梁鸳的马车越走越远,叹了口气。
她总觉得吧,虽然楼主不紧不慢地等着看好戏,但是这梁四姑娘却不像是什么好掌控的人。就比如楼主说要来看梁四姑娘收网,但是她这几年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自从三年前中毒后,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指不定就是在闷声憋大招呢!
罢了罢了,总归是他们两个的对弈,她只管看着就好。
马车径直出了城门,最后停在城外一处庄子边上,梁鸳被秋水搀着下了马车,负责管水路买卖的林德早已候在一旁。
“给姑娘请安。”林德抱拳拜道。
梁鸳一挥手,林德又对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一张图纸被送到了梁鸳的面前。
她也不看,把图纸叠了几叠就收入袖袋里。
“这两年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夫人对我有大恩,不管小姐吩咐老奴做什么,老奴都绝无二话!”林德说着,眼眶就红了,要是梁鸳再来几句安抚的话他只怕能哭出来。
“其他人呢?”梁鸳看也不看他,她今日出城自然不只是为了一张图纸,而是为了与这林氏商会的一百零八家店铺的掌柜对一对账目。
林德抹了抹眼睛,“其他人已经在庄子里等着,就等着小姐去文化了。”
梁鸳点点头就往庄子里走去,过长的衣裙拖在地上,卷着枯叶一起前行。
林德看着那凉薄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
三年前夫人的独女给各家店铺发消息要对账,当时他们几个林家的老人只觉得这孩子胡闹,十一岁的孩子能懂些什么。
可就是那一回,她就当着各家各户的面看了三天的账本,一边看,一边指出错处,中间只喝了几盏茶水,却把老油条们说得心服口服。
连他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句:四姑娘,是个人物!
只是,当所有人都以为四姑娘那一回只是敲山震虎时,根本没想到这个四姑娘会每月对账,对谁都毫不留情。
就连他,明明另替四姑娘做了件大事,这每逢对账的时候也得提着小心,生怕一个不对,连铺子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