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子望着天边的云和日,突然福至心灵,端正膝头上的古琴,又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不缓不急、铿锵有力,犹如山下奔流而过的汉水,磅礴大气,山中的鸟儿为之而起,狡兔为之立。
性起之处,赤松子引吭高歌道:“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贵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
周复驻足而听,心道,此人有出尘之志,不知是何方名士。他有心打听,却知道对方未必肯告诉自己,或许只有那少年愿意说。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挪步到少年身边,低声问道:“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与石上之人是何关系?”
周复并不直接询问赤松子的姓名,反而来问少年的名字,说不定能够从中推测出那人的一些信息来。
哪知那少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家大人不愿透露行踪,便回道:“缘由天定,天若要你知道,你自然就会知道。”
周复连翻白眼,心道,这年头的人真信这些东西!
既然问不出什么东西,当下便不再理会二人,只管来到祖父坟头清除起杂草来。
少年见对方不再理会自己,显得有点失落,但依旧厚着脸皮凑到周复跟前,指着枪尖插入大石头的铁枪,问道:“这铁枪真的是你插进去的?”
周复没好气地回道:“是啊~”
“那你可不可以把它拔出来?”
“这又为何?”
“我想看看。”
“你是不相信我有这力气吧。”周复冷笑道。
少年红着脸挠挠头,嘿嘿笑道:“哪里哪里,你若真能拔出这条铁枪,我便让我家大人给你谋件差事,如何?”
周复无奈地摇着头道:“谋件差事就不必了,你只要告诉我你家大人是何方神圣便可,如何?”
“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少年激动道,“他此次来襄阳有要事在身,不便透露身份。”
“唉!也罢,若不拔出来,恐怕你不会善罢甘休。”周复挑了挑眉,似乎没把少年的话放在心上,其实心底已是波涛汹涌,襄阳又出什么事情了?
为何周复会如此想?理由很简单,看那赤松子的言行举止必定是很有名气的人物,这种人物但凡有机会,就一定会为自己做些宣传,添加些风流轶事,(此风流并非指男女之事。)可他反而隐瞒身份,可见少年所说或许是真的。
可是这些事情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呢?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做出些茶具送给琅琊王。
“锵!”地一声,犹如清泉出涧,黑得发亮的枪尖从石中拔了出来。
“啧啧啧~”少年连连啧叹,“真是好枪,枪刃刺入石头却丝毫不挫其锋锐!好枪!好枪!”
周复听少年如此盛赞天涯断魂枪,心中也不禁欣喜万分,突然觉得冷落此枪多日,不如趁此机会带它下山得了。
想到这里,他抬手将铁枪抗在肩上,走到破草庐门口,推门而入。
少年也好奇地跟了进去。
破草庐歪歪斜斜、四面漏风,只要一阵大风、一场大雨便能将它摧毁。里面灰尘飞舞,家什凌乱,好在被周复带到山上来的几本兵书依旧完好无损地躺在角落里。
周复捡起兵书,就准备下山。
少年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封面上的字。
“孙子兵法!”少年轻呼道。
“对,就是孙子兵法。”周复轻轻抛了抛手中几本书。
“原来周兄也是知兵之人,失敬失敬!”
“知兵?我哪算知兵啊!”周复自嘲道,“不过是读了几本兵书,最多算是纸上谈兵罢了!”
打战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若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经历,谁敢说自己“知兵”啊!
“周兄自谦了。”少年只当周复谦虚,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在下还有些事情,告辞了。”周复只是笑笑,不愿做过多的解释,他清晨来此不过是打扫一下坟墓,然后拿些东西罢了,哪知碰上这两个人。
至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为琅琊王做茶具了。
他本来打算找些泥土,自己捏几个烧烧看,后来又想到襄阳城的后街应有尽有,倒是可以先去那里寻觅一番,若真个没有合自己心意的,再自己动手不迟。
周复正要转身出门,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周复面前,拱手笑道:“周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年应该是出身豪门世家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求人事情,只是傻傻地站着等周复答应。
“到底何事,你倒是说啊?”周复知道对方说的是套话,自己怎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答应呢?这个套路我不走。
“嗬嗬...”少年有点局促,搓着双手道,“我家大人想在此住上几日,不知周兄肯不肯答应?”
“哈!是这事啊。”周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可这破草庐你也看到了,四面漏风,四根柱子也不甚牢固,万一塌了怎么办?”
“周兄若是答应,此事你就别管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这草庐也是轻飘飘的一间,出不了事!”
“这倒是。”周复点头赞同,“不过,旁边就是我祖父坟墓,你们不会觉得不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与逝者同赏风月,倒是颇有名士风范!”
“你如此说,我竟无言以对!”周复笑道。
“如此说来,周兄是同意了?”
“你们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周复大手一挥,任由他们了,既然有要事,应该也不会在这里住太久吧。
“多谢周兄!”少年一躬到底,喜形于色。
出了门,走不了几步,就见赤松子已经停止弹琴,但依旧闭目坐于石上,好似是在打坐。
少年轻声道:“我家大人一生崇佛,每日都要入定冥想,我们不要打扰到他了。”
“崇佛?我还以为他崇玄的呢。”周复轻叹道。
“周兄也懂玄佛二道?那你是崇有还是贵无呢?”少年一脸兴奋,好像要拉着周复辩论一番。
“嘶~”周复倒吸一口冷气,连声道,“我还有事情,先告辞了,告辞了!”
说完,他加快脚步,一溜烟儿地往山下跑去,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倍,只留下少年扼腕叹息。
跑回家中,周复发现谢霖已然起床,而且备好了早晨,正与樊仲在院子里吃着。
周复坐下与二人一同用餐,又布置了今天樊仲要学的功课,由谢霖代为教导。
然后他从琅琊王送他的钱箱里拿了几串钱揣进怀里,又带上要顺路去习家更换的书籍,跨上怒风往襄阳方向而去。
琅琊王的事情可耽误不得啊!